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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们现在在第二项测试中会不会选择挑战更多的易位构词题目呢？他们会为了回避刻板印象风险而尽量减少易位构词的题量么？还是说他们会基于对自己认知能力的自信，选择遵循父辈的教诲，试图挑战更多的难题以期颠覆那些刻板印象呢？这一次，我们同样得出了明确的答案。这一组中黑人学生们的表现就像此前特雷斯曼在伯克利的学生宿舍以及卡罗尔在普林斯顿的有机化学课程上观察到的一样，他们会选择坚持坚持再坚持。同组的白人学生们由于并未受困于刻板印象风险，所以他们跟上一组学生们一样会礼节性地多做4道易位构词题；但这一组中的黑人学生们却选择了多达8道的易位构词题，也即双倍于正常情况下他们愿意接受的题量，这下真可以说是把努力值给拉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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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们这次实验的两大预定目标都顺利达成了。首先，事实证明我们能够在实验环境中激发出黑人学生们“用力过猛”的表现——几乎轻而易举就能够做到，侧面说明这一现象是真实存在的。其次，这种“用力过猛”的现象似乎更像是由基于刻板印象风险的身份压力所引发的。原因在于当黑人学生们仅仅将易位构词视为一种纯粹的、与认知能力不沾边的解谜活动时，他们并未展现出异常积极的态度。在不受刻板印象风险影响的情况下，他们并没有表现得比其他人更努力。简言之，如果没有刻板印象风险，“用力过猛”的现象也不会出现。然而，当他们因刻板印象的出现而进入反抗状态时，他们便会比别人付出双倍的努力——这种努力程度与我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教诲倒是十分吻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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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看来，如果这些黑人学生遭遇学业问题，他们似乎并不会向挫折和刻板印象风险屈服，而是会全力以赴、迎难而上，正如他们的同胞在有机化学和微积分课程上表现的一样。只要他们感受到针对自己族群的刻板印象带来的压力，那么根本无须父母督促，他们也会自然而然变得更加用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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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扼杀幽灵：一场西西弗式的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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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这种额外的推动力是否总是会对个人的表现和成就造成阻碍呢？万千黑人父母们众口一词的那句教诲会不会压根儿就是错误的呢？让我们想想黑人棒球明星杰基·罗宾逊是如何在黑人圈子里被奉为传奇的，再想想《乌木》杂志为何半个世纪以来每个月都会用一个专版对在破除种族藩篱方面有卓越贡献的人物进行详细报道。对于生活在美国的黑人族群来说，人生的主旋律就是通过努力打拼破除种族藩篱和刻板印象的束缚，帮助自己取得成就。当然这一情况对于其他那些需要与负面刻板印象作斗争的群体——比如女性群体来说，也是同样适用的。但我们想知道的是，这种进取心真的只会给个人表现和成就的取得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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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关于刻板印象风险的研究都聚焦在以考验极限能力为基础的高难度作业上，比如高难度的数学测试、难度递增的智商测试、挑战极限的语言测试、要求严格的大学课程等。当事人在这些高难度作业上遭遇挫折时，便可能将自己受挫的原因归结为与之相关的刻板印象。这种刻板印象会将当事人置于风险之中，让他们担心自己的表现会坐实负面的刻板印象，从而影响到正常的专注度和思考能力，最终拉低了他们的发挥水平。而这种糟糕的表现进一步提高了坐实刻板印象的风险，一场恶性循环便随之而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上文提到的那种急于破除刻板印象的冲动反而会对从事诸如学习有机化学等考验极限能力的活动产生不利影响（下一章会对这一作用机制进行更加细致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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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试想有这么一个领域，传统观念上认为这是你所在群体的弱项，而你却恰恰对此十分擅长，当你在从事一件自己能够应对自如、不会遭遇任何阻碍的活动时，情况又会如何呢？从本质上看，从事这种活动本身就是对刻板印象的一种抗争，因此额外的动力会让你如虎添翼，在这种情境下发挥得更加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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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萨斯大学的两位社会心理学家劳里·奥布赖恩和克里斯坦·克兰德尔通过一次直观的实验对以上观点进行了独立验证。他们在堪萨斯大学选取了一些男女学生样本，让他们参加一场高难度的数学测试（10分钟内完成15道SAT代数题）和一场相对简单的数学测试（10分钟之内完成尽可能多的三位数乘法）。这些男女学生被分成两组，其中一组会被告知早前的测试结果显示出了性别差异，从而使该组受到刻板印象风险的影响；另一组则被告知测试结果不存在性别差异，从而免于受到刻板印象风险影响。实验结果支持了奥布赖恩和克兰德尔的推测。在高难度测试中，刻板印象风险承受组的女生成绩相较无风险组的女生，以及两个组的男生的成绩都要低；但是这一情况在简单测试环节却出现了反转，刻板印象风险承受组的女生成绩相较无风险组的女生，以及两个组的男生的成绩都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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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对考验极限能力的挑战时，刻板印象风险以及想要破除刻板印象的动机会对当事人的表现产生破坏作用。前文也曾对相关的一系列作用机制提出了猜想。但是如果任务的难度在当事人的能力范围内，从而不再那么容易受阻时，那么想要破除刻板印象的动力就会助推当事人表现得比其他群体更为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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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要提一下父母辈。可能正是因为见证过类似的情况，所以我的父亲以及数以万计的其他家长们才会如此确信为了破除刻板印象而产生的动力将是提升个人成就的利器。事实上也的确有这种可能。奥布赖恩和克兰德尔的实验就表明了，如果当事人对所从事的任务胸有成竹，那么为了破除刻板印象而产生的额外动力便会助推当事人的表现上升到超常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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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种想要破除刻板印象的动力在现实生活中会有怎样的表现呢？它会使人成为人生赢家，或是化身为工作狂人么？我和研究生瓦莱丽·琼斯针对这一问题做了一些抛砖引玉的工作。瓦莱丽是我研究室里一位充满创造力的研究生，尤其热衷于在真实的生活情境中开展研究。我们这次的想法是：相比普通的工作岗位来说，在某些女性比例明显偏低的工作场合中，女性可能会为了证明自己以及破除刻板印象而不得不更加努力工作并承受更大的压力。瓦莱丽在当地一场讨论女性与科技的硅谷论坛的举办期间调查了41位女性，询问她们的职业环境中女性的数量，以及她们在为自己正名的奋斗之路上所感受到的压力有多大。调查结果非常有建设性，相比那些男女比例正常的工作，女性在男多女少的工作环境中会为了努力证明自己而明显感受到更大的压力，同时她们在重压之下会出现各种状况，如上班时习惯早到晚退、业余活动越来越少等。来自现实生活中的证据同样证明了女性在承受刻板印象压力的时候会产生为自己正名的动机，借此来展现自己追求卓越的态度，至少是勤奋上进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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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种动机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吗？当我们将所有的研究结论综合起来分析时，便会发现情况并不总是如此。问题就在于，试图破除刻板印象的压力改变了当事人在特定情境中的自我定位和行为目的，让其承担了额外的任务。比如在校园或是职场情境中，当事人除了要学习知识技能和思维方式，或是做好本职工作外，还需要努力消灭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空中幽灵——负面刻板印象以及它对当事人及其所属群体的构陷。如此一来，当事人便陷入了多线作战。这是一场利害攸关的战斗，要么成功，要么在这一对自己至关重要的领域里彻底抬不起头。所以这种多线作战将会给当事人造成极大的消耗和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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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动机的后果是很严重的。首先，它所造成的压力和干扰（下一章将对此做进一步细化）将直接影响到当事人的表现，尤其在从事那些考验极限知识和技能——必须通过努力获取知识和成长的任务时，影响会更加明显。其次，正如我们从杰夫的经历和特雷斯曼的观察中了解到的那样，这种动机会诱使当事人选择效率极低的策略，并且变得固执己见。因为此时的当事人不仅仅是在学习或是发挥能力，同时还在与刻板印象抗争。“一无所获地退出有机化学课程，等下学期再重新来过”的做法是无法接受的，因为这样一来仿佛就坐实了针对当事人及其所属群体相关特质的刻板印象。所以坚持到底是唯一的选择，即使为此而失去更加理想的职业发展路径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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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事人很快便会意识到，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很可能会是自己所处环境中的家常便饭，于是，坚持不懈并在取得最终胜利前始终保持拼搏精神便显得十分困难。与刻板印象的对抗是一场西西弗式的斗争，周而复始。只要当事人仍然处于刻板印象的作用范围内，那么就必须一刻不停地与其斗争。杰夫可能就在伯克利体验到了这种感受，他的心灵找不到可以停泊的港湾。一般来说，男生退选数理专业大多都是因为成绩不佳，而女生退选数理专业则很少是因为成绩问题，背后的原因不在于数理能力，而更可能是因为她们不看好自己在这一领域的前景——将自己的大量生命消耗在永无止境的自我证明和担负压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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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说了这么多并不是反对奋斗或是反对挑战压力。事实上，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而重大的成就和突破也不大可能在毫无压力的状态下取得。同时，也的确有很多人顶住压力取得了成功（下一章中将会援引若干案例）。相对地，本书的关注点则是，为了在既定赛道上更加公平地竞争，我们需要清楚哪些障碍。刻板印象风险的受众群体已经足够努力和斗志昂扬，他们的表现也已经得到了认可，但恰恰是那种“消灭幽灵”的额外任务却成为他们前进中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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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以及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其他家长可能都没有完全意识到，力求破除刻板印象的动机只在很有限的范围内能够产生积极效果，但是当在学习和工作中需要发挥极限知识技能以促进学习和成长时，良好的表现和放松的状态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而此时急于破除刻板印象的动机则往往会产生事与愿违的效果。讽刺的是，成千上万的家长一直教导子女的至理名言反而成为导致整个群体表现不佳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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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的第九章将会针对这一问题提供一系列的解决方案，无论个人还是组织都可以借此缓解这种压力及其导致的表现欠佳的情况。不过行文至此，我们必须指出的是，特雷斯曼已经为杰夫所遭遇的困境设计出了一套极为有效的应对方案。这一方案既支持了我们在本章中所做的分析，又证实了循着这一思路而设计出的应对之策是行之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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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造了一个关于微积分课程学习的项目，大致内容就是尝试引导黑人学生们像亚裔学生们那样学习——特别是要学会集体学习。这种学习方式要求学生们在百忙之中抽出大量的课余时间（每周至少6个小时）聚在一起共同讨论微积分学习。特雷斯曼预期这一做法将会取得与亚裔学生同样的学习优势：众人的群策群力，有助于把检查具体计算过程的时间节约下来，大量投入对关键知识点的学习；他们可以更加准确地评估自己对知识点的理解和熟稔程度；在与教学人员交流时也能更有底气等。事实上这种做法的确奏效了。项目参与者的成绩有了很大的提升。加入特雷斯曼工坊的黑人学生们在伯克利第一学年的微积分课程成绩比白人和亚裔学生们都要好，只可惜杰夫没能赶上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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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雷斯曼的工坊所传授的集体学习的技巧可以立竿见影地使微积分的学习变得更加容易。然而这种学习技巧究竟纠正的是哪些缺点呢？特雷斯曼从他本人所从事的人类学研究中找到了答案。这种技巧纠正的是黑人学生们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而采取的自我孤立和我行我素——这样的做法倒是能够让自己免于受到他人的刻板印象的影响，但是同时也让他们与来自外界的帮助彻底隔绝。出现这种状况并不是因为这些学生们缺乏家庭的教导，而恰恰是因为听从了父母的教诲才会引发这样的困扰。特雷斯曼的解决方案并不是让学生们更加重视学习，而是指引他们将自己的学习劲头更加有效地加以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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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许多极具天赋的科学家都开始着手研究“身份引致的困境”对个人产生的具体影响，以及导致表现欠佳或是等状况的原因。在目睹了大量由身份引致的各种困境后，我更加坚信这种困境背后所蕴含的巨大威力终有一天会被大家正视。也正因如此，来自父辈的教诲对于个人的成长来说固然不可或缺，但却是远远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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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大卫·努斯鲍姆后来多次来华讲课授学，他的中文名叫“牛大伟”。——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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