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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之甚少,不一定是知道得少。他们只是知道不同的东西。一个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拿来玩电子游戏的玩家,对这些游戏有着百科全书般的了解。说他知之甚少,评判标准未免过分武断。不是每个人都同意赫施的观点:有一套固定的事实,是所有人都该知道的。但如果没有这样的一套事实,知识渊博就只能是一个完全相对的概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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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的传媒界并未给我们太多指导。它鼓励我们对信息进行个性化的过滤,让人能够超轻松地获取自己中意的有关明星、节目、球队、意识形态和高科技玩具的新闻。这样,我们花在其他事情上的时间和注意力就越来越少了。重大的风险倒不在于互联网让我们知之甚少,或是接收到了错误的信息。相反,重大的风险在于,它有可能令我们陷入“元无知”(meta-ignorant)状态,也就是说,无法意识到自己无知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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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歌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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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怎样改变着人们的学习和记忆,是如今的一个热门研究领域。让我们先从“谷歌效应”(Google effect)谈起。2011年,哈佛大学的丹尼尔·韦格纳(Daniel Wegner)发起了一项实验,给志愿者看了一份含有40桩琐事的清单——就是一些短句,如“鸵鸟的眼睛比脑子大”。按照指示,每人要把所有这40句话输入计算机。一半的志愿者被要求记住这些事实,而另一半没有被这样要求。此外,有一半的人了解自己的工作将存储在计算机上,而另一半则被告知任务完成后输入内容会被即刻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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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志愿者接受了跟所输入事实相关的测验。按指示被要求记住信息的人得分并不比另一半人更好,但那些认为自己的工作很快就会被清除的人得分就比另一半人高得多。因此,分数高低与是否试图记住事实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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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斯特不是第一个提出记忆是一团谜的人。我们记得他在小说里写到,玛德琳知道小蛋糕要泡在茶里,却忘记了许多有更大影响的经验与事实。有意识的思维对记住哪些事、忘记哪些事没有太多选择权。没有人会主动忘掉客户的名字,也不会永远记住一段悦耳的流行歌曲的歌词,但它就那么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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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格纳的实验的结果与一套实用主义的记忆体系是一致的。人不可能记得住所有事。无须有意识的干预,大脑会自然地对记忆进行分类。显然,大脑能认识到,对容易获取的信息没太多必要都存储起来(在需要知道鸵鸟眼球有多大之前,你恐怕要等上很长时间)。因此,人们以为事实被归档了,其实事实大多被遗忘了。这种现象现在有了名字——谷歌效应,意思是能在网上找到的信息,大脑会自动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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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歌效应带来了一些有趣也令人不安的可能性。其一,是我们对Snapchat和Confide等应用程序中发送的信息(照片或文字阅后即焚),可能比短信或电邮的信息记得更清楚。如果这是真的,Snapchat“酒后胡言乱语”的设计用意就白费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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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把谷歌效应推导至最荒谬的顶点,自拍就会导致健忘。2013年,费尔菲尔德大学的琳达·亨克尔(Linda Henkel)进行的一项研究指向了上述问题。亨克尔注意到,博物馆的游客痴迷于用手机拍摄艺术品,但对观赏画作本身的兴趣却越来越低。于是,她在费尔菲尔德大学的贝拉明艺术博物馆进行了一个实验。在本科生参观博物馆时,他们要按照预先指示去观赏特定的画作。依照实验设计,有些人要拍下画作,有些人只简单做笔记。第二天,亨克尔询问两组学生对画作本身的了解情况,发现拍照的学生在辨别画作、回忆细节等方面都表现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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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意识记忆的管理者显然必须意识到,如今唤醒事实的速度究竟有多快,途径究竟有多便捷。宽带网络为我们创造出一种新的学习和记忆机制:更少记忆,更快遗忘。过不了几年,我们大概全都会穿戴能全天候拍摄视频流的设备了,而社交媒体会让我们全都患上健忘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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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时代的分布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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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记忆(source memory)指的是回想起自己是在何时何地了解到某一事实的。它往往不可靠,还会牵扯出错误的记忆。“对啊,变色龙是水生动物。我忘了是从哪儿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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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大学的一项实验表明,我们对来源记忆的依赖变得越来越强。研究者给被试者看一份琐碎的事实清单,告诉他们,这些事实存储在一个叫作“事实”(或者“数据”“信息”)的文件夹下。结果,被试者们对存储这些琐碎事实的文件夹记得更清楚,对事实本身反而不怎么记得,哪怕这些事实奇奇怪怪很值得记住(如“鸵鸟眼球的大小”),而文件夹的名称却普普通通,毫无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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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几乎什么事实也不知道,只知道到哪去查询需要的内容,我们能正常工作吗?其实,已经有人几乎就按这种方式工作了。在这些人里,有群人叫作“律师”。“无知不是借口”是美国法律体系里的一句讽刺格言。每一年,光是国会就会新增近2 000万字的法律条文,人们差不多要花上10个月才能读完这些条文。这还只是联邦一级新增法律的文字数量。此外,你还要加上几百年以来(联邦、各州和地方)的原有法律条文,以及以这些法律为依据做出的判决,这么大的文字量光靠个人力量几乎不可能读完。律师只知道法律的基本框架,他们需要就具体案件咨询相关领域的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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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给人印象最深刻的一项记忆实验揭示,人们对来源记忆的依赖正在变得自然而然。主持这项研究的是丹尼尔·韦格纳和亚德里安·沃德(Adrian F. Ward),他们对经典的斯特鲁普测试做了一点小调整。斯特鲁普测试是个有趣的基础心理学实验,被试者会看到表示颜色的名词,但这些字是用“错误”的墨水或像素呈现的。比如,“红色”这两个字用蓝色墨水打印。被试者要大声地把文字的颜色说出来(而不是说出表达颜色的名词)。结果比你想的要困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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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请说出以下文字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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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通常的反应是无能为力,沮丧地笑笑,而说出文字颜色所花的时间是文字和颜色相同时的2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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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著名心理学家约翰·斯特鲁普(John Ridley Stroop)在论文中描述了这一发现。斯特鲁普拿到了心理学博士学位,后来他对“圣言”(Word)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就离开了心理学领域,到田纳西州做起了乡村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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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斯特鲁普的发现名声越来越响,推动了数以千计的心理学研究进展。比如,斯特鲁普测试可用来测量注意力和暗藏的想法。有的实验是要求受试者不吃东西完成测试,实验者会在单词表里罗列一些看似随机的词汇,饥饿的受试者碰到“汉堡”“晚餐”等词时速度就会慢下来。因为有关食物的念头正处在他们思想的最表层,饥饿的人很难对与食物相关的单词泰然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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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韦格纳和沃德的研究。他们在一项实验中就运用了这一原则,志愿者要回答一些棘手的问题,比如:“所有的国旗上都至少有两种颜色吗?”随后,他们要完成一项斯特鲁普测试,词汇清单里用不同的颜色印刷着一系列众所周知的品牌名,任务目标就是尽快准确地说出每一个品牌名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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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试者读到“谷歌”和“雅虎”等词语,解读颜色的速度就会慢下来,而对“耐克”“塔吉特”等词语却不会。显然,棘手的问答测试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导到上网搜索答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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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证实这一点,研究人员做了另一个版本的实验,测试设计的问题简单至极,按理每个人都知道正确答案。被试者在进行品牌测试时,碰到“雅虎”和“谷歌”等词汇,解读速度并不会放慢。只有遇到难题,才会有上网搜索的念头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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