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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36年胜利的余晖中,盖洛普又公开做了一些颠覆性创新者通常爱做的事情。他将自己的全新产品打扮成了传统模式的回归,只是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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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新英格兰市民大会的设想在某种意义上恢复了。日报的大规模销售,全民普遍使用无线电广播,选民抽样调查技术的发明,这些都带来了一种新的途径可迅速判断公众对时事辩论的反应。因此,这实际上就是在全国范围召开市民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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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喜欢说唯一有效的投票就是投进票箱的那张票,但没有哪位政客有真正的理念。民意调查数字变成了自圆其说的语言。它们制造出一种必然性(或徒劳感),塑造出那些筹集资金、现身投票站和赢得选举的人。媒体民意调查无处不在,对直接民主点赞的民粹主义大行其道,都在鼓励人们采用全民公决的方式投票。和麦迪逊的时代一样,我们为上流酒会投票,为真人秀参赛者投票,还为法律投票,但缺乏的是关注度和辨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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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世嫉俗者认为无知的选民永远不会“明智”。他们的潜台词是,这样的选民既缺乏知识,又缺乏相应的心智能力。但有证据表明,只要获得机会,再顺势一推,信息匮乏的人就能够学习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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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宁和克鲁格的研究对此做了证明。在进行了一轮逻辑测试后,他们带回了几个得分最低的受试者,给他们上了一堂逻辑推理突击强化课。实践证明是有效的。受试者不光改善了逻辑技能,还能意识到自己的无知。经过辅导,每一位受试者对自己在最初测试里的表现有了更为现实也就是更低的评估。“让人们意识到自己无知的一种方法就是让他们获得学习能力,”邓宁和克鲁格写道,“当然,这里存在一个悖论:一旦他们获得了意识到自己无知的认知能力,他们也就不再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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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应对理性无知、达克效应和扭曲的心智地图呢?这里有一个建议,叫作协商式民调。1996年,得克萨斯州的几家电气公司带着问题联系了时任得克萨斯州立大学教授的詹姆斯·费什金(James S. Fishkin)。一项新规定要求公用事业公司在进行新建发电厂规划时必须咨询客户的意见。这些企业面临两个大麻烦。第一,是强调环保,还是推进新工厂的建设?第二,是建造化石燃料工厂,还是建造对环境更友好,但造价更昂贵的太阳能和风力发电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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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得克萨斯州的电气公司曾就此类事务召开过公众对话会议。他们其实早就知道情况会怎样。到会的有一群环保人士,一群否认气候变化的人,还有一群气愤的客户,会议一到关键时刻这些人就勃然大怒。自由派、当地居民、商会组织、民间环保组织等都会派人参会,只是少了“真正的人民”。有人怀疑,组织有序的特殊利益集团根本不会替他人讲话。其实他们互相敌对,互相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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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办法是做民意调查。但缺点是,为了满足调查人员的要求,受访者会当场发明出许多“民意”。政治学家乔治·毕晓普(George Bishop)对此做过验证,他询问人们是否支持废除《1975年公共事务法案》(Public Affairs Act of 1975)。实际上这部法律根本就不存在。但有30%的人上了当,还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毕晓普发现,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人有更大可能随意发表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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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划能源企业产能的问题复杂枯燥,技术性很强。煤电厂的经营成本跟风力发电机组的成本各自是多少?对电费、环境、经济发展有些什么影响?公众的意见其实都是理性的无知。民调的提问通常很简短,结果往往取决于提问的措辞。很多人只听到诸如“可持续性”和“自由市场”等政治词汇,对讨论的实际议题没有过多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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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种可行的做法是小组讨论。把一小群真正相关的人召集起来,坐在桌子旁坦率地表达担忧和意见。在这样的形式下,电厂方面可以介绍背景情况,小组则做出针对性的讨论。但小组讨论的规模太小,没有统计学的意义。而且,讨论容易被一两个自以为是的领导者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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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事业公司看中了费什金1988年介绍的一套替代方案。费什金称之为协商式民调,“设想是找出人们在真正有机会思考时会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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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商式民调指的是在民意调查之后跟进一轮类似市民会议的大型小组讨论,并对相关事务进行突击式培训。在会议结束后,讨论小组重新回答最初在民调里提出的问题。这种方式的要点在于考察受访者在接触了事实和各方观点之后,意见是否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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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克萨斯州电力公司认同费什金的想法。他们出钱进行了最初的民意调查,并将一部分参与者送到达拉斯酒店集体协商。参与者拿到了利害相关各方撰写的与议题有关的事实清单。每一方都可以提交符合本次讨论的事实和论点。就像开会一样,参与者们在仲裁员主持的小组讨论上碰面,接着在全体会议上向官员及其他各方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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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先的民调中,有52%的人表示愿意为可持续能源支付更高的电费。小组讨论结束后,这个比例提高到了84%。愿意为环保措施支付额外费用的人也从43%提高到了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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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个民调数字是“真实的”,是第一次的,还是会议之后的?其实两者都是真实的,但它们衡量的情形不同。经过协商的观点更为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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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商式民调使参与者形成了真正的意见。了解事实是其中的重要环节,与其他不同观点互动同样也是。讨论和协商比阅读评论能更有效地磨合各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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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生活的时代,这样的互动远远不如以前来得频繁。我们通常和观看同一个新闻频道的邻居聊天。如果碰到不同的观点,我们学会了改变话题的生存策略。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再进行如市民大会那种跌宕起伏的讨论,因为不曾倾听他人的观点,我们的观点也就得不到深思和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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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国父们效法古代地中海世界的民主政体创建了美利坚合众国。他们忽略了雅典式民主最激进的创新:随机抽签法。在雅典,绝大多数官员和立法机关代表都是抽签入选的。他们的目的不是选择最优秀的公务员,而是想找到最能代表公民意见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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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在陪审团使用随机抽签法,可对国会议员的选择这么做就不可想象了。协商式民调根据雅典的思路做了反转。最初的民调使用随机抽取的公众,之后则邀请这一群人(大约300~500人)参加会议的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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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雅典,随机样本所做的决定就是法律,在美国这决不可能。盖洛普公司的民调同样如此。民调结果来自非官方的私人机构,不具有任何法律地位。然而,我们逐渐意识到精心设计的民意结果会获得媒体报道,并开始进入政治对话过程。费什金希望,协商式民调也能成为对话的一部分。协商式民调向选民和领导者传递出这样的信息:意见来自知识和审议;对事实进行审慎评估后,人们再决定是否支持某种政策。政客们必须向选民证明自己的行动是合理的,比如:“我投票支持该法案,因为民调说我的选区有60%的人都支持它。”协商式民调为领导者提供了更为坚实的立足点,去支持明智而现实的解决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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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需要权衡长期和短期后果的事务(如“棉花糖实验”)中,协商式民调过程中发生的观点改变尤其惊人。按照典型的民意调查方式,许多人会表示他们不愿意此刻做任何牺牲以换取将来的回报,但理性的公共政策往往要求人秉持这种长远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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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利福尼亚州2012年发起对《31号提案》的倡议投票,这是个有趣的例子。这次投票采用了协商式民调,费什金帮忙做了设计。民调和小组讨论列举了加州利福尼亚法律的30种潜在改革方案,6种方案得到了民众的认可。《31号提案》,也就是《政府绩效和责任法》(Government Performance and Accountability Act)把这些方案都装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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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项改革方案要求州立法机关不得通过有特定指向的法案,以增加或削减税收,除非立法机关有方法补偿额外的成本或收入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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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要求既不偏向自由派,也不偏向保守派。它只是满足现实要求而已。除非已经知道价格,你才会购买汽车或公寓。没想清楚失去薪水后怎么支付账单,你也不会立即辞职。支出项目或减税计划也是一样。如果要投票通过法律,立法机关应该把它的成本一并考虑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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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当前的制度不太鼓励这种治理方式。自由派知道,要让人们支持“政府免费派发福利”的意见很容易。保守派知道,公众爱死了无条件的减税计划。但两派也都知道必须为这样的法案付出代价,他们各有不同的意识形态招数来粉饰后果。保守派相信应该“饿死巨兽”。减税让政府把钱用光,就不得不削减开支。而且,削减开支对那些得到减税优惠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政治后果。自由派认为,权利一旦赋予民众,就永远不能后退。最终,政府别无选择,只能加税。这两种策略都不诚实,因为它们把利益与代价割裂开来,两者都未进行真正的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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