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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平民教育与“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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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平民教育在盛泽镇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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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教育运动在盛泽镇高涨,与20世纪20年代吴江县恢复地方自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清末开始实施的地方自治,经过1914年被袁世凯停止,到1923年才重新恢复,吴江县的议事会也随而召开。[48]在地方自治的热潮下,其实行方法、主体、内容等话题,陆续于各地方报刊上引发讨论。其中焦点之一,是市民公社的推动。市民公社发源于清末苏州,20世纪20年代在吴江县和常熟县的市乡也陆续成立,当时被视为表达了地方自治意识,获得正面的评价。[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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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从教育进展及其带来空间意识的转变,看看市民公社所努力的方向。就任黎里市市民公社社长的殷佩六(1881-1941),即将今后必须推动的事业,概括八个项目:①议决后尚未实施的事项,一律实施;②与区教育会一起组织通俗演讲团;③设立通俗教育馆;④设立公共体育场;⑤继续办阅报社;⑥修筑街道;⑦与市公所合作,设置市内街灯;⑧设立公共娱乐场。[50]从中可以看出,市镇成为设立基础设施,推展“文明化”对象的同时,通俗演讲团、通俗教育馆、阅报社也被视为广义的“教育装置”,目的在于推进“文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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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如同成立公共体育馆和公共娱乐场那样,市镇空间的“文明化”亦可说是以市民身体“文明化”为目标。譬如,地方报纸经常刊登有关女性解放的言论。有一篇论说把女性当作“国民之母”,并主张:“提倡女子的体育,不仅是女子本身的问题,还是将来人种的一个大问题”,明示设立公共体育场实现“文明化”。[51]与本章一样,朱小田通过吴江县报纸的新闻指出,当时在劳动问题方面,“公余问题”即怎么度过余暇,成为讨论的焦点。设立公共娱乐场所是为了促进人们度过“文明”的余暇时间,意味着市镇空间和身体 “文明化”有其密不可分的关系(详见本书第八章)。[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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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泽镇平民教育的主体是盛泽平民教育促进会,由汪光祖担任会长。[53]汪光祖是位相当活跃的人物;他一面担任区教育会的干事员,一面又在盛泽镇创设牛痘馆,致力于识字运动等教育事业。同时,他还与新南社社员柳亚子的人脉圈有关,在《新盛泽》《盛泽》《盛泾》等报纸上发表过有关公众卫生和平民教育的启蒙文章。就政治立场来说,1924年汪氏任国民党县党部委员,与柳亚子一同坚持国民党左派的立场,在北伐军北上之际曾担任先导。[54]至于盛泽平民教育促进会,是由通俗演讲部、识字运动部、商读函授部三个单位所构成。商读函授部后来改组为商读学校;而主持商读学校除汪光祖外,还有吕君豪和徐少方,因此盛泽平民教育促进会的活动,依靠的是三高校友会和区教育会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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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从市镇社会变迁的角度,思考当时提倡平民教育的必要性,有必要来看看汪光祖的谈话:[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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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及教育要想靠国民学校、义务学校,是万万办不到的,何以故呢?第一,因为国民学校、义务学校的教室,只能容极少数的人。第二,学堂的地址,是固定的,读书的人有感不便了。第三,平民没有整天的时间来学习种种的课程。普及教育需要的条件,是要时间经济,是要能够随时随地的传布。能够满足这两种目的,只有识字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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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的方法为:夜间利用幻灯机放映“千字课”、在墙上贴大字报、在工作场所里挂上字牌、发布收录常用汉字的小册子等。然而,非精英阶层对待教育的态度又是怎样的呢?诚如上述,市镇和大规模村落里所设立的国民学校,能够容纳的儿童人数相当有限。如果从民初时期7.4%的小学入学率来考虑的话,大多数儿童应该在工作而没有上学。例如,绸庄与领户的伙友,他们跟着东家在茶馆里听说书、沉迷鸦片、饮酒与赌博,而“不管他们的智识道德怎样,将来的地位生计怎样,娱乐的正当不正当,空间的有益无益,统统置之度外”。汪光祖在文章中表达了对此种情况的忧心。[56]他指出,那些支撑盛泽镇丝织业的机工、机户,将会因为海外制品与外地工人的竞争,生活变得更加困难;在这个“优胜劣败”的世界里,知识的缺乏将危及生存,因此必须要提倡平民教育。[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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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探讨一下平民教育所面临的问题。其中,最大问题在于经费不足。由于无法获得稳定的常设活动经费,经由演剧或上映电影,从中获取门票收入,成为他们固定的经费来源。但是,当演出费用已经耗费过半之际,平民教育却没有得到任何利益。[58]即使是活动现场,也存在许多问题,如识字运动所使用的走马灯,便常常出现电力不足,以致不得不中止活动。[59]所以不容忽视的事实是:推动者的理想、制度和基础设施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距。此外,有人在镇的墙上书写诽谤电影募金活动的“俚鄙文”,后来也在《盛泽》上报道。[60]这件事反映出:教育界人士和学生们为救国所进行的活动,在一般市镇居民看来,其实是件“奇异”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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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平民教育与“民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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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市民公社为首的地方自治团体,以推动市镇空间和市民身体的“文明化”为志向,但从中却发现了“非文明”的存在。[61]下面通过推动者们对民俗观的检讨,分析平民教育的内容。发表于《新盛泽》的有关通俗教育实行方法的文章里,陈述了平民教育的直接功能在于社会改良,间接作用则在补充学校教育与家庭教育。而在经费少的情况下想要获得效果,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进行通俗演讲:[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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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乡镇的茶馆里,和许多人多地方,统统是实地去通俗演讲的好场所。讲的前面,也应该调查调查一地方的社会情形,和风俗习惯。选的材料、说得口气,要来得通俗。总归要配社会上的人胃口。讲完了唱一出歌曲,鼓舞听众的兴味。那么下次去讲,他们一定更加欢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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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脍炙人口的歌谣对现场民众发表演讲,早在清末启蒙运动时已能看到,[63]而《新盛泽》上登载好几首像是五更调、小热昏之类在苏州一带非常受欢迎的小调歌谣,其中便有一些通俗演讲的内容,是为了实际利用的方便而作。[64]在进行平民教育活动的同时,许多方法是按照当地风俗习惯,以民间文化为手段,而清末以来提高民众识字能力最引人关注的方法,即是戏剧。戏剧所拥有的影响力,吕君豪有如下描述:[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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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镇风俗的窳败,到现在也算达于极点了。挽救的方法,不止一种。而改良戏剧,也非常重要。为什么呢。因为社会上的人,中下级究居多数。他们不能一概受报纸和书籍的陶冶。惟有戏剧,却浅显明白,有声有色,容易使他们懂得。譬如这戏剧内容,的确是可惊可愕可歌可泣。看的人他就不期然而然的惊、愕、歌、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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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希望编剧者和演剧者,总要禀着良心,向有益的一面做去。不要为着一部分看客的心理,去编排、搬演那不良的戏剧,破坏风俗,贻害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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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意见是在运用戏剧宣传启蒙思想的背景下提出的,其中明确地表现出清末民初知识分子意欲广泛利用民间文化,推动社会改良的基本构想。也就是说,民间文化分为两种,一种是可用来维持风俗和改良社会的,另一种则是无用的。将有用的用于平民教育,无用的则成为改造对象,这样就具有双重意义。因此,对民间文化的关心,并非基于对民俗学的关心,而是始终将其作为一种改造手段,只着眼于它的有用性,至于无用的“迷信”则予以排除。例如,庙会和民间信仰屡屡成为讨论的对象。下面一则是盛泽镇的蚕皇殿为了祈求国内和平施行打醮的报道:[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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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爱国自有爱国的方法,爱国自有爱国的正理。仅仅烧些纸锭,诵些经忏,便要使国家和平,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事。并且崇拜神权,究属是迷信举动,早应归于淘汰了。所以拿严格的眼光来观察这种“伤财废事”和影响社会趋于迷信的打醮拜忏,非但不是爱国,简直是误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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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将民俗里的迷信要素,作为必须克服、改造的对象,认为真正的爱国与“迷信”是彼此对立的,主张应当去除“迷信”以表达爱国。除了作为手段的民俗和作为迷信的民俗等两种方式之外,新南社的青年知识分子将民众视为政治主体的过程中,还从插秧歌、竹枝词等民众文学与庙会的艺术形式里,发掘出积极意义。当然,他们并没有肯定“迷信”,也可以看到当时民俗的双重含义。[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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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20年代以盛泽镇为首的吴江县市镇的平民教育运动,虽与盛泽群育馆、南京政府时期民众教育馆有一定的渊源,但其效果却只能在大规模的镇上看到,小规模的镇上几乎毫无影响。[68]在这种意义上,近代教育通过“文明化”所能到达的范围,无法波及农村,因此农村教育和农民的教育观,有必要重新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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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从私塾看清末民国时期的农村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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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民国时期的私塾改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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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节将改变视角,从农村论述清末民国时期的教育圈问题。新保敦子曾以江苏省无锡县为例,指出民国时期近代教育和以私塾为中心的传统教育之间的并存关系。[69]那么接下来,笔者将依据此一先行研究,了解一下吴江县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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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及学校教育的过程中,吴江县私塾存在的问题曾获重视,在民初的考察记录里有所反映。比如《吴江县及市乡教育情况》中,说有两所私塾采用商务印书馆有关初级小学的修身、国文、算术、英语教科书,其他传统私塾则 “均用三字经、千字文、四子书为课本。劝令改良,皆云:须俟下学期,姑注之以观其后”。[70]由此可知,当时吴江县人已体认到私塾与塾师改良的必要性,但由于专注于普及新式学校,并未得到充分地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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