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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些哲学观点,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舒缓人们的死亡压力。下面我们介绍两种哲学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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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是“世界本无我”的回归思路:在“我”出生前,这个世界没有“我”,对于那个没有“我”存在的无我世界,“我”一点都不感到委屈、难过(没有谁会因为楚汉相争时没有“我”的参与而感到难过,也没有谁会因为自己没有机会追求杨贵妃而懊丧)。“我”死后的世界和“我”出生前的世界一样,也是没有“我”。“我”的几十年存在像大海中的一朵浪花,一出现马上就消失了,世界仍然回归到原来的状况。我为什么不把我死后的世界当作我出生前的世界一样看待,一样不感到委屈和难过呢?如果真的这样豁达地看自己和世界的关系,也能获得一种精神上的超越感或超脱感,即把自己超脱于世界之外。对于永恒的世界来说,我的那朵生命浪花简直就是无穷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这个无我的世界与我没有关系,我不必挂怀于它,让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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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不出生就什么事都没有,一旦出生,这个世界有了“我”,“我”就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无我的世界去了。说穿了,人把“我”看得太重,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以“我”为观照中心的世界,“我”的死亡就是那个以“我”为中心的世界的毁灭。“我”不愿意它毁灭,要让它永远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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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积极哲学观,它不主张把“我”看作一朵可以忽略的浪花,而是想象自己这朵浪花通过融入河流的方式永远地活在了河流之中。这是一种集体主义哲学观。整个人类历史是一条河流,不同历史时期的人类好比河流的不同河段,每一个人就是某一河段中的一朵浪花。浪花消失后,会融入河水之中,在河流中获得永久的存在。提出这个观点的是李泽厚先生,他主张把每一个个人的永生希望寄托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人类不毁灭,个人就还在人类历史整体中存在着。想一想也有道理,“我”死了,但“我”曾参与其中的人类社会继续存在,“我”并没有完全湮灭,这可以令“我”感到慰藉。如果你是一个影响历史进程的大人物,你的确可以这么想。你的肉体虽然死了,但你的精神和影响力长久地活在了人类历史之中。不过这样的大人物亿万之中才能有几个。对于芸芸众生来说,自己和人类历史到底有多大关系呢?对他们来说,是把自己的身后希望寄托于生前就没把自己当回事的人类社会好呢,还是寄托于虚幻的神秘世界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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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哲学观点是在无神论范围内对死亡问题的求解,不能说这种求解没有意义,但似乎效果有限。哲学家周国平先生用哲学思维分析来分析去,最后得出结论,真正要从精神上解决生死超越问题,还得靠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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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元素:人类不变事物中的基本构件 四、生命超越之路:宗教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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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超越的实质是:在理性—物质世界和非理性—心灵世界并存,神灵存在与否又无法证明的情况下,希望神灵存在的人们把蒙昧时代产生的神灵保留下来,以便让无处寄托的灵魂找到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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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正规的宗教都具有四大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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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为人们提供精神寄托和心灵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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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开辟出一个以神的威慑力为后盾、以阻吓人间罪恶为目的的神灵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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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为人们开辟出死后得永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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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为世界的荒谬、不公提供一种非理性解释(如佛教的因果报应说和基督教的原罪说、撒旦破坏说),以安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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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功能有利于缓减人在俗世的孤独、苦闷和罪恶,也有利于缓减死亡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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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是物质世界的事情,宗教是精神世界或灵性世界的事情,所以二者不是水火关系。不过不少人不懂这个道理,他们以为科学与宗教水火不容,这种人随着科学的发展而抛却了宗教信仰。但从现在宗教信仰者在全世界人口中超过半数的情况看,多数人并不认为科学与宗教水火不容。这并不是说宗教信仰者都对科学与宗教的关系有了正确认识,而是人们需要宗教。人们需要宗教的原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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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需要信仰支撑自己的精神生命,没有信仰支撑的人,很容易失去生命的意义,甚至可能变成一个“穿着衣服的、有思想意识的、能够创造物质财富的、并能享受艺术活动的动物”。正是因为有很多人不愿自己的生命只是一个“有出息的动物”的生命,才迫使人们寻找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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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人在意志上是脆弱的,在心灵上是孤独的,需要用信仰来支撑自己,才能在心灵上获得稳定感和踏实感。否则,很难坚定地立于天地之间。换言之,人的心灵中有一个洞,非得上帝、神佛不能填满。心灵虚空的人要寻找一个伟大而永恒的东西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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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宗教信仰难以被世俗信仰所替代。信仰可以是宗教信仰,也可以是世俗信仰,但事实证明,世俗信仰不太容易找到,找到了也不太容易坚持(因为它与政治、经济利益联系太紧密),而且由于社会形势的变化,世俗信仰也容易转移。更重要的一点是,世俗信仰不能解决人的生命中最深刻的问题——生命的终极归宿问题,不能解释世界的荒谬性,也不能使人在生命本质上与动物生命区分开来。而宗教信仰能较好地解决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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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静心、修德、摆脱欲望饥渴方面,没有什么活动能比宗教活动有更好的效果。撇开有没有神灵不说,光是神秘、肃穆、超凡、虔诚的宗教环境,就能给人的心灵带来慰藉和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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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超越之所以为世界很多人们所接受,除了上述原因外,还因为宗教超越具有特别的优越性。文化学者刘再复先生对宗教超越的优越性做了精辟分析。他认为在有神与没有神两种情况下,人们实现精神超越难度大不一样。他说:精神超越总是以存在一个超越尘世的“彼岸世界”为前提的,在没有神的情况下,彼岸世界很难建立起来,而上帝的天国(或安拉的天国,或佛祖的涅槃境界)天然就是一个辉煌的彼岸世界。在有圣灵惠临人心与召唤人心的地方,实现精神超越比没有神时容易得多。艺术审美的或道家的与天地融合的逍遥意境,也有一定的惠临人心、召唤人心的功能,但是那种混沌的意境与人格化的神的天国比起来,其感召力和可依赖性差得太远。离开设计好了的天堂,一切都要自己去寻找、建设,即使找到了路,也只能靠自己的肩膀与双脚而无法仰仗神的肩膀和天使的翅膀,安身立命全靠自己,自明、自救、自安、自立。这种没有神的指引,全靠自己身心负重的前行,比靠圣爱庇护的前行,自然更加坎坷,更加痛苦,其悲剧性也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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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要获得宗教超越,首先要跨过一个门槛——相信虚幻的神秘对象物,宗教信仰才能建立起来。从人类无数经验事实看,跨过这个门槛并非不可能。世界上虔诚地信仰宗教的人不在少数,半信半疑的人更是大量存在。为什么他们能相信看上去不可思议的东西呢?因为信仰不是对物质事实的“实描”,根本不需要用科学去求证它的真伪。所有宗教都在有神论的范围内,用“永生”这一招来实现生命的超越,相信死亡不是生命的湮灭,而是生命存在形式的转换。接下来的问题是人死后有没有可能实现生命存在形式的转换。在宗教范畴内,这不是一个科学问题或理性问题,而是一个信仰问题。信仰的特点是,你信它,它就存在于你的心中,你不信它,它就不存在。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信仰还有一个特征——它是对未来的憧憬,而一切憧憬在憧憬之时都是不能被证实的(谁能在现时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事情进行证实呢?)。所有对死后状况的憧憬(湮灭或灵魂永生)都是不能证实的——没有谁能够证实人死后是湮灭了还是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存在了。正是憧憬不能被证实的特点,给宗教信仰留下了存活空间。甚至可以说,宗教信仰的本质就是人们从自我救赎的目的出发,相信一个无法被证实的憧憬,并从这种憧憬中获得精神依靠和心灵慰藉。无神论者李泽厚先生有一个观点,认为如果真有天堂存在,人没有了肉体的快感和痛感,只有灵魂在天堂里飘荡,将会变得索然无味。担心灵魂在天堂里不好过日子,实在跑题太远了。要知道所有的宗教学说,包括天堂地狱说,关怀对象都是活着的人,是为活着的人的生命超越服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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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神论者的眼中,一切都要有科学根据才能相信。有神论和宗教学说没有科学根据,所以是迷信、是愚昧。如果真的要经过科学求证才能相信,那么不仅信仰没有立足之地,人的感觉也要退出认识论范畴。“我感觉这里有危险”、“我感觉我爱上了他”、“我感觉他爱我”——在用科学方法证实你的感觉之前,你的感觉毫无意义。按照这种思路,男女谈恋爱都要通过科学方法来谈。革命志士在英勇就义前,也应该请科学家来求证一下他所坚持的革命信仰真伪如何,如果不能被科学证实,那他们就该放弃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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