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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听到此，不禁热泪盈眶，可以想像一个全身瘫痪的教授，用尽全身力量在大讲堂里对着数百上千的学生讲授着他自己对人类文化与社会的认识，描绘着他与妻子在田野工作中的各种有趣的经历，并力图将自己对世界的感悟和人类命运的把握向下一代的精英们传授，是多么感人的场景。作为一名教师，夫复何求？那年的夏天，我来到哥伦比亚大学的人类学系，在有关的资料和照片中再仔细地回忆这位思想家兼教育家的人类学探索经历，体味着对人类文化和价值的思考，真正感到自己的思想深处受到了灵魂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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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当李霞提出要重译此书时，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犹豫豫，而是非常痛快地答应在规定的期限内，尽最大的努力将此书重新译过，以表自己对这位作者的崇敬之意，也回报二十年来中国读者对此书的青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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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了手头可以暂时搁置的其他任务，想一口气将这项工作于顷刻间完成。重译的过程是艰苦的，因为我自己白天上班时有非常繁重的本职工作需要完成，只有晚上和所有的休息时间可用。恰如20年前一样，正好利用春节休假的有限时间，经常是通宵达旦地进行着重译工作。本以为新的版本因墨菲的身体原因而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只需要根据原译本作些小小的校订即可，岂知在这位已经瘫痪的人类学家严谨的治学态度引领下，从1986年的第二版到1989年的第三版有了很大的改动，从理论到内容均有了很大的扩充，具体改动的方面除了作者在第三版序言中提及的外，实际上每一章每一节都重新修订过了，许多章节和回目甚至都重写过了。细心的读者如果对照商务印书馆之前出的译本，即可发现全部的变化。再想象一下，在墨菲的寓所中，这位全身瘫痪的老人在病榻上一字一句地修改着这本名为教科书，实际上是一本非常有理论内容和知识水平的专著，而此时离他驾鹤西去为时已经不多了。正如他自己在第二章中写道：“逝川匆匆使我们的生命日复短暂，我们在做的唯一确定之事就是衰老。时间和生命互相对应，时间侵蚀了人类的一切。而我们只是依凭创造而生存。”如果我们每一个学者都能像他那样，忠于人类，忠于事业，忠于创造，忠于学生，则中国的教育事业和科学文化事业何愁复兴无确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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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改革放开已经30年了，中国的经济现代化进程已经令世人所瞩目，令西方所敬畏，令国人所骄傲。在今天提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四位一体发展的时期，我们能够深入地把握人类的本质和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以及最终实现人类自身的价值吗？也就是说，文化人类学能够成为显学吗？按照本书作者在20年之前的观点：“所有社会科学都在不断地分化成越来越窄的专门性子学科，许多学科都失去了生机勃勃的中心，变成了一些彼此分离的碎片。相互之间既无共同语言也无共同经验。”而现在的自然科学、技术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又何尝不是如此。当一个国家要摆脱贫穷，走上现代化道路时，第一代显学必然是处在科技领域的技术学科和处在思想领域的拿来主义式的发展理论，或日借鉴来的“现代化理论”。随之而起的是可以实用于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各门学科，中国社会科学、人文科学的显学轨迹，正如有人分析的那样，会是经济学、法学、政治学、社会学依次高歌猛进，可是它们给了我们什么样的人类启迪呢？它们的文化根基和哲学内涵是什么呢？我们的时代又涌现了多少位视世间浮名俗利为粪土的伟大思想家？最后登场也是留世最久的显学会是文化学和哲学吗？这些问题是不答自明的。其实，上述学科都无法离开对我们这个世界及人类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和价值的认知和理解，也无法离开对人之普世价值和情之悲天悯人的完全认同。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则一切的学科都会是虚幻的和无意义的。从这种角度上讲，文化人类学永远是这些学科最为基础和根本的内容，因此在所有这些显学因历史的需求而退出当下的位置时，文化人类学并不是取而代之，而恰恰就在那里，如哲学一般。这也许可以解释此书经20年而不衰且又重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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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译此书的过程中，需要抱歉的是因为时间紧迫和空间阻隔的关系，没有与原来的合作者吕廼基教授一起重译。过去我们亲密无间地同事了将近二十年，且一直比邻而居，但2001年我离开了原来工作过的东南大学。这次接受重译工作时，我电话告知吕教授征求意见，他因工作忙碌无法再参加此项工作。本书先前的译本有他的睿智和创造在其中，这次的译本仍然参考了原先他译的几章的内容，对此我要向吕教授致以衷心的感谢。全书各处凡是原作改动处我都一一校译，凡是没有改动的地方，也小心地重新校对过，从而将原先的一些不尽准确和不尽完美之处以最大的努力改正过来。需要再次说明的是，1989年新版本在各个方面都比原印本要好得多，但其“索引”却编得前后重复与凌乱，我猜想这一定不是墨菲本人的过错，因为此时作者本人因身体原因不可能自己再去编烦琐的索引了。但为忠实于原著，我还是将“索引”全部照译于后。由于工作的忙碌和俗务的纠缠，囿于水平、能力和时间，且语言的驾驭能力也因多年使用电脑而变得机械木讷，自感不如从前，如果说这次的新译本有什么谬误之处，那就全是我的过失了，恳望读者批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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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务印书馆的李霞编辑对本书的重译给予了非常有益和有效率的支持。她实际上本身就是一位人类学学者，她的渊博的知识和富有洞见的编辑眼光，为本书的新面貌提供了几乎无法言表的贡献，我对此深表谢意。我办公室的姚伟同志为本书的重译做了许多琐屑的准备工作，我的妻子对电子稿的编排也提供了重要的帮助和支持，尤其是她允许我在春节休假期间百事不问，无怨无悔地为我做许多照顾工作，恰如20年前一样。我一生都会铭恩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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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前，我的儿子即将呱呱坠地，现今他已经是大学生了，20年前的今天，我将此书的译稿工工整整地手抄好（无一涂改之处）后用挂号寄往商务印书馆，并充满期待地等候着它的问世。20年后的今天，我将此书的新译稿在网上寄给李霞女士，也充满期待地等候着新译本的出现能够仍然为中国的知识界和读者们所欢迎。我寄厚望于像我儿子这样的年轻大学生们能够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栋梁之才，更希望我们国家的文化财富能够在世界上广为传播和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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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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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3月16日于苏州十梓街一号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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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与社会人类学引论 第三版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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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文化与社会人类学引论》的写作是用于对本科生教授文化与社会人类学导引性教程的一部教科书，也考虑此书可为一般感兴趣的读者提供该领域的总体概述。1978年本书初版时名为《社会人类学引论》，经过三次出版，书名的变更反映此书增加了文化概念方面的内容重点。尽管书名变化，但该著作总体的轮廓和目的初衷依旧：提供一本具备可读性和在智力上具有激发作用的不同于标准教科书的另一种读本，一本涵盖本学科领域所有精要但又不失其内在魅力的人类学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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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的章节总目反映了大部分导论性人类学课程的分支，但是本书陈述的风格却与传统教科书大相径庭。我试图避免对主题的狭隘区分，以及一般教科书以一连串的例子来阐述某些定义的僵硬形式，这种做法只会鼓励死记硬背，无益于真正的理解。本书代之以出现的像是关于本学科的一篇长长的散文，既可为一般的公众理解，又可被学术讲堂中的大学生所接受。为此，我尽力避免专业术语，刻意保持连贯性，让每一部分均逻辑地来自前一部分。为了保持此书的广度和深度，我尽力在西方思想史的语境中，尤其是在社会和精神分析理论的语境中来展示文化人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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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也被设计成需要与其他著作一起阅读，此书的篇幅因考虑了这一要求而受到限制。这样做的目的在于：不采取那种只依赖于一本厚厚的教科书的做法，而是不断补充民族志专著和论文集的阅读书目。过去的35年我一直以这样的方式来教授文化人类学，这可以有机会让学生阅读长期生活和工作在民众中的科学家对社会的描述和分析。同时，关于人类学文选的指定也使学生从教科书的有限视野中解放出来，而得以鸟瞰曾经丰富过我们这个学科的多种多样的理论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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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由于我对本书长度加以了限制，但经过三次出版还是有所扩展。第一版集中于社会关系和社会互动，这一倾向在第二版中得以延续，但第二版更多地关注于引导社会活动之符号的意义和价值。符号维度是文化的领地，因而第二版书名的变化反映了重点的变动。第二版也增加了有关田野工作的新章节，这是人类学方法论的核心内容。第三版继续将文化作为重点，包括对文化概念进行了新的、更加深入的讨论，并且增加了关于语言和文化的新的章节，以及对“人类本性”这一主题进行的扩展的叙述。在婚姻和家庭这一章增加了新材料并进行了修订。我深信这些补充和修改的结果将成为更富成效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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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初被吸引到人类学研究中，是因为人类生活方式的千般风情和绚丽多姿使我产生了无比的惊讶和难抑的好奇，在各类广泛的习俗中我明白了人类仍然具有未被开发的潜能，在意义和规则的柔韧（malleability）和无常（transiency）中发现了我们自己生活方式的任意性。人类学扩展了我对世界的认知，并且将我自己从本文化加诸心灵的某种束缚中解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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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图传播这种知识发现和经历的感受，但我也努力将当代美国文化作为讨论和分析的主题。这是与我们用于自我理解的科学价值保持一致，因为它举着一面镜子，于其中看到的自我，就反映在他人的生活之中。在一个专业化日益增强、视野越来越狭隘的时代，人类学是唯一提出这种问题的科学：“人类是什么类别的创造物？”在研究了人类表达的所有重要的情境后，人类学也不过成为对我们自身的一种拷问，我们到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去旅行只不过是为了面对我们自己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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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与社会人类学引论 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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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部作为这一分支学科整体而涵盖面如此广泛的著作中，有必要对作者的学术前辈们说点什么。《文化与社会人类学引论》是35年来先后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哥伦比亚大学对本科学生讲授文化人类学的产物。在轮廓、要义和精神方面，这本书就是我讲授导论性课程的路径。必须补充的是，这种讲授也是一种对话，一种双向通道，我从我的学生那里学到了许多，对此我永远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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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研究人类学凡40年，如果要一一列举，则可说从无数的前辈那里汲取了思想和观点。在此如果不提及一位伟大的导师查尔斯·瓦格莱（Charles Wagley）的恩惠，则我难辞其咎。多年前在他指导下我研修导论性的人类学，此后他一直是我的良师益友。我的人类学同行也认可我的学术渊源可归及已故的朱利安·斯图尔德（Julian Steward），他是我的另一位早期导师，与其的联系可以在第六章和第九章中见得特别清晰。使我蒙受恩惠但不事张扬的是我在正式训练结束之后帮助我形成自己学术视野的两位学者：戴维·施奈德（David Schneider）和已故的默顿·弗里德（Morton Fried），他们的著作位于理论领域的相反两端，但我感谢尤多的不是他们著作中的内容，而是他们个人的品质。我是学院式的老派人物，坚持教师应该为学生建立一种完整而杰出的风格榜样，在我面前，他们做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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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许多人对这本书的完成有着不少直接的贡献，我的同事乔尔·沃尔曼（Joel Wallman）对第一版和第二版的内容和形式都提出了价值卓著的建议，这两版也受益于布赖恩·伯克哈特（Brian Burkhalter）、默顿·弗里德和戴维·施奈德的评论。来自勃伦特·柏林（Brent Berlin）、托马斯·曾国天（Thomas de Zengotita）、肯尼斯·肯辛格（Kenneth Kensinger）和凯瑟琳·纽曼（Katherine Newman）的建议和垂询对第三版贡献良多，对他们的洞见和劳作我表示由衷的感谢。第三版还得益于斯蒂芬·鲁宾斯坦（Steven Rubenstein）的研究帮助。哥伦比亚大学有一种鼓励富有活力学者的宽容的研究氛围，大学为我整个这三个版本，自始至终提供了宽宏的研究帮助，我希望对大学中所有帮助过此书的人表示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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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的妻子约兰达，是我的研究生同学、研究伙伴，也是我著作的合著人，更是我人类学研究生涯的终身合作者。她首先鼓励我写作此书，并作为一个职业人类学家和教师，对每一版都提出了良好的建议，为此，也为其他的许许多多我对她充满了衷心的敬意和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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