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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发明培植庄稼至少独立出现于三个地区:近东、东南亚和中美及南美的山区。它扩展到了除澳洲以及那些气候和地域均不允许的地方之外的每一个大陆。早期园艺种植者的技术非常简单,只有些用于翻地的掘棍和锄头以及用于其他目的的一些器具,这还不是一种革命性的变革。园艺是以更加基本的方式来革新人类社会的:群体结束了他们流徙的方式,定居于固定的家园。人们住进了永久或半永久性村社持久的居所中,地方群体的人数增至上百甚至上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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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的园艺种植者是这次革命的继承人。但要找出这两者间的共同特征比在猎人和采集者中寻找共同点更为困难。伟大的印加帝国建立在园艺——尽管也有灌溉——的基础上,恰如今天安第斯山东麓森林中的初民群体一样,然而可以说,多半正是在园艺种植者中我们发现了单系继嗣、世系和氏族。生活固定、战争频繁和人口增长有助于在园艺种植者中迅速发展起政治制度和政治领导。也应注意到,定居有利于大量的发明,如纺织和制陶,并最终使手艺专门化的发展成为可能。传统的非洲农业只用锄头,但这已支撑起具有高度政治和职业复杂性、具有以广泛的市场网络联结在一起的经济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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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耕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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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洲大陆家养的唯一可套轭的动物是美洲驼,它只能用于驮货和作为驼毛的来源。在亚洲、欧洲和撒哈拉以北的非洲,犁的使用也受到很大的限制。犁耕农业把我们带进了复杂社会、都市和国家的成长、土地私有制的发展之中,这一切将在第七章里论述。现在只需指出,至此单系继嗣和继嗣群消失了,而且随着犁耕农业的兴起,妇女的社会地位普遍变低。在园艺种植者中,妇女包揽了大部分栽培工作,因为男人经常从事捕鱼打猎以便供应食物中的蛋白质部分。妇女因艰辛劳动而受到尊重,有时享有和男人同等的声望。然而,犁耕一般是男性的工作,牲畜也归男人占有。妇女变成了经济生产的配角并且被降到家务劳动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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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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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经济来源是放养家驯动物的社会,大概出现于犁耕农业时期或略早一些。东半球的当代畜牧者大部分分布在西起撒哈拉、东到中亚的干旱地区。这些地区的主要牲畜是骆驼、牛、绵羊、马和山羊。芬兰北部和瑞典北部的拉普人(Lapps)以及西伯利亚东部的一些群体,也放牧驯鹿。美洲大陆仅有的畜牧者就是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的纳瓦霍人和哥伦比亚北部的瓜希罗人(Goajiro),他们分别放牧绵羊和牛,这两种牲畜都是西班牙人带来的,故这种畜牧经济是后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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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半球干旱区畜牧者的文化,按放牧的牲畜、环境条件和政治位置而变化,但共具许多特征。他们中大多数是游牧或半游牧的,季节性地把畜群迁移到水草肥美之地。畜群归私人所有,但草原和水源一般由较大的部落群掌管。所有的畜牧部落都与农业人口共生或相互依存,用牲畜和奶与他们交换谷物和蔬菜。然而牧人和农夫之间的关系并不总是和谐宁静的,游牧民族经常袭击农业村社或把他们限制在自己的地域上。某些畜牧者甚至成为农业国家的统治者,例如过去蒙古对中国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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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半球大多数畜牧者都是父系制和从夫居,绝大多数是穆斯林;妇女很少积集财富,地位也很低下。然而,西非撒哈拉和南撒哈拉地区的穆斯林图阿雷格人,直到最近都是母系继嗣,女性地位很高,她们常有大群牲畜。这种颠倒更彻底的表现,是男人戴面纱而妇女却不必遮掩。这表明在简单经济之外,形成文化的因素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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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与社会人类学引论 经济人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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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对经济学的兴趣合乎逻辑地来自它对生存和环境的关注,但令人吃惊的是,这两个领域间几乎没有交叉之处。这部分是由于要懂得现代经济学必须具备高深的数学知识背景,但部分也是由于人类学家所研究的民族种类。经济学涉及用于不同目的的短缺资财的分派,简单说来就是指人们花钱时所作的抉择。按绝大部分经济学教科书所言,这种抉择是通过价格来达到和表现的,这种理想的观点只见于供需相谐的图表上。经济学家对作经济计划的人作了一系列假定,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存在着一个“经济人”或“理性人”,对最大利润的计算激励着他的行为,他的渴求漫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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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的经济学家承认,“经济人”在他们的领域中不失为一个有用的神话,但他们也深知除此之外促成人类动机的因素还很多。尽管如此,在非洲某些地方开办企业的欧洲和美国企业家(他们中大多数人会成为可悲的经济学家)对一名辛辛苦苦培训了六个月、工作数月即断然离去返回自己家乡的工人,仍然感到莫名惊诧。这工人被斥责为懒惰、无远见和愚笨,但实际上他或许做了完全合乎情理之事。很可能他离开自己的农业村社,为某个特定的目标如一辆摩托车或一笔聘金才来挣钱;一旦达到这一目标,明智的做法就是拿了钱回家。假定经济人会无限期地工作,因为他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这或许可以描述欧洲人和美国人,但它绝非人类本性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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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选择的合理性受到文化条件的深刻制约。购买东西可以因为价格公道,也可以因为个人处于某种选这而不是选那的社会刺激下。这些嗜好中的一种即是各人的口味。现在龙虾价格昂贵,但一个世纪之前缅因州的渔民把它当作不可食用的废物扔掉。虽然屠宰小牛取食其肉会是节俭的做法,但我们依然嗜爱食谷类牛的肉。使牲畜饲养人感到惊恐的是,深怀减肥意识和胆固醇意识的美国人现在不食肥牛。有许多购买行为是因为这样做能够获得声望。梅塞德斯-奔驰轿车的功效难道五倍于价格只有它五分之一的汽车吗?为什么某个街区的住房价格只有城中另一地区同样住宅的一半?经济抉择并不是冷冰冰计算的合理性,而是讨价还价、文化上引发和培养而成的口味,以及追逐声望的混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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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研究对象的真实本性,人类学家对经济抉择中的合理性因素和不合理性因素同样充满了兴趣。当然,我们对精明的计算紧盯不舍,但也发现时兴、风尚、摹仿和声望同样值得注意。古典经济学完全奠基于出现价值的最小公分母之上,由此可以定量计算所有的价值。这意味着钱,但在我们研究的绝大多数初民社会中,并无货币或其代用物这类东西。因此,无论现代经济理论多么精妙,对人类学家的用处却很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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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经济学研究价值、制度、角色和集团,它们是生产、产品和服务分配这个系统的组成部分,这方面常被称为“实体经济学”,以便与关于价格和货币理论的“形式经济学”相对照。每一种经济体制都包含着产品生产和服务的领域,包含着分配网络和消费类型。把全部经济汇聚在一起,将劳动和资源结合起来,就形成了一种交换体制,据此,原材料进入生产并最终以满足消费者的需求结束。经济史学家卡尔·波拉尼(Karl Polanyi)区分了三类交换体制,分别称为互惠、再分配和市场,它们刻画了不同经济的特征,兹分别论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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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 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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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历史上最早、最简易的交换模式就是互惠。它指的是赠给别人某些东西,期望得到或者是同类东西,或者是其他有价值之物的回报。互惠性交易是经济交换,但属于个体化的交换,发生在有关联的人之间,亦用于增强这种纽带。在这种意义上,赠礼就是互惠性最名副其实的例子,因为礼物既具有经济价值和意义,又是予受双方关系的象征。圣诞节是美国人赠礼的最佳时机,在许多不同的社会地位中总计包含数十亿元的礼品和交换。家庭内部、同事间、朋友间等等都有礼物,经验丰富的赠礼者深知所有这些慷慨大方都包藏着某种微妙的政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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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的首要规矩之一,就是同一地位的人互致相等的礼物,不同地位的人接受不等价的礼物。两兄弟或两个年龄相仿的表亲互相都期望花费差不多的钱来互赠礼物。通过家中的暗示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或根据以往圣诞节的经验来办理此事。为保险起见可以赠对方一条领带,这与互相帮着洗衣服具有同样的经济意义,但礼物的目的在于再度加固联结。礼物的对等性反映了地位的对等性,如果某个表亲不拘一格,在得到与过去一样的十元钱的领带时赠给对方五十元钱的礼物,那么他就扰乱了对等性。接受者对他的慷慨会感激涕零吗?极少出现这种情形。接受者感觉受到了蔑视,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这种礼物就被看成是一种自高自大并包藏着侵犯别人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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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礼中缺乏对等性通常见于已具有不平等关系的人之间。父母给自己的孩子昂贵的玩具而得到的回赠是小小的纪念品。当最终孩子们给父母的礼物比他们接受的赠礼更有价值时,就发生了基本的倒置,父母成了半依附性的人。亲属圈之外的等级也有同样的强制性。要求雇主给雇员的礼物比雇员给他或她的礼物更贵重。这里表现出某种补偿,因为雇主不仅象征性地表现他或她的优越地位,而且也在获取雇员的忠心。也有不得不赠的礼品,如一名日用品销售商给购货代理人的昂贵礼物。如果该礼物花费颇巨,则会认为过于不当以至于构成了贿赂,因为最终还是要偿还的。受者沐惠于赠者,这一原则我们在婚姻交换问题上就已经考察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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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社会里,互惠性远不止于赠礼。美国的父母们无偿地养育孩子,孩子以后或许不会以赡养老人作为直接回报,而是通过抚养自己的孩子来间接补偿。互惠性是家庭的基础,但亦见于几乎所有的生活各方面的简单恩惠中,既可以运用到经济交易、政治权衡中,也可以用于友谊的相互迁就。尽管互惠性重要异常,但归根结底没有把我们的经济紧密结合在一起,经济上的一切都发生在广阔的市场体制和公共财政的框架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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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许多初民社会以互惠作为唯一的交换模式,他们既无买也无卖,既无税务机关也无货币。蒙德鲁库印第安人中绝不会有人因缺少食物而离去,因为绝大多数东西都是共享的。运气不佳、园圃歉收的群体会得到整个村社的支援,宰杀大猎物总是要全村分享。这也是一种分担危险的形式,因为一个不走运的猎手可能数周之内一无所获,但依然几乎每晚都有肉吃。如果一个男子想要一支箭或属于其他男人的任何东西,通常会如愿以偿,但心照不宣下次别人也会反过来问他要。在蒙德鲁库人和大多数初民社会里,赠礼遵循亲属家系。一名蒙德鲁库人对氏族同胞的索求可以甚于对相对的偶族成员的索求。但没有亲属纽带的邻居之间也会存在互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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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简单社会中,最重要的赠礼机会之一就是婚姻,婚姻是互惠性本身的形式。一门亲事可能会把有姻亲关系的家庭卷入到饮宴和赠礼的圈子内好几年。亚伯拉罕·罗斯曼(Abraham Rosman)和保拉·鲁布尔(Paula Rubel)曾经揭示,赠礼关系的结构和婚姻交换的结构完全吻合,并且用于公开强调姻亲纽带、增强婚姻联盟。初民社会中经济交换和亲属关系的交叉重迭只不过是他们的亲属群多重功能性质的又一种表现。而且,由于几乎所有的成年人都是食物生产者,劳动分工几不可见,故交换的要求十分简单。互惠交换经济并不承荷产品分配和付酬给专门化的生产者的任务,它的功能主要在于加强亲属联结和增进社会的总体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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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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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互惠作为主要交换模式的社会,总是趋于平等主义,但再分配社会总是等级制的,这来自再分配的性质。再分配指这样一种交换形式:货物从生产者那里敛集到某个中心机构或人物处,然后根据某种目的重新分配到全社会。正是这种集中化表明了社会的分层。再分配经济的典型例子之一是古代秘鲁的印加帝国。这个庞大的帝国当时正处于鼎盛时期,疆域包括了从厄瓜多尔到玻利维亚和智利、从安第斯山脉一直到太平洋的广大地区,它建立在灌溉农业的基础上,这就为广泛的劳动分工和深入到社会各个角落的再分配体制奠定了物质基础。城市是统治者、大批僧侣、常备军部队、文书抄写员和其他公务人员及手艺人的聚居场所。城市人口已逾五万,且大部分不是食物生产者,而是倚赖富庶的农业经济的剩余产品供养。经济如同政治体制一样呈现出集中化,帝国有纵横交叉的道路连接城市和各处乡村。不存在私人占有土地,理论上所有财产均属于国王,他同时也被认为是日神。中央集权统治在世界大部分地区都与以灌溉为基础的国家相一致,财产制度在古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也很微弱。经济上铁板一块的性质妨碍了相对自由的经济代理人——他们可以进出市场独立买卖——的出现。虽然存在小型市场,但印加帝国的交换形式主要是再分配。它受到如下方案的影响:食物生产者可以自留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在国家和寺庙之间分。食物生产者生活必需之外的这些剩余产品用于供养专门化的手艺人、僧侣、士兵和城市的官员,也储藏一部分以防可能出现的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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