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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不到一年中加拿大第四起与社交排斥和校园霸凌有关的11~15岁青少年的自杀案例了。然而悲剧并没有停止。阿曼达·托德(Amanda Todd),一个生活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十年级学生,在长期遭受陌生人的网络霸凌后上吊身亡。每次她想要在新学校开始新生活时,这个陌生人就会在网络上给她的新同学发来可怕的照片和言论。这些死亡悲剧让加拿大举国激愤,人们强烈要求学校开除所有参与网络霸凌、孤立和以其他方式折磨同学的青少年,并对他们进行法律制裁。与此同时,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受凌儿童自杀事件也引来了刑事指控,学校和公共政策也因此发生了变化。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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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这个词实在太轻了。阿图·葛文德(Atul Gawande)医师引用了共和党前总统侯选人约翰·麦凯恩的话来阐释美国监狱中单独徒刑的影响。麦凯恩曾经在越南的战俘营里被关了5年,其中两年都是在一间窄小的单人牢房里度过的,失去了一切人际接触。“它比其他任何形式的虐待都更能有效地摧毁你的精神,削弱你的斗志。”葛文德写道,“说这番话的男人遭受了频繁的毒打,在两条手臂骨折、一条大腿骨折和感染慢性痢疾之后都没有得到适当的处理,而且后来又因为毒打,手臂再次骨折。”葛文德还提到了一项涵盖近150名美国海军飞行员的研究,他们都曾在越南蹲过监狱。他们告诉研究人员,社交孤立就像他们遭受的任何其他折磨一样痛苦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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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孤立不仅给他们带来了精神上的折磨,也带来了生理上的痛苦。葛文德写道:“20世纪60年代的脑电图研究表明,如果囚犯被单独徒刑了一周以上,他们的脑电图就会出现弥漫性慢波。”囚犯们唯一的社交接触,就是从窗口推入牢房的餐盘。有的人得了紧张症,有的人出现了自闭症的特征,比如原地摇摆和自我刺激。有的人思维退化了,开始四处抛掷食物,把弄自己的粪便。还有的人会忽然恐慌发作,或者变得极为好斗。这些症状都说明他们的神经系统受到了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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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村落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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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影像学研究表明,社交排斥确实可以像生理疼痛一样,刺激前扣带皮层和前脑岛出现同等程度的活动。社会痛苦的神经信号看起来跟生理疼痛的神经信号十分相似。17 曾经被锁在单独徒刑囚室里的前南斯拉夫战俘,在离开监狱好几个月后,神经系统仍然受损严重。葛文德总结道:“失去了持续性的社交互动,人类的大脑可能会像头部受创时一样遭受重创。”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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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效应:为什么在线时代,我们必须面对面重新连接? 女主人决定谁能来参加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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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社交孤立可以损伤我们的神经网络,那么共同进餐就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一方面,它能满足我们对卡路里的生理需求,对食物的香气和味道的由衷渴望;另一方面,它也能让我们感受到归属感带来的真切宽慰。“再也没有另一种活动能像晚餐一样,每天都能让我享受到整整一个小时的愉悦。”18世纪的法国外交官夏尔·莫里斯·德塔列朗(Charles Maurice de Talleyrand)如是写道。他是主教,也是拿破仑的顾问,还是一个积习难改的花花公子(他的第一个情妇是神学院的学生,在那以后,他又和好几位有影响力的妇女有染),同时也是一位著名的美食家。德塔列朗知道,女性通过准备食物、决定谁来赴宴,主导了社会群体的划分:谁是内群体的一员,谁只能站在圈外往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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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再来看看现代的晚餐聚会吧。在3/4的家庭中,女性对社交关系的评估决定了谁能收到共进晚餐的邀请,也决定了食物的质量和数量。19 这种做法可能是我们的灵长类祖先留下的遗产。雌性日本猕猴会根据一套精明的计算法则,默许其他同类盗取自己的食物储备。哪只猕猴跟女主人的关系更近,它就可以“分享”更多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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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人类学家伯纳德·沙佩(Bernard Chapais)的说法,在灵长类动物的世界里,这就意味着你对别人盗取食物的举动视而不见,放任它们拿走你本来可以全数留给自己的储粮。在一个实验里,沙佩和一名博士生发现,雌性猕猴容忍其他猕猴盗取葡萄干储备的时间长短,取决于它们的关系有多近。母亲对女儿最慷慨,接着是祖母和孙女,然后是姐妹之间,最后是女性亲长和侄女。侄女向姑母偷食的可能性就跟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差不多,简直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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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没有一种文化不懂得分享食物,但是也并非任何人都能分一杯羹。女性的社交关系往往能为我们提供一条重要的线索,告诉我们谁最有可能得到食物。不仅猕猴如此,恒河猴和狒狒也同样如此。母亲更偏心女儿,姐妹之间也乐于分享食物。也就是说,很多非人雌性灵长类动物都懂得社会身份的差别。它们也会像我们人类一样深谙差别对待的道理,以此决定谁能来吃晚餐。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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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玛莎·斯图尔特(Martha Stewart)[29] ,但是我也乐意为家人和朋友准备一顿精致的晚餐。我同意人类学家萨拉·赫尔迪(Sarah Hrdy)的看法。她认为,分享食物的冲动深植于我们的本能之中,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性。看到我的家人和朋友们大快朵颐,享受我烹制的秋日美食——咖喱小南瓜浓汤、烤酱羊肉配花椰菜、脆皮土豆,最后再来一道苦味蔬菜和耶路撒冷洋蓟丝搭配而成的沙拉(这是上星期的菜单),本身就是一件愉快的事。这件事为什么能给我带来偌大的快乐?我当然愿意相信,这是因为我本人慷慨大方,热情好客。但是,我的快乐更有可能是进化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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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把自己的卡路里送给孩子——不管是通过哺乳,还是通过分享自己的食物储备,提高了后代的生存率。在这样的过程中,人类的大脑,特别是女性大脑,进化成了现在的模样。与此同时,人类也发展出了敏锐的心智解读能力和精妙的社交技能,它们可以让母亲推测出还没有习得语言能力的婴儿到底需要什么。而母亲也会得到慷慨的回报,释放出大量的催产素。这种令人愉悦的神经肽会促使你再现这个社会行为,然后再次给予你奖励,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同样的举动。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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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在直觉上都知道,自愿为他人提供食物往往会令自己感到心情愉快。但是直到最近,大脑图像研究才证明了这一点。研究发现,分享的行为所激发的神经系统,恰恰就是负责其他社会快感的神经系统。如果让一个女人躺进大脑扫描仪,要求她在跟真人互动时做出分享的决定,这些奖励区域就会亮起来。但是,如果她的互动对象是个虚拟的角色,与分享有关的神经网络就不会出现同样的反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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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提到过,我称为“奖励区域”的大脑结构也同样负责社会痛苦。如果让躺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扫描仪里的被试跟另外两个人玩游戏,再指示另外两个人在游戏的过程中忽视她的存在,那么这些大脑区域就会变得异常兴奋(被试越受冷落,神经活动就越剧烈)。但是,如果告诉她电脑出了故障,所以另外两个人联系不到她,以表示不存在人为的排斥,那么这些区域就会保持平静。23 人类,特别是女性,拥有一套与生俱来的精密系统,帮助他们评估真人互动中的社交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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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往往认为,所有社交网络都可以找到替代品,但事实上,不同的社会信号会带来不同的影响。虽然有了Skype这种不可思议的奇妙产物,但是对我来说,透过视频电话看远在布鲁塞尔的女儿趴在桌上吃汤面的快乐,远远比不上我跟她一起做汤面、吃汤面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英国认知神经科学家马诺斯·萨克里斯(Manos Tsakiris)发现,共同的经历会让我们觉得对方在生理上更像自己。当然,母亲和女儿的样貌本来就很像。但是,一起做同一件事,比如在同一个房间里一起吃汤面,会让我们的个体身份变得更加模煳,让我们觉得对方更像自己,自己也更像对方。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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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一碗多力多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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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一般女性不但对社交线索更敏感,她们的食量也更有可能跟她们的用餐伙伴保持一致。25 如果有两个人面对面吃零食,其中一位或两位都是女性,她们就会不自觉地协调吃零食的速度。男性却不会出现这样的同步效应。如果让两位男性共吃一碗多力多滋,你会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吃。26 另外,一个人的身材越胖,他的腰围就越容易受到同伴的影响,对于年轻的女性来说尤其如此。经济学家贾斯汀·特罗格登(Justin Trogdon)和他的同事发现,青少年女孩远比青少年男孩更容易“跟上”朋友的体重增长。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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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社会传递的机制所限,似乎你只有跟朋友们在一起时才能“跟上节奏”。情感同步——更别说作息同步了,可能会对体重的增加和减少产生强有力的影响。我的朋友弗洛伦斯·韦利(Florence Velly)就在不经意间证明了物理上的接近可以影响一个人的腰围。她在2009年离开法国,搬到了我居住的街区。我们在附近的公园第一次相遇了,当时她正在遛狗。那是一个春日的清晨,青草上还挂着露珠,松鼠在草丛间时隐时现。然后我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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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俩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我竟然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久别重逢的亲近之感。我停下脚步,友善地拍了拍她的狗。我们攀谈起来。我发现,我们不仅仅是邻居,而且她最近还加入了我的游泳队,每周来游三次泳(游泳队里还有我们在第1章介绍过的西尔维以及我将会在第8章介绍的罗)。我开始和弗洛伦斯一起遛狗了。在接下来的每个星期四的早晨,弗洛伦斯和我都会来到蒙特利尔的皇家山公园遛狗。她的步伐敏捷轻快。她的黑色拉布拉多犬塔利亚最喜欢往山上跑,不管天气有多么寒冷。我俩跟在它后面,一边聊天,一边散步。连续几个星期四过去了,我注意到自己减轻了好几斤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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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是件好事,因为弗洛伦斯的兄弟是一名巴黎服装设计师,在她搬到这里之后不久,他就给她寄来了一箱样衣。几个游泳队的朋友都来了,在她家的客厅里试穿那些夺人眼球的紧身丝绸连衣裙。我那群朋友都有足以跟运动员媲美的身材。看她们套上鲜衣华服的样子,你就知道法国的时尚品位跟法国的油炸薯条完全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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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遗憾,弗洛伦斯在两年后又回到了法国,我们的欢聚和星期四的例行散步也告一段落。在她走后,我很想念她。她的离去也影响了我的体重:以前减掉的那几斤又长了回来。在她还是我的邻居和“村落”成员的时候,与她的近距离接触深深地影响了我。我不仅享受了她的陪伴,还比以前更勤于锻炼,总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驱使我努力满足她的审美标准。但在她离开之后,这些影响也随之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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