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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发展壮大的表观遗传学给我们提供了新的证据：在生命早期由父母行为激活的基因簇，有助于决定孩子今后的行为方式——比如他会如何应对压力，是否会酗酒，是否会染上毒瘾。父母与婴儿的早期面对面互动，还能决定孩子对心理疾病的遗传易感性是否会在未来搅乱他们的生活，是否会稳定下来。早期的父母教养对婴儿基因的影响还能波及孩子的寿命，甚至他未来儿孙的寿命。婴儿时期通过面对面的互动产生的互惠效应，能够左右基因在未来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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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迪·杰托（Randy Jirtle）是美国杜克大学的生物学家。他发现，拥有相同基因组的克隆小鼠，也可以长出颜色截然不同的皮毛——完全取决于它们的母亲或者祖母在它们出生之前吃了什么。就算在它们的母亲怀孕以前，先辈的行为也会对它们产生影响。我们过去认为，同卵双胞胎拥有完全相同的基础构造——同样的眼睛颜色、同样的身高，甚至是同样的幽默感和智商。但是根据杰托等科学家的研究，我们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同卵双胞胎也可能发展出完全不同的生理特征或者心理特质。虽然他们的基因完全相同，但是不同的个人经历可能会塑造出截然不同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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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观基因组凌驾于基因组之上（基因组的英文是“genome”，表观基因组的英文是“epigenome”，希腊语前缀“epi”的意思是“在……之上”），它可以改变DNA的表达方式，却不会改变DNA本身。传统的进化进程非常缓慢，可能需要经历无数世代，才能让一个完美适应全球变暖的基因变异生根发芽。不过表观遗传变化却很快。杰托解释说，它可以让基因组“快速对环境做出反应，而不必修改自身的硬件”。如果我们把基因组想象成计算机的硬件，那么“表观遗传就是软件。如果你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这样的生理机制实在是太漂亮了”。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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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如此。我们现在终于可以解释了，为什么一些简单的行为——比如把婴儿贴身抱在怀中，可以改变正在发育的神经突触。这样的亲密接触会以微妙的方式告诉婴儿，外面的世界是否安全稳定、可以预期。但如果中途出了岔子，厄运干扰了父母和孩子亲密无间的关系，那么人际互动的缺失也会告诉脆弱的婴儿，他必须以全副身心保持高度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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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观遗传会把环境中的威胁翻译成化学信号，激活——或者关闭控制婴儿代谢和内分泌系统的基因簇。这些基因簇会告诉婴儿，如何分配可以使用的能量，如何准备应对危险。换句话说，父母的养育方式可以影响孩子的基因表达。如果这还不足以让新爸爸和新妈妈们更加心惊胆战，那么我们不妨来看看另一个证据：如果准妈妈的压力太大了，她们分泌的化学信号可能会激活尚在子宫里的婴儿的早期警报系统。怀孕母亲的焦虑和不幸，可以传递给她们的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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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效应：为什么在线时代，我们必须面对面重新连接？ 大饥荒的影响会遗传给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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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的“饥荒之冬”，从1944年11月一直延续到1945年5月。当时纳粹德国颁布了食物禁运令，又正好赶上了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这场天灾人祸带来了悲剧性的结果——在不到6个月的时间里，有3万人因饥饿而死。当时怀孕（而且活下来）的荷兰女性，生下的孩子特别瘦小。这倒没什么出奇之处，真正令人震惊的是，当这些孩子年届花甲，他们当年在子宫中经历的饥荒岁月，增加了他们罹患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和癌症的概率。如果他们的母亲在怀孕之初的6个月里忍饥挨饿，情况就会更加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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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如此，对于曾经在子宫中经历饥荒年月的女性来说，她们的孩子甚至是孙辈都会继承母亲或者祖母的高风险体质。他们自己的婴儿在刚出生时也非常瘦小，而且内分泌系统从一开始就不断分泌压力激素。换句话说，他们会继承食物缺乏给祖母带来的影响，可能还会把这种特质传递给自己的儿孙。在饥荒过去60年后，这类表观遗传作用仍然有迹可循。40 胎儿在子宫中产生的饥饿感，会把粮食短缺的印记烙刻在自己的基因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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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饥荒对后代的影响，其实也存在性别差异。瑞典北部地区保存了详尽的健康记录。研究者发现，从19世纪开始，丰盈和饥馑的循环在该地区反复出现。祖母的饮食可以预测其孙女的寿命长短。而祖父是否在胎儿时期或儿童时期经历饥荒，也可以预测其孙子的寿命。如果在饥荒过后，食物忽然变得非常充足，祖父可以敞开肚皮大块朵颐（特别是在发育较为缓慢的童年中期），那么他的儿子和孙子死于糖尿病和心脏疾病的可能性就会高出许多。但如果祖父在生命中的其他时候经历了粮食短缺，就能为他们的后代提供某种保护机制，降低他们罹患压力相关疾病的概率。41 我们在第2章中认识的那些撒丁岛百岁老人也正是这样。他们和自己的祖先一样，在适当的时候经历了糟糕的年景，再加上朋友和亲人为他们提供的终身关怀，让他们可以活到第100次吹生日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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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效应：为什么在线时代，我们必须面对面重新连接？ “爱”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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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伦多召开的国际心理学大会上，麦吉尔大学神经科学家迈克尔·米尼（Michael Meaney）站在幻灯片前手舞足蹈。幻灯片上，老鼠母亲正在哺育几只粉紫色的老鼠宝宝。米尼指着幻灯片告诉我们，一些老鼠妈妈会在哺育婴儿时弯下腰，弓起背部，为小家伙们创造出一个方便抓握又可以自由活动的空间。还有些老鼠妈妈不会弯腰弓背，它们始终保持后背挺直，让淡紫色的小不点儿们一个个挂在她们的乳头上。另外，还有一些老鼠妈妈会在哺乳时躺在孩子们上面，几乎要把它们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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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尼解释说，并不是所有的老鼠妈妈都采用了同样的育儿方法。他和他的研究团队细致地观察了老鼠妈妈和它们的孩子在生命第一周里的一举一动。他们注意到，某些老鼠妈妈会花很多时间舔舐、梳理自己的新生儿，而其他老鼠妈妈则不会如此频繁，或者压根就不会这么做。舔舐、梳理新生儿次数最多的老鼠妈妈，也正是那些会弓起身子为孩子们创造出舒适的哺乳空间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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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村落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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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关心孩子的母亲，可以养育出更能面对成年生活压力的孩子。如果老鼠在生命初期就得到了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那么当它们日后遇到可怕的危机时，它们的血液中与压力有关的激素就会比较少。它们更不容易受到惊吓，更敢于尝试新的食物，也更勇于探索新的环境。而且跟其他小时候没有享受过如此优待的老鼠相比，它们走迷宫和辨识物体的能力都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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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力和空间感的变化，与专门负责记忆的海马体中的神经突触变化密切相关。对于雌性的老鼠宝宝来说，如果它们拥有一位尽心负责、关爱有加的母亲，那么它们的早期经验似乎也会让它们在日后成为更负责任的母亲。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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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对孩子无微不至的照料，并不会把老鼠宝宝变成怯懦之徒，反而会增强它们的韧性。这还不算，母亲尽职尽责的关照行为，还可以转递给下一代。如果老鼠宝宝的生母不爱舔舐幼崽，但是它们被经常舔舐幼崽的养母收养，那么它们的行为就会更像自己的养母，而不是生母。如果它们能在生命的头几周里感受到无微不至的母爱，它们对压力的反应就会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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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同那些经历了荷兰“饥荒之冬”的母亲留下的后代，老鼠宝宝的DNA本身并不会因为早期经验而发生改变。但是DNA周围的化学保护层会因此发生变化，而它会决定它们的基因代码如何表达出来。根据米尼的研究，母亲行为的细微不同，可以永久地改变婴儿的基因表达。而婴儿又会把这些根据环境进行的调整，传递给自己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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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米尼的研究彻底改变了许多心理学家对童年发展的看法，但是我们很久以前就知道，不只鼠类会发生与哺乳有关的大脑变化。20世纪50年代末，美国研究型心理学家哈里·哈洛（Harry Harlow）做了这么一个实验：在小恒何猴出生时，研究者把它们带离自己的母亲，交给其他同伴或者被他称为“代理母亲”的金属模型抚养，然后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这些所谓的“代理母亲”，其实就是装上了婴儿奶瓶的金属架。它们能给小恒何猴提供食物和可以攀爬的地方，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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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洛很快发现，如果小猴子在生命初期没有和母亲保持亲密的互动，那么它们就不能像正常长大的同类一样，学会玩耍和交流。它们只会枯坐在那里，重复一些自我刺激的行为。正如德博拉·布卢姆在《孩子，怎样爱你才对》中所写，这些由“代理母亲”养大的小恒河猴不会跟其他猴子玩耍，也不会尝试新的活动；它们会连续几个小时紧紧抓着笼子的栏杆不放，冲过往者厉声尖叫。“还有的猴子会殴打自己，撕咬自己的胳膊，扯掉自己的皮毛。”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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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哈洛以前的学生斯蒂芬·索米（Stephen Suomi）和他在美国国家儿童健康中心的同事们进行了另一项研究。他们证明，缺乏母亲关照的猴子婴儿，在成年后会变得冲动而富有攻击性。索米和他的研究团队把小恒河猴带离自己的母亲，交给它们的同伴抚养；它们会进行社交接触，但是体会不到母爱。几乎所有在生命头6个月里跟母亲分离的小恒河猴，都会在成年后遇到压力时做出夸张的反应——血液中的皮质醇水平大幅提升，控制神经细胞生长和生存的蛋白质出现显著的变化。44 一旦得到机会，这些猴子就会灌下大量的酒精——如果它们是雄性，情况还会更加严重。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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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缺乏面对面的关照，是否会像催化剂一样帮助人们激活与心理疾病有关的基因，比如注意障碍、焦虑障碍、重性抑郁和酗酒？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继承与心理疾病有关的基因，只不过意味着你得到了原材料；你还需要遭受两次厄运的冲击，才会产生心理问题。科学家将之称为“二次打击模式”。第一次打击发生在婴儿时期，孩子没有得到父母的精心照料。第二次打击就晚得多了——它发生在孩子长大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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