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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此危险，所以今天要讲的就是注重科学进步在道德上发生的影响。我们因为单得了物质文明，而不能得物质文明底下的态度和精神，铁路、电报、电话、汽车都有了，而不知道此种文明在思想上发生的新观念、新道德，结果一定物质与精神分为两极。物质方面新了，而道德方面还是旧的。日本就是如此。兵也，商也，交通事业也，都无不新了，而旧观念、旧道德、旧习惯，终于不能打破。结果新文明与旧文明的坏处都受着了，而好处都不能受着。所以今天我要讲的是科学进步在道德上的影响，要使物质文明与道德思想同时并进，不仅受他的坏处而还能受他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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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中国以后，常常有人问我：怎样可以输入西方的物质文明，使生计发展，交通方便，而同时能免除物质文明的流弊？西方物质文明的流弊固然不能说没有，如个人方面的爱财和残忍，社会方面的资本家与劳动界的竞争，种种罢工、罢市的风潮，都是有的。但是我总想把他的好的方面尽力解说，做个抵抗坏影响的保障。虽然不过是一种解说，而所解说的，在西方也未完全做到，但影响也未尝不可因此减少物质文明的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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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进步在道德方面发生两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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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发生新的希望，新的勇敢。一个国家或民族老了以后，与一个人一样，胆也小了，志气也畏缩了，往昔少年的精神也变为衰靡不振了。故须时时提起他的希望和勇敢，使老的国家变为少年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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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新的希望和新的勇敢从什么地方来呢？就在对于人的智慧有一种新的信仰。我们现在受了科学的影响，知道人的智慧可以打破从前的一切愚昧、错误和紊乱，故对于人生起了一种新的态度。愚昧、错误、紊乱，都不怕他，我们都可以用智慧去打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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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科学没有进步的时候，人类对于天然现象大概不过两种见解。初看去，觉得一切变迁都是紊乱无序。再看去，觉得日月运行，寒来暑往，都有一定，但不是人力所能管辖，都归于不可知的天命。这两种见解在人类社会所起的影响，就是以天然现象为非人力所能懂得，即能懂得，也有定数，非人力所能管辖，起一种悲观失望的态度，对于天然现象只能放任，不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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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坏影响，可以说有下列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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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看不起天然科学的对象。人类对于希望不到的东西，总看不起他，只当他是不好的。西洋有个很普通的寓言，狐狸见了葡萄，要去摘他，摘他不到，说葡萄是酸的，不要摘了。人类本来何尝不要拿天然界的东西来替他效力，拿天空的电来拉车，来点灯，谁不喜欢？无奈拿他不到，不能懂得他，只得说这是不值得懂得、不值得管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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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悲观与命定主义（Fatalism）。他们以为凡事都有定数，人工不能为力，因此厌世——对于世界只取被动的态度。放任达观等坏观念，都是从此而起。有了科学方法，便觉得人类有一种新的希望。人的能力可以知道天然界种种微妙而征服他。于是自被动的变为主动的，自悲观变为乐观，自命定的观念变为人定胜天、征服天行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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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人没有方法找真理，只能大家服从古训、旧说、遗风。他们以为古人不会错的，古圣人尤其不会错，大家非服从他不可。因为没有能力没有方法自己去找真理，所以只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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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科学不进步的三大坏影响：（一）看不起天然现象，以为不值得研究；（二）悲观与命定主义；（三）自己没有能力没有方法发现真理，只能服从现成的古训、旧说、遗风。有了科学的方法，把这三种都可一一打破：（一）对于天然现象，知道很值得研究；（二）征服天行，为人类造幸福；（三）自己有创造、发明、发现的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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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解说何以科学进步可以打破从前的迷信。大概从前以为每样东西都有一个“性”，于是万物就有无量数的微细分子。而且无形中有几个大的东西，如上帝、鬼神、天命等等，在那里从中拨弄，为人力所不能懂得。古代有了这两种见解，就以自然界为无量数的小分子而受几个不可思议的大“力”所支配，故对于他，虽想下手，也无从下手。科学之所以能纠正他，就在能够懂得万物并不是有无量数的性，不过很简单的几十种原素，也并不是有几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在那里作怪，不过科学上的几条定律。于是对于自然界能纠正从前的谬误，而有下手研究的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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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近世的化学，他说万物不是无量数的性，只是六七十种原素，这不是已经很简单了吗？而且每一种元素都有一定变化的规则，某种与某种可合，某种与某种不可合，于是更加简单了。基本的原素既简单，变化复有定律，自有法子可以研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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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这种原素和定律做基础，倘于发现问题的时候不能解说，便增进我们研究的兴趣，鼓励我们解决的勇气，却不会因此失望。所以消极的变为积极的，能独立创造找出自然界种种神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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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科学的进步在道德上的大变迁，就是对于天然界的种种困难不至失望，却要找出理由和原因设法去纠正他，打消从前消极的态度，相信人的智慧可以研究解决种种困难。古代对于因果，看得很严，以为仿佛像大轮盘一般的在那里转，运气好的，可以偶然侥幸逃出轮盘以外。现在懂得他的道理了，就可以设法纠正，用人力来造他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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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科学进步对于道德上的第一大影响，就是发生新的希望，新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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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发生新的“诚实”。我并不是说诚实是科学的结果，大家都知道古人看得诚实也是很重的。不过诚实很不容易做到，总要有了真话，然后可以说话——有许多看去虽似真话，实在是假话，科学就是先使我们知道真话，然后再来说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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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科学没有进步的时代，天然界紊乱无序，真理很不容易找到；即使知道一点真理，于紊乱的当中也无法说真话。所以虽然人人都想说真话，而这思想每每抵不过四周种种不让他说真话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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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界种种事实既然没有条理，不易懂得，人类要想说真话的一番好心，于是在这个紊乱当中，为种种私见、成见、党见，以及不愿开罪圣贤、公论、长上等外来势力，打消得干干净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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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有一种很普通的见解，以为人类社会目前的安宁幸福，比天然界的事实真理更加重要。所以宁愿牺牲真理，来迁就社会暂时安宁，不愿意开罪别人，扰乱社会的秩序。于是遇事都弥缝过去算了。讵知这样保全社会秩序，将来最后算起总账来，格外加重，扰乱也格外利害。故牺牲真理而迁就现状者，将来必加利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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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进步以后，使我们有新的诚实，有研究事实的方法和信仰，知道人的智慧有找出真理、解决天然界事实种种困难的能力，对于事实，只是老实说出，这么样就是这么样，然后去找出真理，去想解决、纠正的方法，不是弥缝过去就算了。对于一切社会问题、家庭问题，都是如此。所以说老实话并不重在说，重在找出什么东西才是老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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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进步，还要使我们知道社会、人生必需的条件，否则社会上种种不好的制度不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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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了方法，才可以找出他的原因，用方法去补救他。所以科学不赞成秘密，赞成公开，主张调查、考察、研究和讨论，使从前想说老实话而仍不能说老实话的旧习惯一概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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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柏拉图说：“实在”（Being）应放在“现象”（Seeming）之先，比现象尤为重要。这话不但在玄学上有价值，在道德上也有价值。因为现象者，看去虽是什么，而实在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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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上的事实，也都是现象，很不容易找到真理，因为真理在社会、人生有许多的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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