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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也是一个御用的特务组织。它“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恒以勋戚都督领之。盗贼奸宄,卫涂沟洫,密缉而时省之”(明史职官志)。卫狱幽絷惨酷,为害最烈。太祖早年,屡兴大狱,都是它承办的,杀人甚多。晚年觉悟,在洪武二十年(1687),悉焚卫刑具,以示永不复用,以囚送刑部审理。二十六年(1393),更申明其禁,诏内外狱毋得上锦衣卫,大小咸经法司。成祖宠信纪纲,令治锦衣亲兵,复典诏狱,自此废洪武诏不用,而锦衣之威复炽。纪纲诛后,其徒稍戢。英宗正统时(1436—1449),宦官王振用事,以马顺为指挥,流毒天下,枷李时勉,杀刘球,皆顺为之,而其势复张。代宗(祁钰)一朝(1451—1456),锦衣稍为敛迹。英宗复辟(1457—1464),宠任指挥门达,缇骑四出,又立程督并,以获多为主。朝官杨璡、李蕃、韩祺、李观、包瑛、张祚谏、李万钟等,锒铛就逮,冤号道路者,不可胜记。而为祸益炽,朝野相顾,不能自保。孝宗(祐樘)弘治时(1488—1505),牟斌为指挥,曾维护李东阳,世宗嘉靖时(1522—1565),初用王佐为指挥,曾治奸人刘东山,后用陆炳,也保全不少人命,这是锦衣卫中稀有的几个好人。但是卫狱的惨酷森严,终明之世,未能改变,至于厂卫之间,则始终是相互勾结:厂在内窥夺意旨,卫在外访缉罗织,厂势强,则卫附之,厂势弱,则卫反气凌其上。锦衣陆炳之缉司礼太监李彬和东厂太监易广阴,皆置之死地,是因为陆炳得到内阁严嵩的同意,但是后来太监的权势,愈来愈重,内阁的力量,愈来愈轻,阁臣反比厂为之下,而卫使无不竞趋厂门,甘为役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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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抚司”职理狱讼,原属锦衣卫,至宪宗成化十四年(1478),颁给印信,许其自行上请,卫使勿得与闻。故镇抚职虽卑,而其权日重。武宗正德年间,刘瑾、钱宁用事(1506—1510),专任镇抚司,文致冤狱,法纪大坏。世宗嘉靖(1522—1566),事益多下镇抚,镇抚勾结内侍,故多能巧中上意,熹宗天启时(1621—1625),许显纯为魏忠贤义子,任镇抚,拷杨涟、左光斗等,坐赃比较,立限严督之,两日为一限,输金不中程者受全刑。全刑者,曰械,曰镣,曰棍,曰桚,曰夹棍。五刑毕具,呼誉声沸,然血肉溃烂,宛转求死不可得。显纯叱咤自若。一夕,命诸囚分舍宿。于是狱卒曰,“今夕当有壁挺者”,壁挺者,狱中言死也。明日涟死,光斗等次第皆锁颈拉死。每一人死,停数日,苇席裹尸出牢户,虫蛆腐体,狱中事秘,其家人或不知死日。庄烈帝禽戮逆党(1627),冤死家子弟望狱门稽颡哀号,为文以祭,帝闻之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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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审”者,太监会同法官,共同录囚之意。英宗正统六年(1441),命何文渊,王文二人审行在疑狱,敕同太监兴安、周忱、郭瑾。这是会审的开始。代宗景泰六年(1455),命太监王诚,会三法司审录在京刑狱。宪宗成化八年(1472),命司礼太监王高,少监宋文毅,往两京会审,十七年(1481),命太监怀恩同法司录囚,自此成为定例。每审录必以丙辛之岁。孝宗弘治九年(1496),不遣内官,十三年(1500),以给事中邱俊言,复命会审。凡大审,缘赍敕,张黄盖于大理寺。为三尺坛,中坐,三法司左右御史郎中以下捧牍立,唯诺趋走惟瑾。三法司视成案有所出入轻重,俱视中官意,不敢忤也。成化时会审,有弟助兄斗,因殴杀人者,太监黄赐欲从未减。尚书陆瑜等持不可。赐曰:“同室斗者,尚被发缨冠救之,况其兄乎?”瑜等不敢难,卒为屈法。万历三十四年(1606)大审,御史曹学程以建言久系,群臣请宥皆不听。刑部侍郎沈应,又署尚书事,合院寺之长,以书抵太监陈矩,请宽学程罪,然后会审。狱具,署名同奏。矩复密启,言学程母老可念。帝意解,释之。其事甚美,而监权之重如此。而内监之曾奉命会审者,死后则于墓寝画壁,南面坐,旁列法司堂上官及御史刑部郎,引囚鞫躬听命状,示后世为荣观焉。以前太祖之制,内官不得识字预政,备扫除之役而已。而成祖违之,卒贻子孙之患如此,君子惜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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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论明朝一代刑政,太祖(洪武)先严后宽,惠帝(建文)最称仁厚。仁宗(洪熙)宜宗(宣德)孝宗(弘治)穆宗(隆庆),都还仁恕可称,宪宗(成化)虽多秕政,而尚知慎刑。至于用刑惨毒,莫过成祖(永乐);英宗(正统)败于王振,武宗(正德)祸于刘瑾;世宗(嘉靖)天性苛刻,神宗(万历)尤忌言者,熹宗(天启)昏乱,最称酷虐;庄烈(崇祯)锐心国事,而国法过严,人心已去,终亦无救于乱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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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清(1644—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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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之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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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制度典章,大体都是因袭明朝的,在法律上更是如此。最初几年,是正式施用明律。顺治元年(1644),多尔衮入关,曾下令问刑衙门,一律用明律治罪。十月,世祖入京,即皇帝位,准刑部左侍郎党崇雅之奏,诏在外官吏,仍照明律施行。如有恣意轻重等弊,指参重处。二年(1645),命官修律,三年(1646)五月,《大清律》成。十三年(1656),复颁满文大清律。圣祖康熙九年(1670),命刑部尚书对喀纳校正律文。十八年(1679),论刑部及九卿,正律之外,于所有条例,详加酌定,别自为书,名为《现行则例》。二十八年(1689),用盛昇之言,将《现行则例》,附入《大清律》条,张玉书等又于每篇正文后,增用“总注”,疏解律义次第。世宗雍正元年(1723),命朱轼为律例馆总裁,修定律例,三年(1725)书成,五年(1727)颁布,这就是大清律的定本。其篇目及条文数目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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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例律四十六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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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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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制十四条 公式十四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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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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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役十五条 田宅十一条 婚姻十七条 仓库二十三条 深程八条 市廛五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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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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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六条 仪制二十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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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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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卫十六条 军政二十一条 斗律七条 厩牧十一条 邮驿十六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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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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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盗二十八条 人命二十条 斗殴二十二条 骂詈八条 诉讼十二条 受赃十三条 诈伪十一条 犯奸十条 杂犯十一条 捕亡八条 断狱二十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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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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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造九条 河防四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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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这篇目录中,就可以看出来,清律完全是抄袭明律,不过对于原有条文,有的删减,有的归并,所以从四百六十条,减缩到四百三十六条,并对于明律的律文及律注,也颇有所增损改益。[150]律后的“总注”,则是康熙时所造。自此以后,虽经历代屡次纂修,但只是续增附律之条例,对于律的正文,则始终未有一字之改易,这一点似乎也是学会了明朝的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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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律的“总注”,原无重要意义,所以在高宗乾隆五年(1740),芟除以后,就不再列入。至于律外之“例”,在康熙初年,仅有三百二十一条,末年增到一百一十五条。[151]雍正三年(1724),命群臣分别订定,分成三类:一曰“原例”,即累朝旧例,凡三百二十一条。二曰“增例”,乃康熙朝现行之例,凡二百九十条,三曰“钦定例”,即雍正时上谕及臣工条奏,凡二百有四条,总计八百十五条。自乾隆元年(1736),刑部奏准三年修例一次;十一年(1746),又议改五年一修,一朝之内,纂修凡八九次。也取消了“原例”、“增例”等名目。仁宗嘉庆(1796)以后,按期开馆修例,至穆宗同治(1862)间,例渐增至一千八百九十二条。盖后世议法诸臣,不明世轻世重之故,每届条例,仅将历奉谕旨及臣工条奏,节次编入,从未统合全书,逐条厘正。同治九年(1862)修例以后,时势多故,章程丛积,刑部惮其繁猥,不敢议修,群臣亦无言之者。一直到了德宗光绪二十八年(1902),刑部才又开馆修例,于三十一年(1905),奏准删除三百四十四条,这是清朝最后一次的修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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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季晚年,时局大变,世界思想潮流,输入中国,光绪二十八年(1902),朝廷从袁世凯、刘坤一、张之洞之请,命沈家本、伍廷芳修定法律,兼取中西,并谕“将一切现行律例,按照通商交涉情形,参酌各国法律,妥为拟议,务期中外通行,有裨治理”。三十三年(1907),沈家本等乃征集馆员,延聘东西各国博士律师等备顾问。于三十四年(1908),编成《大清现行刑律草案》,分总则分则二论,凡三百八十九条。一时守旧派的学者如劳乃宣、陈宝琛等,和主张变法的沈家本、董康等相互争议,辩论纷然。宣统元年(1909),资政院仅将总则通过,而分则未能议决。而颁布年限已迫,二年(1910)十二月二十五日[152],遂将通过的总则和未通过的分则,同时公布。这是中国第一部受了西洋法系影响的法典。然而才过一年,清室逊位,帝制告终,中国一步一步地走上西洋的民主和科学的道路。所以这一段事实,与其说中国固有法制史的结束,不如说是中国现代立法史的开始,较为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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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律的内容,和明律之不同者,真是微乎其微。但其所修正的地方,也倒确有道理,不像明律改唐律之故作解事。清史稿刑法志举出数点:如“犯罪存留养亲,推及孀妇独子;若殴妻致死,并得准其承祀,恤孤厘且教孝也。犯死罪,有常赦所不原察,有祖父子孙阵亡,准其优免一次,劝忠也。枉法赃,有禄人八十两,无禄人及不枉法赃,有禄人一百二十两,俱实绞,严贪墨之诛也。卫蠹索诈,验赃加等治罪,惩胥役所以保良懦也。强盗分别法无可贷,情有可原,殱渠魁赦胁从之义也。复雠以国法得伸与否为断,杜凶残之路也。凡此诸端,或隐含古义,或矫正前失,皆良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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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有清一代之法治,清史稿说:“圣祖(康熙)冲年践祚,与天下修养,六十余稔;宽恤之诏,岁不绝书。高宗(乾隆)运际昌明,一代法制,多所裁定。仁宗(嘉庆)以降,事多因循,未遑改作。综其终始,列朝刑政,虽不尽清明,然如明代之厂衙廷杖,专意戮辱士大夫,无有也。治狱者,虽不尽仁恕,然如汉唐之张汤,赵禹,周兴,来俊臣辈深文惨刻,无有也。”所说的固然是恭维的话,然事实上也倒是确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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