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764885
1702764886
“‘我们要传染艾滋给你,他妈的死白人’,他们这么对我吼,”罗宾的语气无力,“他们把我的裤子扯到脚踝,强奸我。我尖叫,身上每个有洞的地方都在流血。后来我住进创伤病房四周,脚踝上有个大洞,是他们拿混凝土块凿出来的。原本对准的是脑袋。我一直无法入睡,太恐惧了,身体抖个不停,连排尿或排便都办不到,也不敢照镜子。朋友来探视以后,说我那张脸看起来像是生肝脏。”
1702764887
1702764888
众人屏息。
1702764889
1702764890
“有人想响应吗?”乔纳森问。罗宾看来依旧凄凉,穿着橘色制服的囚犯们都无言以对。
1702764891
1702764892
“我对自己国家发生这种事情感到恶心。”一个辅导员开口。
1702764893
1702764894
“假如这位是你们的被害人,你们会说什么呢?”乔纳森又问。大家一动也不动。“没人有勇气说句话吗?”
1702764895
1702764896
“对不起。”杰罗姆的声音有点模糊。
1702764897
1702764898
“这样不够!”乔纳森中气十足。
1702764899
1702764900
终于此起彼落有了响应:“你很勇敢。”“愿上帝保佑你。”“很抱歉,请原谅我,我很想改变自己的人生。”
1702764901
1702764902
接着大家得写下一封信给罗宾,内容是对他,还有对于自己加害的人想要说什么。我到了“诚实”那一桌,将格什温口述内容化为文字。
1702764903
1702764904
“亲爱的罗宾,”格什温准备好以后滔滔不绝,“希望你还愿意通过自己的痛楚给予我们力量。谢谢你愿意分享那段经历。我非常遗憾。”写好以后,信折起来,等待活动下一个阶段。
1702764905
1702764906
格什温瞥了我一眼,开口聊起天。起初说到监狱生活,他和多数狱友一样住在30多人共享的牢房,里面当然很拥挤。每天下午四点狱警离开,牢房就无法无天,但直到早上六点都得待在里面。接着又说起在外面的生活,他以前在街上持刀杀人,到底杀过多少人已经记不清楚。再来谈到监狱里的数字帮:“一开始这个帮派还不错,主要是想对抗种族隔离。”根据外传的说法,数字帮的起源是两个祖鲁人,一个叫做“波”(Po),一个叫做“农戈洛萨”(Nongoloza),他们聚众洗劫殖民政府据点,将财富分给贫民;种族隔离时代,他们则在监狱内为囚犯权利奋斗,要求每个人都能有床,有基本伙食,并且开放囚犯戴表,否则无法妥善管理时间。
1702764907
1702764908
格什温说自己进监狱的次数数不清,他知道外头有人要取自己性命,为此干脆拒绝上次假释机会,免得立刻回到以前的生活模式。
1702764909
1702764910
午餐来了,格什温要易卜拉欣帮他拿一份穆斯林餐。“半年前开始信教,”他解释,“有些人觉得我是玩假的。怎么说来着?就演戏,装的。反正我自己知道就好。”他指指自己胸口。
1702764911
1702764912
格什温一边啃着火腿三明治,一边说自己打算下个月申请假释。他一度沉迷毒品,彻底受到药物控制。放下三明治以后,他直视我的眼睛,我看见眉心那个星形刺青下面的疤痕,好像化不开的皱纹。“贝兹,我想要毒品的时候,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要我直接朝克莱顿牧师脸上开枪也没问题。”我相信。但这到底算是自白,还是炫耀?
1702764913
1702764914
“如果我们打电话给你母亲,你觉得会如何?”
1702764915
1702764916
“她的反应会比杰罗姆的妈妈还糟吧。我刚才也这么告诉他,换做我妈肯定会狠狠数落我。”
1702764917
1702764918
“但是你有什么感觉?”
1702764919
1702764920
他耸耸肩:“习惯了。”
1702764921
1702764922
“真的吗?”
1702764923
1702764924
他点点头,一脸漠然。
1702764925
1702764926
“有时候,”我说,“我们以为自己习惯了,但其实不断受到影响,只是自己没意识到。”
1702764927
1702764928
他耸耸肩,一直抖脚。
1702764929
1702764930
罗宾开始念出收到的信。念了四封以后,他抬起头。
1702764931
1702764932
“我真的感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轻声告诉大家。之后继续念完,当天稍晚罗宾表示自己也想参与活动,担任辅导员。霎时我喘不过气,脑袋闪过在卢旺达的所见所闻。这是许多人认为不可能达成的宽恕与和解。
1702764933
1702764934
而我很清楚,数据显示这完全有可能,心理学研究也证明了“对不起”的力量有多强大。我们应当重新思考被害人的实际需求。修复式正义的文献探讨被害人的四种需求:答案必须真实,必须赋予他们力量(empowerment),通过反复诉说受害故事达成自信重建,借由负起责任或以牙还牙来实践补偿。为了达成这些目的,最好的做法不是审判和刑罚,而是双方对话。审判或刑罚里,受害者被边缘化,沦为不相关的旁观者。智利的国家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在1991年做过一份调查,主题是皮诺切特(Pinochet)独裁时期的人权损害,结果几乎没有受害人想报复,他们渴望的是真相和正义,借以悼念死去的亲友,并期望不会再有下次悲剧。受难者参与双边对话之后,心中恐惧一次比一次减轻,后来对司法系统表达了高满意度。
[
上一页 ]
[ :1.70276488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