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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什温一边啃着火腿三明治，一边说自己打算下个月申请假释。他一度沉迷毒品，彻底受到药物控制。放下三明治以后，他直视我的眼睛，我看见眉心那个星形刺青下面的疤痕，好像化不开的皱纹。“贝兹，我想要毒品的时候，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要我直接朝克莱顿牧师脸上开枪也没问题。”我相信。但这到底算是自白，还是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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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打电话给你母亲，你觉得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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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反应会比杰罗姆的妈妈还糟吧。我刚才也这么告诉他，换做我妈肯定会狠狠数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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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有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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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耸耸肩：“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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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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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一脸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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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说，“我们以为自己习惯了，但其实不断受到影响，只是自己没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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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耸耸肩，一直抖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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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宾开始念出收到的信。念了四封以后，他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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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感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轻声告诉大家。之后继续念完，当天稍晚罗宾表示自己也想参与活动，担任辅导员。霎时我喘不过气，脑袋闪过在卢旺达的所见所闻。这是许多人认为不可能达成的宽恕与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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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很清楚，数据显示这完全有可能，心理学研究也证明了“对不起”的力量有多强大。我们应当重新思考被害人的实际需求。修复式正义的文献探讨被害人的四种需求：答案必须真实，必须赋予他们力量（empowerment），通过反复诉说受害故事达成自信重建，借由负起责任或以牙还牙来实践补偿。为了达成这些目的，最好的做法不是审判和刑罚，而是双方对话。审判或刑罚里，受害者被边缘化，沦为不相关的旁观者。智利的国家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在1991年做过一份调查，主题是皮诺切特（Pinochet）独裁时期的人权损害，结果几乎没有受害人想报复，他们渴望的是真相和正义，借以悼念死去的亲友，并期望不会再有下次悲剧。受难者参与双边对话之后，心中恐惧一次比一次减轻，后来对司法系统表达了高满意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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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家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描述宽恕是“唯一一种出乎预料、开创新局的响应方式，因为宽恕不受制于激发它的行动”。宽恕是奇迹，这个奇迹使生命更好。社会心理学、发展心理学以及临床心理学从20世纪90年代就试图了解这个奇迹的运转机制，后来将其定义为受害者不再消极逃避加害者或试图报复，改以更具建设性、有利社会的心理动力为行为准则，并制作出“宽恕量表”（Forgiveness Inventory）、“宽恕他人量表”（Forgiveness of Others scale）来测量慈悲心与报复心。其中一项研究发现自认受害的心态会导致消极，反映在日常生活中则是效率低下和容易放弃。1998年两位心理学家对童年性侵受害人进行调查，结论是宽恕程度高的人后来婚姻较为美满，并据此推论宽恕这种态度可以在不同的生活层面起作用。2008年发表于《人格与社会心理学期刊》（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上的研究则指出，复仇并不会为受害者带来认知闭合（closure），也就是对于外界信息或事件得到可以理解的诠释，反而因为焦点集中在犯行者而导致情绪不稳并表现出侵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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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项研究要求参与者回想自己受害的特定情境，然后进行四种不同想象：聚焦伤痛、心怀怨恨、强调加害者也有人性品质，或者专注于宽恕。而受试者专注于宽恕时，效果反应在生理上，无论收缩压还是舒张压的上升幅度都较低，回想事件经过时脉搏也较慢。2002年，在一组分三次进行的研究中，受试者想象自己遭到抢劫，而事件隔天转折分成四种，分别为获得对方道歉、获得对方补偿、获得对方道歉并补偿，以及什么都没有获得。结论显示，得到诚心道歉者感受较少的复仇心态、愤怒和恐惧，宽恕的想法强烈，而若同时得到道歉和补偿，效果更是接近两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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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来说，报复对自己造成更多伤害。1999年一项实验引导男性大学生认为自己无意间损坏实验室器材，之后实验员们分别表达宽恕、仇恨，或者两者都有，或者两者都没有四种态度，并要求大学生协助将一些对象送到校园其他地方。得到宽恕的受试者最愿意配合要求，遭到仇视的大学生则最不愿意协助。宽恕本身带有馈赠性质，犯行者感受到的不对等非常明确，于是他们也会积极弥补，使双方关系得以对等。也就是说惩罚罪犯就是增加仇恨，导致他们有更多伤人的行为和犯罪率更高，而宽恕却对社会秩序与和谐具有正面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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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要打电话给格什温的母亲。她有空说话也愿意说话，并激动地说了一串阿非利卡语。挂上电话以后，乔纳森与我们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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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还有人在找你，”他语气沉重，“你两个妹妹每天提心吊胆，怕你跟黑道的牵连会给她们惹祸上身。不过你妹妹还是叫你大哥。我想这代表她们还是很敬爱你吧？而且她们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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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什温脸色一白，腿抖得更厉害。乔纳森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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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表哥被子弹打过10次，你另一个朋友被子弹打过11次，所以你母亲的意思是，她希望你回家，却又觉得你好像不应该回家。她说你妹妹需要人照顾，但是你回去的话她们未必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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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过，”格什温脱口而出，十分焦急，“我试着联络，可是她会找借口不见我，不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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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乔纳森问，“你尝试了多久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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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见面到现在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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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会带你母亲和妹妹来。我派车去接她们，让你们在这里面对面。”乔纳森走过去，伸手搭着他的肩膀：“你的内心正在哭泣，为你母亲难过。我明天就带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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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什温看起来几近崩溃，情绪翻涌。那神情像是拿着工具，却不懂得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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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兹，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子和人说话的机会。”他不断喘息，好像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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