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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设计给最多120名男子入住,大部分是刑期最后几个月,也有少数人从头到尾留在这里。里面是灰色调,只看到金属置物柜、孩童尺寸的小床铺着卡通图案的被子,或许比起牢房那边的稻草垫好一些。墙壁上空无一物却写了“积极乐观”,囚犯不必穿制服,会被安排出去工作,还能请假回家或参与小区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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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太多问题,囚犯很守规矩,”一位狱警告诉我,“他们很珍惜机会,不会捣乱。”但如果捣乱了,大头照就会被公布在墙上。我看看记录,有“生病未及时通知雇主”“为延后门禁而谎报理由”“捏造签到记录欺瞒雇用单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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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狱警以前是工程师。“盖房子的。但是现在呢,来重建这些人。”他带我离开的时候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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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外工作制度我在澳大利亚万杜也看过,其实是个万无一失的做法。明尼苏达州的一份研究显示,监外就职会降低囚犯再度犯罪的概率,而且大幅提高出狱之后的就业率、就业持续时间以及所得,并间接为州政府省下125万元。然而,因为美国社会太趋向避险,所以监外工作制度极其罕见,有许多人光是听到囚犯离开监狱就紧张得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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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了实拉让公园以后,我到当地有名的小贩中心[3]用晚餐。这里的商家都受政府督导,标榜是最安全的街头饮食摊位,提供马来西亚、中国和印度料理,也展现出新加坡的多元文化。有人说新加坡人光是透过饮食就达成族群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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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馆,我收到了一封简讯。“贝兹!”语音留言听起来欣喜若狂:“是我,乔纳森!我回家了,有空打电话过来。”乔纳森是我的学生,今年23岁,被关了6年终于出狱。我也同样兴奋,立刻回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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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乔纳森在吗?我是他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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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顿了一会儿,彼端传来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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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听见这样一句话。”接电话的是乔纳森的妹妹,我说了自己以他哥哥为荣,夸奖他的才华。后来话筒到了乔纳森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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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不及要去学校了,贝兹。”乔纳森叫道,那张笑脸在我脑海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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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上电话之后我努力忍住泪水。每次看到有人离开监狱回家,情绪都是这么强烈。听到学生出狱回家,对我而言是亦喜亦忧。每个获释的囚犯都被孩子似的乐观淹没,就像刚刚我在乔纳森的声音里听见的那样。另一个学生理查德在出狱前一周对班上所有人发表感言,他觉得自己成了小说中那位炼金术士,“因为我也可以转变”。靠着这份乐观积极,他们可以挺得过出狱以后还要持续不知多少小时的恼人程序:身份登记、会晤假释官、参加愤怒控制,以及其他很多课程,还得到许多我想不起来的单位报到。只有乐观积极才能够让他们愿意耐着性子安安静静学习和使用放逐期间问世的新科技。“嗨,贝兹,”一次学生出狱隔天就传短信给我,“我就是练习打打字而已。”还有学生问过我“为什么餐具都变得这么重啊?”那是13年以来他第一次拿到金属制的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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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如何,乐观积极总有消耗殆尽的时候。蜜月期过了,自由褪下光鲜亮丽的表象,他们还是得面对新吉姆·克劳的残酷人生。工作机会很少,以前熟悉的生活圈反倒造成重重阻碍,多年分离以后家庭关系也瓦解,接着创伤发作。一个人可能17岁就进监狱,时间停在那一刻,即便生理年龄来到38,在人际关系、沟通技巧等各种方面都未必有进步。监狱里的经历、落空的期望一再造成伤痛,而社会没有提供相关支持与协助。监狱足以使某些人精神失常,否认自己犯过罪,这是人性机制,不压抑某些极端情绪难以生存。但出狱的人反复面对自己以前的过错,在回归人群的道路上接受一次又一次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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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许多学生蜜月期以后进入迷失期,有时半夜惊醒,担心会不会出事了,非要确认他们没被捉回监狱才放心。可是大半时候我也只能等他们自己振作,希望某一天重新相遇,他们已将破碎的希望捡回,缝缝补补拼拼贴贴,勉强做出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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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A区,那边B区。C区、D区还没有盖,因为囚犯没那么多,不需要。”代表SCORE接待我的费玲以前担任过狱警,她带着我走进樟宜监狱较现代的区域,在新大楼入口处要做指纹扫描,然后我拿到一本新加坡狱政署发行的杂志,叫做《圆形监狱》(Panoptic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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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区在2009年建造完毕,B区则是2011年落成。上头的人呢,”费玲笑道,“似乎没什么命名的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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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铁网外面工厂林立,同样都是橘色和蓝色、盒子形状的建筑物,加上整齐草坪。机场就在附近,这里的建筑物不能高过四层楼,换言之监狱有不少空间得延伸到地下,但也因此衍生出通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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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沿路前进,两旁的路树看起来像是干枯的手指。费玲解释说:A区多数为死刑犯或长期犯,但今天要去的B区则是候审者或毒品犯,这类的罪犯占总囚犯数的六至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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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宾室往这儿走。”狱警领我们进去,墙壁上夕阳与火鹤组合为一幅幅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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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访客室。”费玲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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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看了也觉得像是贵宾室,里面有大红色沙发、吧台、手足球和桌上曲棍球桌。房间中央有B区的模型,原来牢房还分为单人、四人、八人。费玲解释没有两人房是因为不希望出了问题没有第三人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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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认识谁,你就要成为那个模样。”“有志者事竟成。”“从什么地方出发无关紧要。重点是你要往哪儿去。”还有亨利·福特、孔子、亚伯拉罕·林肯、戴尔·卡内基等人的励志金句,从休息室到目的地路上到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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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环境还挺像一般住家,有金属栏杆、狭窄走廊,不过安静得好像废弃地。墙壁上有色彩鲜艳的鱼群与海星插画,另外一边则是在心形剪纸上面写了更多格言,有一面壁画是新加坡的紫兰花——总之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监狱,包括气味在内,因为什么味道也闻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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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搭了电梯,出去以后终于传来交谈声,一扇电动门和后面的蓝色闸门开启,里面的气氛如同监狱和幼儿园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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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各位先生和女士!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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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名囚犯齐声欢迎,音量大得令人一震。他们穿着蓝色T恤,立正站好,所属的矫治小组是樟宜监狱释前中心一个为期10个月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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