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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在这里回答这些人的问题,你认为他们会做些什么呢?”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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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要付钱给律师了。”他说。但是,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他的笑容消失了,宽阔的脸庞遮上了一层乌云。他突然严肃谨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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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忆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被上百个律师发现后随之而来的惨败,这些律师曾在AskMe.com上见识过这个迅速爬升到他们前面的新专家。不管基于什么原因,他抬起巨大的手掌朝向我,如同圣母玛丽亚抵抗圣灵的恳求一样。他说:“你看,我在那儿可不是为了抢别人的饭碗。那不是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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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法律专业知识被高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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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高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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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在AskMe.com名列前茅的时候,一些他不认识的人开始问他的电话号码和他的收费结构。基于某种他也无法完全解释的理由,他第一次感觉于心不安。他决定,现在是澄清自己年龄的时候了。为此,他改变了自己的专家档案,将“法律专家”改成“15岁的见习律师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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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公布自白之后几小时,充满敌意的短信蜂拥而至。其中一些来自他的“客户”,但大多数来自与他竞争名次和知名度的律师和其他人。一场小小的战争在留言板上爆发了:马库斯指责律师们拉帮结伙损害他第三位的座次,而律师们指控马库斯根本不了解自己谈论的一切。律师们开始找出马库斯以前的回答,给这些回答一颗星的低级评价,借此拉下他的名次。继而,他们做了更糟糕的事:他们问他许多法律的细节问题,当他不能提供相应的细致答案时,他们就对他狂轰滥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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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对这些鞭挞他的e-mail所做的回答,读起来不像是律师的辩护,更像是一个人请求给他施加酷刑的人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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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公开报告你的辱骂,因为它损害了我作为网上专家的名誉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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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用e-mail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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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别再揪住我不放!我并不是在进行法律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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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不要来信说你正监视我,那会吓坏我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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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希望我们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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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成为朋友,或者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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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马库斯上述表示最尖刻的回击是:“在你的上两封邮件中,你要我做你的朋友,这就好像受了致命伤的角斗士希望成为狮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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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这段插曲是荒谬的,马库斯·阿诺德没有对任何人构成威胁,除了他自己,可能还有寻求他的建议的人。为了从事法律业务,你仍然需要一张许可证,而15岁的男孩是不可能得到它的。与此同时,马库斯无意中走进一个火药场。互联网到了一个令法律尴尬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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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与非律师之间知识的差距,一段时间以来正在缩小,互联网进一步将它们拉近。互联网提供法律建议,通常还是免费的,提供者也不仅限于律师。学生、警察、侦探甚至以前的罪犯,都可以跑到留言板上帮助人们解决问题和案件。这种现象的背后是一种对待法律知识的扭曲的民主态度,法律职业者目前将这种态度视为理所当然。美国律师协会“网上律师业”(e - lawyering)特别工作组副组长理查德·格拉纳特(Richard S. Granat)在《纽约时报》的访谈中是这样解释自助式互联网法律服务的蓬勃发展的:“如果你想一想法律,它大部分的组件只不过是信息。信息本身与解决法律问题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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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简单的句子中,你听到了老式的职业秘密蒸发后遗留下来的声音。律师业的地位是浮沉变动的,这已然持续一段时间了。一本能把精英人物感动得痛哭流涕的文选,总有一天会从长长的书架上被精选出来,而那个书架上充斥着对20世纪末美国律师文化沦为大众化的恶骂与诽谤。我们另有专章细述广告时间的到来。1977年,美国最高法院决定,允许律师宣传自己的业务,一本叫《美国律师》(The American Lawyer)的杂志1985年开始公布律师的估计收人。一旦法律成为一种业务,它便开始变成一种商品。将法律归结为信息的总和,就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提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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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思想由来已久,互联网帮它传得更快。毕竟,一个从未读过法律书籍的15岁男孩也能在众人面前充当法律专家,对法律而言,这意味着什么呢?据说,很多人觉得,业余爱好者也可以接近法律知识。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是对的。也许法律专业知识被髙估了,彻底高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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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如果他的身份有赖其接近知识的特权,那么,互联网,就其本性而言,将给他造成损害。但你不能因为马库斯·阿诺德或者乔纳森·莱拜德而责备互联网,这种责备是不公正的。互联网只是利用马库斯来告诉我们一些我们自己的事:我们怀疑正式培训的价值。一知半解一向是危险的,但现在竟然成为可敬的。正式培训重要性的整体崩溃,是后互联网生活的一种症状。知识,像与之匹配的服装一样,正在被非正式化。不经意的思想与不经意的装束相配。这就是马库斯·阿诺德2000年夏末发现自己置身的情境所揭示的含义。马库斯被真正的律师们当众羞辱了一番,但这并没有阻止他提供更多的建议。他戴着肥大的露指手套,坚守在较低的位次上。这时,客户们开始说话了。相当一致的声音是:“别揪住这孩子不放!”许多人似乎相信,任何能在AskMe.com法律专家榜上爬到如此高位的15岁男孩都一定是某种怪才。他们比以往更想找到他,他们要他的法律建议,并且只要他的法律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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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抹去不快,继续给他们提供建议。几天之内,他的信心就完全恢复了,他说:“你们总有你们的批评,我的意思是,与真正的律师一起,是一件荣耀的事。他们不会让某个可以做他们孩子的人打败,再说他们比我时间多。我总要挤出时间,一天上学6个小时,写4个小时家庭作业,晚饭之前我不可能上网回答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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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困难,马库斯的排名反弹上来。在他泄露年龄两周之后,他开始上升了;再两周之后,他升至第一名。他给上千人提供了法律建议,其中有些可能经不起法律方家的仔细审查。一些建议可以从“朱迪法官”(Judge Judy)电视节目中直接得到,更多的建议只是用一种友好的口吻进行了简单的重述。马库斯并不纠缠细节,也不擅长处理复杂问题,但这就是他,他不需要那样做。许多真正的律师也不过是用一种令客户满意的方式散发简单的信息,而这方面正是马库斯的强项。他可能说了自己不知道的,或者用一种奇异的方式说了自己知道的。但无论如何,他们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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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的父亲马文在一个家具零售店工作,离家有两小时的车程,所以,当他的儿子在网上散发建议的时候,他通常并不在周围。如果不是出了这种事,他原本还不知道马库斯在搞什么鬼。“我是那种不碰电脑的人,”马文回家看到马库斯正在和我过招时这么说,“实事求是地说,我从不摸电脑。”他这样实事求是地说着的时候,神情中既没有蔑视,也没有恼怒,只是一副“由它去”的温和样子。他补充说:“如果我需要电脑中的什么,我就问马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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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在电脑上。”马库斯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敲击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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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电脑摆放的核心位置,在阿诺德家,我同马文的谈话不可能不影响马库斯。意识到自己将被迫听到父亲对互联网的可能评价,马库斯就失了兴趣,他招呼马克,两个像熊一样的双胞胎男孩笨拙地走向前门,在快要出门时,他转回身问我是否认识好莱坞的什么人,能让他和这个人谈谈。“我认为我真正想做的,”他说,“是当一名演员。”说完了这最后的非结论性的话,他就丢下我独自对他的父母进行交叉询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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