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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纳黛特·德夫林是杜洛尔丝的朋友,也是这次游行示威的组织者之一。她觉得那些投掷物仿佛形成了一块幕布。[87]路两边的小道上不断有或老或少的男人出现,他们人数众多,不断向下猛扔石头、砖块和牛奶瓶。攻击者有的站在越过路面的高地上,有的藏在路边的树篱后,还有的在桥上蜂拥着来回奔跑,阻挡游行者的去路。[88]走在队伍前列的人朝石桥冲去,后方的人为了躲避密集的投掷物开始撤退。但杜洛尔丝和玛丽安被困在了人群中。[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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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翻过树篱,可石头还在不断砸下来。[90]现在那些人开始往下跑,对游行者进行身体攻击。杜洛尔丝觉得,那场面就像好莱坞的某些西部影片里印第安人冲向大草原的情景。[91]有些攻击者头戴摩托车头盔[92],他们从高地上下来[93],手中挥舞着粗短棍、铁撬棍、铅管和板条。有些人手持布满铁钉的厚木板,朝抗议者发起攻击,刺伤他们的皮肤。人们用外套蒙住头,在盲目与混乱中踉跄地抓住彼此寻求保护。[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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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行者逃往田里后,被猛推在地踢至昏迷。[95]有人拎起一把铁锹朝一个年轻女孩的头部砸去。[96]两名报社摄影师遭到一顿痛打,身上还被砸了石头。[97]那伙人没收了他们的胶卷,并警告说如果再来就要了他们的命。就在这些暴行发生的时候,大元帅[98]邦廷少校像指挥官一样挥舞着手臂,其外套的袖子上溅满了鲜血。[99]他从抗议者手中抢下一条横幅,接着有人点火将它焚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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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行者没有抵抗,他们已经事先答应遵守非暴力的诺言。[100]杜洛尔丝·普赖斯发现,周围的许多年轻人脸上被划了深深的伤口,鲜血流入了他们的眼睛。[101]她“哗”地一声落入河里,周身溅起了冰冷的水花。[102]在远处,游行者正从桥上被推下河。[103]当杜洛尔丝在水里挣扎的时候,她和一名攻击者的眼神相遇了。那个人手持棍棒,目光因仇恨而变得呆滞[104],她常在后来的人生中回想起那一刻。她注视着那双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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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名皇家阿尔斯特警队的警察涉水进入河里准备结束这场喧闹。杜洛尔丝抓住他的外套不肯放手。[106]然而正当这名强壮的警察领她到达安全地带的时候,她开始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那天有几十个皇家阿尔斯特警队的警察在场,但大多数人却袖手旁观。后来有消息宣称,那些进攻者之所以佩戴白色袖标,是为了让他们在警队的朋友能从游行者中将他们辨别出来。[107]事实上,邦廷少校的许多追随者,也就是那些实施暴行的人,都是警队的附属组织“特殊分队”的成员。[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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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在去往德里奥特那盖尔文医院的路上,杜洛尔丝哭了[109],她被一种奇怪的复杂情绪所掌控,既感到如释重负,又觉得沮丧和失望。当她和玛丽安终于回到贝尔法斯特,鼻青脸肿、衣衫破损地出现在斯利弗加里恩·德莱福街的小屋门口时,克丽茜·普赖斯倾听了女儿们备受磨难的故事。等她们讲完后,克丽茜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不反抗?”[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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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别说:一桩北爱尔兰谋杀案 三 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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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麦康维尔及其丈夫亚瑟与罗伯特、海伦、阿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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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麦康维尔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她失踪的时候时局正乱,而她身后的孩子们年纪尚幼,未能形成丰富的记忆。但琼有一张照片被保存了下来,那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在他们位于东贝尔法斯特的家门前拍的一张快照。[1]琼和三个孩子站在一起,她的丈夫亚瑟蹲在前面。她盯着镜头,手臂交叉在胸前,嘴角露出微笑,眼睛在阳光下眯了起来。有几个孩子记得琼·麦康维尔的一个细节——一枚蓝色的安全别针。她会把这枚别针别在衣服上,因为常常不是这个孩子掉了扣子就是那个孩子有东西需要缝补。这是她最典型的配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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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出生于1934年,她出生时的姓氏为默里。她的父母托马斯和梅·默里是东贝尔法斯特的一对新教夫妇。贝尔法斯特随处可见高大的烟囱和教堂的尖塔,煤烟的覆盖让整座城看上去灰蒙蒙的。其一侧有一座平坦的绿色山脉,另一侧的贝尔法斯特海湾是北海峡的一处小海湾。城内有几家亚麻布制造厂和卷烟厂,还有一处造船的深水港,以及一排排千篇一律的砖房,那是工人们的住宅区。默里一家住在阿沃尼尔路上,离制造泰坦尼克号邮轮的哈兰德与沃尔夫造船厂不远。[3]琼的父亲就在这座造船厂工作。[4]琼小的时候,每天早上有数千人拖着沉重的步子从她家门口经过,父亲托马斯会加入其中往造船厂走去,然后每晚随着人流慢慢地朝着反方向回家。[5]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贝尔法斯特的亚麻布制造厂生产了数百万套制服,造船厂也加班加点地造出了大量海军舰艇。然而,1941年的一天夜里,就在琼7岁生日前不久,空袭的警报拉响了。一支空军轰炸机编队在海滨飞驰而过,向下空投地雷和燃烧弹,哈兰德与沃尔夫造船厂在爆炸声中变成了一片火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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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年代,贝尔法斯特的劳动阶层并不重视对女孩的教育,因此琼到了14岁便辍学开始找工作。最后她在附近的霍利伍德路上找到了活计,给一位天主教寡妇当佣人。[7]这位寡妇的名字叫玛丽·麦康维尔,她有一个成年的儿子叫亚瑟。亚瑟是家中独子,在英国陆军服役。亚瑟身材高大,比琼年长12岁。他在琼面前就像巨人[8],毕竟琼穿着鞋子才勉强有一米五的身高。亚瑟的祖辈一直有从军的传统,他对她讲述了自己如何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去往缅甸和日本人作战的故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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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和亚瑟相爱后,他们的家人并未忽略两人来自分裂的教派的事实。20世纪50年代期间,教派矛盾并不像过去以及后来那样显著。但即便如此,“通婚”的现象仍旧十分罕见。[10]这不仅是由于部族内部的团结一致,也缘于新教徒和天主教徒居住的区域常常十分局限[11]:他们住在不同的街区,上不同的学校,做不同的工作,去不同的酒吧。以家佣的身份来到亚瑟母亲的家里后,琼跨越了这些界限。[12]当她和亚瑟开始交往时,亚瑟的母亲对此十分不悦。(虽然琼的母亲可能也不太高兴,但她接受了这桩婚事。不过琼有一位舅舅是奥兰治会的成员,他因为琼的这一越轨之举痛打了她一顿。)[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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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这对年轻的夫妇私奔到了英格兰,他们住在亚瑟派驻的军营里。[14]但他们最终于1957年回到了贝尔法斯特,并和琼的母亲住在一起。琼的第一个孩子安妮患有一种罕见的基因疾病,这使得她人生大半的时间都需要住院治疗。在安妮之后,琼陆续生下了罗伯特、亚瑟(也就是阿奇)、海伦、阿格尼丝、迈克尔(大家都叫他米奇)、托马斯(昵称塔克)、苏珊,以及最小的双胞胎比利和吉姆。算上琼、琼的母亲、丈夫和孩子,阿沃尼尔路上的这栋小房子里挤下了大约12个人。[15]楼下有一个小前厅,厨房在屋后,还有一个室外厕所、一个用来做饭的柴火堆,以及一个接冷水的洗碗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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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亚瑟拿着退伍金从部队退役[16],并做起了房屋修缮的小生意。然而他的业务难以为继,于是在希罗克工程公司找到了新工作,但最后由于老板发现了他的天主教徒身份而被解雇。他还在一个制绳厂工作过一阵。[17]后来回忆起这段时期,麦康维尔家的孩子们说这是一段快乐的时光,那张照片也是这个时候照的。虽然家境的确很艰难,但在战后的贝尔法斯特,这对劳动阶层的孩子而言再寻常不过。他们的父母都活着,生存似乎有保障,人生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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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20世纪60年代期间,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之间的相互猜疑逐渐升级。当地的奥兰治党成员在夏天举行胜利游行的时候,会把起点不偏不倚地定在麦康维尔的家门外。[18]多年来,伊恩·佩斯利不断告诫其教众,要将住在他们中间的天主教徒赶出去。“你们这些住在尚基尔路的人都怎么了?”[19]他会大吼道,“尚基尔路425号,你们知道住在那儿的是谁吗?是罗马教皇的人,就是他们!”这是一种精准的种族清洗。佩斯利会快速将地址罗列出来:亚丁街56号、克里米街38号、当地冰淇淋店的业主。他们是“教皇的信徒”、罗马的代表,一定要赶走他们。住在阿沃尼尔路的麦康维尔一家没有电视[20],但随着民权运动逐渐展开、北爱尔兰不断卷入暴乱,琼和亚瑟会到邻居家看晚间新闻,他们的惊惶之情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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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迈克尔·麦康维尔8岁的时候,时局陷入混乱。每年夏天,德里的保皇派组织“学徒男孩”都会举行游行示威活动,以纪念在1688年为抵挡国王詹姆斯的天主教势力而关上城门的年轻的新教徒们。依照传统,游行者会在庆典的最后站上城墙,朝下方博格赛德天主教徒聚居区的人行道和房屋扔硬币。然而那年新教徒的挑衅遇到了阻碍,暴乱随之爆发,德里陷入了后来被称为博格赛德战役的纷争之中。[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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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德里发生冲突的消息传到贝尔法斯特,骚乱如同空气中的病毒一般迅速蔓延。年轻的新教徒成群结队横穿天主教街区,砸窗放火地制造破坏。天主教徒做出了反抗,他们扔石头,扔瓶子,扔燃烧瓶。皇家阿尔斯特警队和特殊分队对这场动乱做出了反应,但天主教徒感受到了他们权威的冲击,后者抱怨警察只会在保皇派的罪行面前袖手旁观。天主教街区的路障迅速在四处设立起来,人们劫持校车和面包车后将它们侧翻,以封堵街道并建立防御工事。年轻的天主教徒撬开铺路石用以垒高路障,或者将其当作袭警用的投掷物。[22]迫于这种猛攻带来的震慑,皇家阿尔斯特警队调遣了绰号为“巨猪”的矮胖装甲车。它们迟缓地行驶于狭窄的街道,炮塔朝着四周旋转。石头如雨一般在它们经过时砸落,扔向钢阀盖的汽油弹爆开后,蓝色火焰仿佛撞碎的鸡蛋般倾泻而出。[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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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甚至会上演诗歌中才会出现的无法无天的情景:几个孩子启动了一辆停在建筑工地的推土机。[24]他们坐在这个庞然大物的顶端,得意洋洋地行驶在西贝尔法斯特的街道上,周围起哄的孩子朝着他们大声欢呼。就在某个时刻,驾车的孩子对他们笨重的坐骑失去了控制,撞上了一根电线杆。此时,有人立刻将一枚汽油弹抛向推土机,它瞬间燃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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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皇派团伙开始有组织地在孟买街、沃特维尔街、克什米尔路以及其他天主教飞地展开行动。[25]成百上千的房屋内部被摧毁,居民被迫流落街头。随着暴乱的蔓延,全贝尔法斯特的普通家庭都用木板将门窗封堵起来,仿佛为了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飓风。[26]他们将客厅里的老旧家具搬离以减少可燃物,以防随时可能破窗而入的燃烧弹。接着他们会挤进屋后的厨房,祖父母们手中紧握着念珠,等待混乱的平息。[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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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将近有2000个家庭逃离了他们贝尔法斯特的家,其中绝大多数是天主教徒。[28]贝尔法斯特大约有35万居民。[29]在随后的数年中,预计有多达百分之十的人口从这里迁移。[30]有时,上百人的团伙会在某户人家集合,强迫里面的住户离开。[31]其他时候,有人会往某家的信箱里塞一张纸条,勒令户主在一小时内搬走。[32]人们挤上车,穿过城市朝安全地带驶去。八口之家挤进一辆小轿车的情景并不少见。[33]最终,数以千计的天主教徒在火车站排起了长队。他们是难民,等待着登上向南开往爱尔兰共和国的列车。[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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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这伙人就来到了麦康维尔家,那是一群当地人,他们找到亚瑟,告诉他必须离开。亚瑟趁着夜幕溜了出去,在他母亲的家里寻求避难。[35]起初琼带着孩子们留在了家里,心想冲突可能会平息。但最后他们也被迫逃离,把能带上的家当全部塞进了出租车。[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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