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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一夜之间由胜而败，他们决定继续上诉，这次选择只有一个：联邦最高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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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司打到华府：联邦最高法院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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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林龚诉赖斯”案［Gong Lum v. Rice, 被告玫瑰山联中校董会以董事小格里克·赖斯（Greek Polan Rice, Jr.）为代表］在移交到联邦最高法院之后，林家的辩护律师改为詹姆斯·弗劳尔斯（James Flowers）。弗劳尔斯沿着宪法十四修正案的方向指出，本案的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密西西比州将林玛莎从一所公立学校（public school）驱逐的做法是否否定了法律赋予原告的同等的保护权，而他认为的确否定了林玛莎的权益。他进一步指出：白人通过否定其他人种的权益来给自己制造了特权，公立学校系统本身是全体公民的税款支撑的，而白人们却把公立学校的运作隔离成了白人学校和非白人学校，将其他种族的孩子暴露在白人孩子们不会有的危机和危险之中，这是歧视（discrimination）。弗劳尔斯认为法律面前中国人种的公民应该和高加索人种的公民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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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11月21日，最高法院9位法官以5票赞成4票反对，通过了“林龚诉赖斯”案的判决。首席大法官是曾于1909年—1913年出任美国第27任总统的威廉·霍华德·塔夫脱（William Howard Taft，1857—1930），他在判决书中写道：“本案要旨是一位华裔美国公民在被当作有色人种之后是否被剥夺了平等的法律保护权，这是一个各州在州司法权限内已经屡次涉及的问题，联邦最高法院在联邦宪法之下并没有做干涉。……密西西比州最高法院在其自由裁量权范围内做出的有关公立学校的运作方式的判决，没有违反联邦宪法第十四修正案，其判决是正确的。”换言之，联邦高院认可了州高院做出的林玛莎属于“有色人种”的结论（图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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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6.3 1925年的联邦最高法院9位大法官，前排居中的是第10任首席大法官、曾出任第27任总统的塔夫脱。1927年仍然是这九位。美国国会图书馆藏，编号2008675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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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夫脱等人也援引了林案辩护律师弗劳尔斯在上诉书中提到的“普莱西诉弗格森”案。该案发生于1892年，具有八分之七白人血统和八分之一黑人血统的路易斯安那州公民普莱西在新奥尔良故意登上了一列白人列车，因为他实际登记是黑人，但看上去是白人，因此顺利登车，但还是被按照当时“隔离但平等”的黑人白人车厢隔离的原则遭逮捕。普莱西在上诉中提到“隔离但平等”违背了联邦宪法第十四修正案，但路易斯安那州最高法院判决他败诉，普莱西上诉到联邦最高法院，该院于1896年裁决路易斯安那州最高法院的判决是正确的，普莱西再次败诉。这个结果从法理上合理化了“隔离但平等”的原则，乃是联邦最高法院历史上做出的最为臭名昭著的判决之一，此后各地纷纷效仿，现实公众生活中实施的种族隔离制度变得更为坚固起来。到了1927年，联邦高法仍拿普莱西案来支持其在林案上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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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林家彻底败诉。他们在法律上败给了密西西比州最高法院和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在社会生活中败给了白黑分治的种族隔离制度。然而失败的也不仅仅是林秋龚一家，而是全部在美华裔移民家庭。这一失败，加强了美国公共教育体系以及其他方面的“隔离但平等”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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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诉后的林家，并没有把孩子们送去黑人学校读书；相反，孩子们到了附近阿肯色州的一个白人学校就读。密西西比三角洲地带的很多华人家庭，也纷纷把孩子送到别的州的亲戚那里就近入学。到了20世纪30年代的时候，当地华人家庭的受教育程度已明显走低，而到了20世纪70年代几乎所有的华裔年轻人都已经离开或者准备离开这一三角洲地带。和他们“同属一类”的非裔人口，下降了45%，因为他们也都搬迁到了别的地方谋生或求学。而密西西比州直到1995年才认可了1865年的旨在废除奴隶制法案的联邦宪法第十三修正案，是全美最后一个认可此项修正案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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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我们为什么需要检讨林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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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5月17日，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就堪萨斯州托皮卡的“布朗诉托皮卡教育局”案（Brown v. Board of Education of Topeka）做出了一项划时代的裁决，认定了该案中托皮卡否定非裔女孩琳达·卡罗尔·布朗（Linda Carol Brown）入读家门口的白人小学的做法违反了联邦宪法第十四修正案中的平等权条款，“种族隔离的教育设施本质上是不平等的”，因此公立学校教育系统中采取种族隔离是违宪的。此案因为有1909年成立的全美有色人种促进会（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Colored People, NAACP）的积极参与，所以影响巨大，此后美国教育系统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去除种族隔离制度的运动，白黑合校日益增多，为嗣后美国民权运动（civil rights movement）的兴起奠定了基础（图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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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6.4 布朗案判决一年后的1955年，华盛顿特区的巴纳德学校（Barnard School）即开始白黑学生同校读书。美国国会图书馆藏，编号2003654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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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案并没有完全解决学校系统种族隔离的问题，因为各个家庭所在的社区不同，导致实际上的学校隔离制度仍旧存在。在民权运动的推动下，为了达成公立教育系统的去种族隔离化，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各州纷纷采取用校车把一个学区的孩子送到另一个学区所在的学校就读的做法，也就是所谓的“去隔离巴士通学”（desegregation busing），简称“巴士通学”（busing）。其最重要的任务，是把非裔社区的孩子们运送到以前的所谓白人学校中去，享受同等的教育条件和设施。华裔和亚裔以及其他族裔的孩子，自然也包括在其中，但他们并非主要的去种族化平衡砝码和对象。美国的大鼻子黄色校车背后，其实有一部巨大的20世纪政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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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裔学生被巴士运送到别的学区的白人学校，是美国民权运动的巨大成果之一，而华裔学生能够毫无困难地就读传统意义上的白人学校，也是民权运动的遗产之一。在这个当口，我们不妨来说一下为何林案值得我们去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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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联邦高院1927年判决林案至今，真正研究林案的作品极少，近年来有弗吉尼亚大学法学院的杰出教授爱德华·怀特（G. Edward White）以及弗吉尼亚记者阿德里安娜·贝拉尔（Adrienne Berard）做过较好的集中考察。本文所论之林案，主要参照这两位的考察以及相关的历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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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案对中国移民而言是悲惨的一章，然而这个案件在后来的美国历史和华人移民史中却鲜少有人提起，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在于，不管是原告林家，还是最初的原告辩护律师布鲁尔，或者联邦高院时候的辩护律师弗劳尔斯，甚至包括被告玫瑰山联中校董会以及维持驱逐林家女孩儿决定的密西西比州最高法院和联邦最高法院，都将非裔即黑人族群视为“有色人种”的代表，以及“隔离但平等”的主要对象，视之为更为弱势的群体，不耻与之为伍，甚至像弗劳尔斯所说的那样，就读黑人学校就是把自己暴露于危机和危险之中。林家虽然无从证明自己是白人，但他们想证明自己不属于以黑人为主要代表的“有色人种”。全美有色人种促进会也是促进非裔族群权利的组织，华裔并没有在这个组织中获得什么地位，这个组织也丝毫没有牵涉到林案中来。因此，林案虽然涉及联邦宪法第十四修正案，却鲜有民权（civil rights）的色彩在其中，从一定程度上是高加索裔和华裔在互相矛盾的背后联合起来对非裔下的一次很不得体的定义，这使该案丧失了其在民权运动历史上本来会留下的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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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来看林案涉及的公立教育中的种族隔离。如上所述，这个制度已经在20世纪70年代之后随着巴士通学而逐步改变，然而直到今天，人们对巴士通学制度的抱怨仍时有耳闻。笔者所在的小镇上有一所高中，曾经是本地区很好的高中，自然也是白人学校，但现在很多人不愿意送孩子去这所学校，因为教育质量下降了很多，而从什么时候起教学质量下降了呢？有一些朋友就会直言不讳地告诉你：自打巴士把附近一个城市的黑人孩子运送过来以后。黑白合校、去除教育系统中的种族隔离制度，这是政治，也是政治正确，所以没人敢公开挑战这种趋势，但很多人是不满意那种追求绝对公平的大公立教育方式的，于是自1990年初一种新型的公立学校应运而生：特许学校（charter scho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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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许学校形式上仍旧是本学区的公立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即从kindergarten到K12），不尽相同，但享有很大的自主权和很多平常的公立学校没有的权益，因此看上去又有些私立学校的性质。这套体制诞生于明尼苏达州，如今遍布全美各地。特许学校多种多样，完全不搞种族隔离，但在很多具体的学区他们是好学校的代名词，家长们都想把孩子送到特许学校，直接造成了特定学区内教育资源发生偏移。换到我们中国的环境中，这种情况多少类似重点学校和普通学校之分，但在美国这套体制是和去种族隔离制度的历史和现实紧密相关的。下一步美国中小学公立教育的出路在哪里，恐怕没人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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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美国的很多大学，十分追求“多样化”（diversity），即学校教职工和学生的不同族群的构成，而这一多样化的政策虽然是鼓励一切非白裔申请工作或就读，但在根本上是试图招收更多的非裔员工和学生。根据笔者的观察，这一政策在实际生活中因学校而异，但很多学校因为多种原因并没有很好地实现这一点，而且这个政策说到底是一个政治和社会问题，而不是文化教育的问题，受美国内战以来的历史因素影响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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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日的中国，仍旧有无数的家庭在准备把孩子送到美国求学，或者读中小学，或者读大学，在送孩子来美国之前，温习一下本文讨论的林案或许不无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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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相遇：大国外交与晚清兴衰（1784-1911） [:1702864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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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相遇：大国外交与晚清兴衰（1784-1911） 已篇 大门口的老熟人：枪炮、条约和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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