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886474
1702886475
1702886476
1702886477
1702886479
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 第三十七章 在皇帝脚下(1793年9月14日)
1702886480
1702886481
现在是皇帝出现时的景象。我们已经拜读了赫脱南激动的叙述。通常言谈谨慎的斯当东此时也变得抒情起来。中国有句宿命论谚语:“天高皇帝远”。现在皇帝近在眼前,斯当东感到无比幸福。“他从身后一座树林繁茂的高山中出现,好似从一个神圣森严的丛林中走来。”御驾之前侍卫唱的全是歌颂皇帝的“圣德和功业”。他坐在一把无盖的凯旋椅上。
1702886482
1702886483
皇帝身穿棕色丝绸长袍,头戴天鹅绒帽,使斯当东想起苏格兰山民的帽子。他所戴的惟一首饰是帽前缀一巨珠。
1702886484
1702886485
1790年钱德明神父曾这样描绘这位80岁的老人:“他步伐稳健,声音洪亮,看书、写字眼不花,就是耳朵有些聋。”1795年,荷兰人范罢览则肯定地说:“他已具备了老年人的一切特征。眼睛常流眼泪,抬眼皮有困难,面颊松弛并耷拉下来。”相差5年时间,得出了截然相反的两种评语。这段时间的中间,老皇帝是否显得老态龙钟了呢?大使不这样认为。赫脱南说他只有“50来岁,动作敏捷”,“风度翩翩”。温德也肯定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老年的痕迹”,总是笑眯眯的,“看上去不超过60岁”。马戛尔尼也认为他只有60来岁。两人都认为他的健康要归功于有规律的生活方式——黎明前起床,太阳落山就睡觉。
1702886486
1702886487
他从英国人面前经过,我们的见习侍童是怎样记叙这一历史时刻的呢?“我们离开了帐篷,因为有人通知我们皇帝快过来了。我们站到皇帝要经过的路边,他坐着由16个人抬着的大轿。他经过时,我们单膝下跪,把头低到地上(1)。”
1702886488
1702886489
而“把头低到地上”(“down to the ground”)这几个字在手稿里被划掉了。为什么呢?仅仅是一种笔误吗?因为这说法不贴切,并只能理解成像耍杂技一样把头一直弯到地吗?孩子作这样的弯曲是容易的,而对成年人来说是否困难,而对像他的主人和他的父亲那样患足痛风的人来说则根本是不可能的呢?因为他知道争论的事,所以是否先写了中国人希望使团做的动作,然后抹去关键的字眼表示使团拒绝做这动作?或者在他父亲的命令下,从记事本上把这形象抹去,因为他父亲担心别人不要以为是天朝礼仪胜利了?
1702886490
1702886491
这划去的三个字的存在本身不正好在马戛尔尼对中国礼仪的态度上留下了疑点吗?是否应该排除有人串通孩子向我们隐瞒了一些东西呢?这孩子十分聪敏,他清楚自己保持沉默的重要性,而他一生会发现这种沉默在他精神上越压越重。
1702886492
1702886493
我们先承认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另一个证人说话了。事情却变得复杂起来。这个证人就是温德,我们在都柏林发现了他的手稿。按他所说——他也是惟一这么说的:“当皇帝陛下经过时,有人通知我们走出帐篷,让我们在中国官员和鞑靼王公对面排好队伍。我们按当地方式施了礼,也就是说跪地,叩头,九下。”
1702886494
1702886495
九下,“按当地方式”?这不就是叩头礼吗?马戛尔尼和老斯当东这两位官方陈述者难道对我们撒了谎?他们投降了,而又不敢承认?证人温德是不容置疑的。每天,他把观察到的事记在纸上。是信手写来,可是如实记载。
1702886496
1702886497
事实上,大家看见的是同一场面,只是眼光不同罢了。让我们再现一下现场情况吧!
1702886498
1702886499
为了想象一下英国人须解决的问题,请您在镜子前作一次真正的叩头动作。您先站着,然后跪下,您弯下身来直到头碰地。您抬起上身,再弯下去,头第二次碰地,再第三次。然后起身站直;再这样重复一遍。跪三次,每次都要起立站直;每次跪地都要叩三个头。计算一下这套体操需占去您多少时间:不磨蹭,一分钟,如果做得庄重些,就要两分钟。当时就是这种情况,近千名官员集中起来,一起做这套动作,而在两分钟的时间内皇帝的轿子威严地穿过人群。
1702886500
1702886501
再设想一下英国人的处境。当全体人员第一次跪下时,英国人也照样做了,但只是单腿。当大家在叩头时,英国人只是低下头。就像在弥撒中扬圣体时,当别人下跪时,某些信徒站着,只是眼睛向下。大家抬起身子,英国人为什么还要低着脑袋呢?于是,他们也抬起了头。当大家又重新趴下时,英国人低头。大家站起来时,他们总不至于仍然跪着:他们就站了起来。依次类推……他们跟着大家做集体动作,只是动作有些删减,却无法不做任何动作。在这两分钟内,中国人站起来三次,英国人总是跪着不觉得太卑躬屈膝了吗?是否会英国人一直站着,中国人却不停地在叩头行礼呢?直至读到温德文章前,我一直认为第二种设想是对的。但温德的文章解开了谜。
1702886502
1702886503
马戛尔尼提到的问题——单膝下跪,头不着地——仅仅是动作的形式问题,而不是动作的重复问题。由于对形式提出异议,马戛尔尼忘记了叩头的一个主要方面就在于这一奇特的重复动作。英国人遇到的第一次叩头是集体性的,几乎不可避免地要求英国人跟上每个节拍。所以温德说:“我们按当地方式施了礼。”不过,中国人区分得很好:英国人的头没有叩着中国地面。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当地方式。
1702886504
1702886505
马戛尔尼和斯当东在汇报中强调了不同点:动作的不同。他们掩饰了动作重复。但他们并没有撒谎。他们写的所有文章中没有一篇说他们只跪过一次。如果他们真的只跪了一次,而他们周围的人却在多次下拜,他们对这种区别就会引以为荣。温德是有道理的。英国人已完全被周围人的榜样所带动,所以给人的印象是他们已作了让步(当然最好不要讲),但这并没有使中国人完全满足。
1702886506
1702886507
1702886508
1702886509
1702886511
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 “得体”的礼节
1702886512
1702886513
皇帝进入了觐见大幄,群臣拜君主的大弥撒可以开始了。鸦雀无声。站在门外的温德证实:“皇帝坐上龙椅,立即万籁俱寂。时而有音乐声打破这寂静,铃铛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叮当声更增添了仪式的庄严肃穆。”这铃铛的叮当声与教士进入祭坛时辅理弥撒教士手摇的铃铛声一样,13世纪方济各会修士们说蒙古人喜欢听这个铃铛声。温德是惟一注意到这声音的人。
1702886514
1702886515
让我们和马戛尔尼一起进入鞑靼皇帝宽敞的蒙古包吧!它酷似一个剧场。有三排台阶可以上到放龙椅的台上。中间那排是专让皇帝走的。左侧那排供朝觐的人走,右侧那排为跪着辅佐皇帝——就像他们跪着参加内阁会议一样——的大臣们用。所有朝廷官员都站在正厅中,让我们看一看托马斯演的那场戏吧!
1702886516
1702886517
孩子进入帐篷时,皇帝已坐在龙椅上了:“使团成员都站在门外,马戛尔尼勋爵,我父亲,李先生和我,4人一直走到正中台前,我们像刚才那样下跪。然后马戛尔尼勋爵拾级而上,呈递了英王的信,并送了一些小礼品:几只表。皇帝回赠大使一件雕刻得十分精致的蛇纹石礼品,另一块同样形式但发白的玉石赠送给英王。待大使走下讲台,我父亲和我上去行了‘得体的礼’。皇帝赠我父亲一块与大使一样的玉石,解下他身上的一只黄色荷包送给了我——特殊恩典。他要我讲几句中文,我用中文感谢他送我礼品。”
1702886518
1702886519
这就是一位西方孩子目睹的情况。可以认为每人都在现场即席表演,那里充满了亲切和新鲜感。然而,礼仪问题却是完全安排好的。
1702886520
1702886521
1702886522
1702886523
[
上一页 ]
[ :1.702886474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