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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些协会多多少少能寻回丢失的财产并确保逮捕盗贼,我们还是不太可能估算出这些无规划的措施的成功几率。从这些协会数量的激增,我们可以衡量出富人们对罪犯行为的担忧之甚。而最令人担忧的一直都是夜贼:他会从窗户、天窗或者地下室潜入,拿走他能找到的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消失在黑夜之中。1826年7月的头三周,有两名入室窃贼——一名工匠和一名雕刻镀金工人——反复出没于位于爱丁堡上流社会新区的楼房。他们在牙医那里偷了些银器,在律师那里偷了一件镀金纽扣的大衣,在香料商那里偷了一些餐具和亚麻制品,在商人那里偷了一件格子呢外套,还在绅士那里偷了一把棕色的丝绸伞。[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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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威慑住这样的入侵者,中产阶级人士养起了凶猛的犬只,并且随身携带上膛的手枪,有时还把手枪放在床边。1789年7月的一个夜晚,奥尔德盖特一个商人的儿子就用手枪射杀了一个入侵者,他宣称此人想强奸他的姐姐。这名死者倒地的位置并不在她的房间附近,但是由当地店主和商人组成的陪审团却相信了他,并做出了正当杀人的判决。[20]几年后,一位法官也维护了对个人使用枪械捍卫他人财产的权利。[21]乡下人会设置陷阱、用弹簧枪来保护他们的住所和田地。这种弹簧枪在扣动扳机后,会向小偷和偷猎者喷射霰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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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犯罪和城市的一样难以遏制。在1819—1820年间的冬季,谢尔周边的乡村遭到了一伙偷猎者和小偷的威胁,他们抢劫“贫穷的佃农”并放火烧富人的谷仓。当地的绅士和农场主尝试着用悬赏的方式寻求告密者但根本无人问津,最后不得不请求内政部同意赦免告发自己朋友罪行的眼线。因为定罪就意味着绞刑或者流放,赦免一直是很具吸引力的诱饵。[22]抓捕罪犯最直接的对策是建立常规的乡下警察部队,但是这些暴行的受害者们会因为它带有一种普鲁士人或者那不勒斯人的专制味道而对此加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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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驱使我们想象谢尔的帮派成员均是穷人,他们在农业大萧条时期冒着失去生命和自由的危险来维系家庭的生存。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就符合了现代人对当时犯罪现象的描述:一名男子或者女子为了在竞争激烈而对失败者毫无同情心的社会生存,不得不走上抢劫或卖淫的道路。这样的解释会让当时的人愕然;因为他们把犯罪的成因归咎于道德而非经济因素。真正引发各种犯罪活动的,应该是贪婪、惰性和自律的缺乏,而不是一项为任何真心想工作者提供机会的制度的缺陷。此外,当时法庭的审理笔录也强有力地披露了穷人掠夺穷人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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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依靠偷窃来谋生。1819年,有一对兄弟约瑟夫·温德米尔和约翰·温德米尔以贫穷为理由,为自己假扮成绅士的仆人用赊账的方式买到羊肉、板油和面粉的行为进行辩护。约翰声称他“处境非常艰难”,一周只能靠4先令维持生计。地方法官裁决兄弟俩在埃尔兹伯里接受公开鞭刑。[23]在白金汉郡,这种减刑的请求即使是在失业高发时期也是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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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证明严厉执法的合理性,法官们很可能借鉴了环球保险公司主席弗雷德里克·伊登爵士的观点。此人在1794—1795年间对遭受严重食物短缺的乡间贫户进行了系统有条理的调查。伊登应该会解释说,偷盗羊肉是穷人一种不切实际的对食物的期望。尽管超出了开支预算,他们还是喜欢吃烤肉,而不是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便宜可口的其他食品”。导致贫困的原因主要在于“浪费”和“挥霍”,而非低的工资收入。[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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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此,他认为大量喝汤是应对饥饿的办法,而在他之后的中产阶级也持相同观点。伊登给出了一份自己调配的添加10磅谷物、4条“红鲱鱼”和一些香料的燕麦粥食谱,声称这些足够让64名穷人饱餐一顿。有营养的肉汤可以同时拯救灵魂和肉体。1795年,一份马铃薯汤的食谱承诺,按此方法熬出的汤可以使穷人不再因为吃太多烤肉、腌肉和面包而不得不大量饮酒。[25]穷人们把这些令人倒胃口的浓汤称作“洗胃液”。在当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矛盾现象:在宣扬爱国主义的卡通漫画中,英国人以吃烤肉的形象出现,而清汤则往往被描绘成法国人的主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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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5年,居住在楠特威奇的穷人们几乎尝不到一丁点儿肉类。这些穷人的监督者对此所持的观点是,他们太过放任自己的喜好,才鼓励了浪费现象并养成了“游手好闲的习惯”。在教区内,有90名穷人依靠贫困救济生活,这一人数比30年前翻了一番多。赡养这些穷人的费用也同比增加了,现在每周的花费几乎高达19英镑,而这些费用都得出自贫民救济税。[26]类似楠特威奇的现象在全国各地被不断重复,让那些税单数目飙升的中产阶级很是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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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贫困和激增的犯罪案件,让中产阶级人士的经济受到了影响,也搅得他们心烦意乱。自18世纪晚期以来,学术期刊一直在争论由这两种现象引发的问题。先进的商业文明如何可能受累于不断增长的贫困人口?后者是农业和工业发生变化的副产品吗?抑或当这些变化停止后,他们是否随之消失?若非如此,该如何削减贫困人口数量,如何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人们将很高的期望寄托在国家的独创力上。1828年2月,《技工杂志》对一台新型土豆研磨机的优点大加赞赏,文章说可以通过马铃薯粉改善“劳动阶级和最有用的阶级成员的”饮食,从而“改善”国家的“人力资源”。而这不过是另一个“洗胃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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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问题的规模不断扩大,人们必须找出解决方案。每当裁员或者粮食短缺的情形发生,穷人们都拒绝处于被动地位。在1830年农村暴乱期间,劳动者在写给乡绅、牧师和农场主的信件中愤怒地威胁,扬言要对后者采取纵火甚至谋杀的犯罪行为。此次以及在其他的抗议活动中,流淌着一股强烈的怨恨暗涌:穷人是一种不公平且无情的体制的受害者,这种体制下,受益者是比他们地位高的人,留给他们的却是饥饿或苦差。卫理公会的牧师和主日学校始终没能消除这种一遇上苦日子就会浮上人们心头的不公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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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找寻解决犯罪和贫穷问题的办法,中产阶级发起了新一轮讨论,对此,阶级内部也产生了分歧。有些人开始寻取针对心灵的帮助。在所有的规劝中,保守派和基督徒们援引了旧的道德观念,称穷人可以永远依赖于富人的怜悯和慷慨。1766年,中部地区发生粮食暴动期间,一名暴徒被告知:“你能不能设想一下,这个地方的优秀人士是有所同情你们的困境的。他们随时都愿意向你们献上爱心并掏出钱救济你们。”[27]在此以及别的地方,“优秀人士”指的是当地的地主、牧师、农场主、专业人士、商人以及店主们。他们的名字及其捐款数额可以在已经出版的临时成立的救济基金捐款人名单里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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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敞开了他们钱包的人士在履行着一个基督徒的职责,其内涵可以在耶稣受难一事和圣保罗给加拉太人的训谕中找到:“承受彼此的负担,履行基督的法律。”基督的仁慈对整个民族有着实实在在的益处。1835年,一位服务于王室的牧师在一场城市大亨的集会上阐述说,他们有责任“满足那些辛勤工作才造就了他们[大亨们]的人民的需求”。私人的慈善行为推动了社会发展的大好形势,相较这一点,那些关于其受益人也许包括那些单枪匹马的“不诚实的游手好闲之徒”的事实就变得微不足道了。[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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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的理智会嘲笑这种感性的诉求。政治经济学家如是说,私人的施舍和国家的济贫法案占用了原本可以用于大量创收的资金,而使得国家经济受创。我们必须认真看待他们的观点,因为这些观点是像伊登那样系统调查了他们的研究对象,客观分析了所掌握的资料的学者所得出的科研成果。在此过程中,亚当·斯密带领的政治经济学家相信他们揭示了掌握未来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和繁荣关键的不败法则。两者都要求有一个广泛的、有竞争力的商品交易的自由市场以及国家施行不涉政策,即对贸易机制,尤其是供需法则不加干涉。只有个人而非政府才清楚对他们来说什么是最好的,以及如何使用他们的钱是最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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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贫困的改良措施使劳动力市场陷入了瘫痪状态。国家或者慈善组织一旦提高了体格强健的工人们的工资,他们就不再有动力进入那些需要他们的工作领域了。由此产生的结果是,懒惰者得到奖励、工业贬值、国家生产力减弱。人们开始怀疑,国家发展是否能与人口增长保持同步,但这些疑虑被托马斯·马尔萨斯无懈可击的微积分算法消除了。他在《人口论》(1798)中提出,当人口数量超出食物资源供给时,大自然会进行干预。大规模流行的饥荒会使大自然恢复生态平衡。科贝特开玩笑地指出,如果马尔萨斯所谓的自然法则真的存在,那么穷人们会疯狂抓取他们所需的一切而不是坐等活活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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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完全依赖于所有劳动力资源来进行大规模生产的国家,任何形式的懒惰都是无法容忍的。一位不知名的亚当·斯密的支持者在赞美苏格兰“高地清洗”运动时,对被驱逐的佃农极为蔑视,称后者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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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布在各种河谷和山峦边上的勇敢但懒惰的种族,他们随意地拿一些劣等的燕麦片制作蛋糕,并通过蒸馏大麦酿造威士忌,却对大英帝国的工业化进程或财富几乎毫无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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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情感制约的经济压力会改造苏格兰的“懒惰分子”、“游手好闲者”和“偷羊人”,同样,也会把英格兰剩余的身体健康的穷人变成对社会有用的工人。[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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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的理念在政治经济学家的算术面前并没有萎缩。这种理念在中产阶级之中根深蒂固,在福音主义思想宣扬下又重现了生机。1805年8月,《女士杂志》建议一位“有高尚阶级地位的”刚继承了一处地产的女士向穷人充分展示她的善心。于是她“仁慈地”对待了她的农场工人们,让他们的租金维持在“即使是在艰难的日子也可以依靠他们的勤勉负担得起生活”的水平上。这种对于人类个体遭遇的怜悯,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浪漫主义运动,而这是同政治经济学家们的设想背道而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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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1825年帕克斯夫人为新婚的中上层阶级的家庭主妇制定的婚姻指导手册,这些设想是最不被理会的。她告诉那些主妇们要忽视“批评英国女人的慈善举动”的“政治经济学家们”的吹毛求疵。要知道,慈善活动是民族自豪感和“能使她们的心灵充满活力的美好”的幸福感的来源。她建议她们去穷人的家中探访“以便完全了解他们的处境”,但是她同时也警告说,这样的探访只能在乡间进行。因为市区贫民出没的地方显然是危险的。[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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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帕克斯夫人认为,积极地进行慈善活动产生的幸福感和在传统社交领域获得的幸福感是一样的。她的观点反映了,在之前的30年中,福音主义的心智架构在中产阶级中有了一定范围的扩展。曾经有人摒弃了一些可能被列为享乐主义的消遣行为和态度。威尔伯福斯可能是他这一代福音派教徒中最具影响力的人,他在痛惜上层和中层阶级对世俗快乐的追求程度之时,不认为他们“有节制的”娱乐贬低了基督教的美德。[31]汉娜·莫尔对此将信将疑。她对社会所定义的“愉悦”有些疑惑,反之,她发现这种“愉悦”在“才华、知觉、真理和原则”面前不堪一击且表现得极不友善。根据她的经验(她与约翰逊博士和加里克都混迹于同一个社交圈),“迎合大众口味的社会体验不利于社会进步”,而“习惯性的轻率举止”会阻碍真挚信仰的发展。[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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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正是动员了这种信念来反对无神论、无知、犯罪和道德过失的,因为这些丑恶现象在贫穷落后的地区最为盛行。以打击犯罪、推广教育、捉拿窃贼和创建主日学校为宗旨的协会会员们,通过大量不同的方式朝着两个共同的目标努力着:将社会从混乱的边缘拉回,以及对那些无法自助者的赎罪。这些雄心勃勃的计划依赖于基督教关于社会责任的古老理念和行之有效的捐助方式,以及最重要的说服能力。19世纪早期的慈善家们希望通过鼓励工人阶级采纳中产阶级对待工作、节俭、节制、读经和主日敬拜的态度而改造前者。这不是一种俯就,尽管人们一直这么称呼这种行为,甚至有时把它贬得更低。不过,大量劳动阶级的男性、妇女和儿童意识到他们被赋予了获取美好生活的途径,并且对那些能够引领他们走向幸福的努力表示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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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场刚刚复苏且以更加温和的形象出现的推广行为方式的运动,还有另一条可以让它实现目标的途径。它需要智力而非情感的承诺以及一定程度的冷漠。中产阶级的男性或女性会接受那些已经被证实的能随人口和经济形势变化而发展的理论。如果他们真的接受了这些理论,就等于承认法律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是社会合理监督的基础,能维护社会秩序和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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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迫切需要食物、精神启示、道德准则约束以及对子女进行教育的贫困家庭是国家命运栖身的生产单位。这些家庭的命运取决于不受制约的经济实力的加强,而非那些手持宗教传单和肉汤食谱的善意的人道主义者的干预。对社会有用的阶级因此陷入了困境,还遭到了强迫使人信服的持相反意见者的舆论轰炸。但是人们在某一点上达成了共识:一个新的社会正在出现,而它的未来会由信念、意志力和人类独创性这三样中产阶级相信自己充分占有的特质所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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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Giles,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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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Memoir of John Bowdler,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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