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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份文件是国安局官员的训练手册,详细为分析人员讲解最新监控手段。它泛泛地介绍了分析人员可以查询的信息类型(电子邮件地址、IP定位器数据、电话号码等)以及他们能够接收到的数据类型(邮件内容、电话“元数据”、聊天记录等)。实际上,我看到的这部分就是国安局官员为分析人员讲解如何窃听目标通信时所讲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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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为了消化读到的内容,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阅读,我不得不停下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几次。回到笔记本电脑前,我随手点开了下一个文件。那是一份绝密的PPT演示材料,标题是:“棱镜计划/美国——984N综述。”每一页上都带着规模最大的9家互联网公司的标识,具体包括谷歌、脸书、Skype、雅虎等。第一张幻灯片介绍了这个方案的详细内容:“国安局从微软、雅虎、谷歌、脸书、Paltalk、美国在线、Skype、Youtube、苹果等美国服务商的服务器直接收集信息。”有张图表列举了这些公司参加这一计划的具体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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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因为情绪激动而停止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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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情人还说,当时机合适时他会发给我大批文件。我决定暂且搁置这些虽然意义重大但却颇显神秘的说明部分,而是由他决定给我文件的时间顺序,继续按照我既定的思路采取行动,这也是因为面前的资料太令我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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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一眼看到这几份文件开始,我就明白了两件事:我要立刻赶赴香港,而且报道此事必须得到就职单位的大力支持。这意味着尽管作为每日专栏文章的作者,我加盟《卫报》(The Guardian)只有9个月的时间,但这次也要让它参与进来,无论是报纸还是其在线新闻网站均是如此。我很清楚,这将是重磅新闻,也的确该让他们参与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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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通过Skype网络电话与美国版《卫报》的英籍主编简宁·吉布森(Janine Gibson)取得了联系。我跟《卫报》达成的协议是:我享有完全的编辑自主权,这意味着我的文章发表前任何人都不得对之进行编辑或评论。我写好文章,然后通过网络直接发表即可。唯一的例外在于,如果我发布的内容可能给报纸带来法律方面的后续问题,需要事先给他们提个醒。在先前的9个月里,这类事件只发生过一两次,也就是说我跟《卫报》的主编来往很少。显而易见,如果有什么报道需要他们留心一下的话,这次就应属其中一例。另外,我知道自己也需要《卫报》的各种资源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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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宁,我有重磅新闻,”我脱口而出,“我有个知情人,他好像能接触到很多国安局的绝密文件。他已经提供了几份文件,内容让我非常吃惊,但他说还有很多类似文件。出于某种原因,他现在身处香港。我虽不清楚具体原因,但他很希望我能亲自前往去与他见面,获取其他文件。就他已经提供的部分来看,即我刚刚看过的那些文件,似乎很令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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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布森登时打断了我的话:“你是在用什么方式与我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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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Sky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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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们不应在电话上讨论这类问题,尤其不能通过Skype来谈。”她明智地说,然后建议我即刻乘机前往纽约面谈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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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计划飞往纽约,给《卫报》相关人员看手头的这些文件,来引起他们的兴趣,然后由他们安排我去香港与知情人见面。经过与劳拉商量后,她同意和我在纽约会合,然后一起前往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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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连夜乘机从里约热内卢赶到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在第二天上午9点钟,也就是5月31日周五那天,我在入住曼哈顿的一家酒店后见到了劳拉。我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台笔记本电脑,用这台从没接入过互联网的电脑作为我的“无网”工具。监控这种不连接互联网的计算机难度要大得多。如果想要这样做,国安局这样的情报机构就必须借助更有难度的方法,比如物理上直接接触到电脑本身,在硬盘上安装监控装置等才能落实。把电脑随时放在身边,就可以防范这种侵扰。我会用这台电脑来处理不想遭到监控的那些材料,比如秘密的国安局文件,因为这样就不必担心会受到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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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新电脑塞进背包,跟劳拉一起,在曼哈顿走过5个街区,来到《卫报》的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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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时,吉布森已经恭候多时了。我和她直接走进了她的办公室,在那里见到了她的副手斯图尔特·米拉尔(Stuart Millar)。劳拉坐在外面等我,因为吉布森和劳拉彼此并不相识,而我希望这样安排便于我们间的自由交谈。我不清楚《卫报》的主编会做出何种反应,也不知道他们会心存顾虑还是会兴奋激动。先前我跟他们没合作过,更未曾谈及如此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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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知情人提供的文件后,吉布森和米拉尔一起坐在桌边读了起来,两人偶尔会发出“哇”、“天哪”这样的感叹声。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阅读文件,观察他们领会其中内容后脸上的震惊神情。每次他们看完一份文件后,我就给他们展示另一份文件,而他们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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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知情人提供的那二十几份国安局文件外,其中还有他准备发布的个人声明,希望征集民众签名以支持保护隐私、反对监控这项事业。这份声明措辞严厉、令人震撼,不过如果考虑到他令人震惊的郑重选择,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因为这样的选择将会终结他的正常生活。我也很理解:像他这样一个人,目睹了庞大的国家监控体系的秘密搭建过程,而且这一体系并未受到任何监管或制约,那么他定会对由此带来的危险极为警觉。他的口吻的确非常极端:正因他非常担忧,才做出这种不同寻常的决定,大胆采取如此极端的做法。尽管我很理解他这样做的缘由,可我还是担心吉布森和米拉尔读到声明后会怎样反应。我不想让他们以为在和一个疯子打交道,尤其是在我跟他交谈几个小时后,我发现此人极为理性而且认真考虑过此事的前后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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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吉布森断言道:“对有些人来说,这事听起来很疯狂呀。”“有些人,尤其是支持国安局的媒体,可能会说这事有点儿像恐怖分子泰德·卡辛斯基[1](Ted Kaczynski)的风格,”我表示赞同道,“但归根结底,最重要的是文件内容,而不是此人本身或其爆料的动机。另外,任何人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肯定会有极端的想法,这些都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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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声明之外,斯诺登还给准备帮助自己爆料的记者写了封信,解释他此举的动机和目标,信中还预见自己可能会遭到妖魔化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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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唯一目的是告诉公众有哪些事情是以他们的名义做的,以及他们受到了哪些伤害。美国政府及其附庸国勾结在一起,让全世界都遭受着无所不在的秘密监控的困扰,无人可以幸免。借助信息分类处理的技术能力和对谎言的掩盖,他们保护本国的体制不受公民监督,而且通过过度强调给被管理者有限保护,使得即便出现泄密的情况也能免于众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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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件内附的各个文件都货真价实,旨在让我们了解覆盖全球的监控系统在如何运作,从而可以研究防范之道。就在发送邮件的当天,该系统能收集整理的全部通信记录都准备留存数年,而且世界各地都在部署设置最新的“海量数据存储库”(或者用委婉的说法是“任务”数据存储库),而最大的数据存储库则位于犹他州的新数据中心。虽然我也企盼公众的觉醒和辩论会带来变革,但我很清楚:政策会随时间而发生改变,如果当权者利欲熏心,即使宪法有明文规定,政策也会遭到歪曲。用史书上的话来说就是:我们不要谈对人类的信任,而应该借助加密技术让他们不能为非作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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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发现,最后一句话是源自一部1798年关于美国前总统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的戏剧中的台词,也是我在写作中经常引用的:“我们不要谈如何信任行使权力的人们,而应该借助宪法的力量不让他们为非作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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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了这些文件和斯诺登的信后,吉布森和米拉尔被我说服了。那天上午我抵达之后还不到两个小时,吉布森就做出了结论:“这么看来,你需要尽快去香港,你看明天出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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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报》决定参与进来。我去纽约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我明白了,吉布森的意思是抓紧时间跟进此事,至少在当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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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我和劳拉一起与《卫报》负责安排差旅的员工一起研究如何尽快赶赴香港。最好的选择是乘坐国泰航空航程16小时的飞机,于第二天离开肯尼迪机场。但就在我们准备庆祝很快会见到知情人本尊时,又出现了新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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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接近午夜时分,吉布森说她想安排在《卫报》效力20年的资深记者埃文·麦卡斯基尔(Ewen MacAskill)参与进来,并说“他是个了不起的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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