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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52 鉴于学校的重要性,孙派不会让康梁的支持者为所欲为:1898年秋,他们发起了夺回学校控制权的运动,指责康有为是在逃的汉奸。作为回应,校长徐勤在学校里挂出牌子,宣称孙中山在此不受欢迎。1899年1月,为解决学校理事选举问题而召开的会议,甚至以斗殴而告终。[34]在会上,温炳臣猛烈抨击孙中山的反对者。当看到冯紫珊的时候,温炳臣大吼:“一个英国人在这里干什么?马上给我滚出去!”显然,他将冯紫珊误当成哥哥冯镜如了。[35]在随后的争吵中,一群头脑发热的年轻人加入温炳臣,包括鲍棠,他引发了一场混乱,结束了当晚所有富有成效的讨论。会议结束后,学校停摆,群龙无首,没法再运行下去。[36]但犬养毅密切关注局势,提出要在两派间进行调节,并给予学校资金支持。[37]为表示感谢,中华会馆授予犬养毅名誉校长的头衔。他接受了这一荣誉,遂与他的政治盟友大隈重信一同陷入了中华街思想斗争的泥潭。[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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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54 从学校的仪式和演讲可见,犬养和他的日本盟友自视为泛亚洲主义理想的拥护者。犬养和大隈出席了1899年3月18日举行的大同学校开学典礼,而且在进入校舍之前,还带头向孔子像三鞠躬。接着,犬养和大隈分别发表演讲,阐述自己的清日同文观,希望日本成为国家建设的典范(彩图7)。在犬养的演讲中,他强调了自己对儒家的尊敬和对现代化的认同,宣称“从我担任校长开始,就要从世界文明中博采众长,应用到孔子的学说中去”。仪式在众人赞颂清帝国和日本帝国团结一致的喧嚣声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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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56 礼堂内坐着的日本人起立欢呼“大清国皇帝陛下万岁!”……接着华人起立,欢呼“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万岁!”全体跟着欢呼。接着,日本人再度起立,欢呼“大同学校万岁!”一片掌声雷动。最后华人起立欢呼“大隈伯爵万岁!犬养先生万岁!”[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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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58 很多不那么知名的日本人也参与了学校的工作。第一章提到过的日本教师河原操子,1900~1902年在此任教。[40]1898~1909年,总共有30多名日籍教师在这所学校工作过,最多时占教员总数的约27%(即3/11)。他们教授体育、军事训练、日语及音乐。[41]这些优秀的日本人参与大同学校的工作表明,他们视之为泛亚洲主义运动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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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63 横滨中华街(1894~1972):一个华人社区的兴起 [:1702959662]
1702960564 横滨中华街(1894~1972):一个华人社区的兴起 学校、派系与民族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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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66 在横滨中华街的历史中,大同学校通常被认为是横滨华侨社区的开端。[42]正如引言所述,“华侨”一词意为华人流散人口,是一种依恋祖国的标准化爱国理想,换言之,它指涉海外华人应该怎么看待自己的祖国。[43]实际上,这所学校对祖国政治议题的关注,以及近代中国三个最重要的政治和知识分子领袖的参与,在历史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今天横滨还有两所学校都自称是大同学校的直系继承者。[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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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68 但在19世纪90年代,华侨概念还只是一个未实现的理念,而不是对横滨华人居民真实思想状态的描述。与将大同学校视为19世纪末横滨华人团结运动核心的历史叙述相反,这所学校在当时引发了巨大争议,导致了相互竞争的教育机构的建立。围绕这所学校的冲突,并不仅仅是孙中山和梁启超之间的争斗那么简单。横滨华人不是被动地接受流亡社会活动家的方案:尽管他们确实受这些相互冲突的观念的影响,但作为个体的横滨华人往往以自己的观点看待各个派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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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70 康梁派在横滨当地社会的成员基本都是有学识、富裕的人,比如冯镜如和中华会馆的理事们,而且几乎都是广东人。[45]因此,在他们提出的国家代表权背后,有一股强大的派系潜流。因为康有为、梁启超将儒家学说置于其政治活动的中心,和中华街里的工匠、厨子和劳工相比,他们与受过教育的日本人之间的共通点更多。至于华人劳工阶层,包括鲍棠在内,则更加亲近孙中山。根据日本政府的报告,华人中的劳工阶层和失业者加入孙中山这一派,不是被他的革命精神所鼓舞,而是担心他们的声音会被中华会馆的精英成员排除在外。[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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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72 这些边缘化的华人寻求建立自己的学校。1908年,孙中山的支持者在横滨同盟会旗下建立教育分部,并且将其发展成为横滨华侨学校。[47]这所学校是大同学校的劲敌,它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即自视为中华民族之代表。虽然与革命运动有联系,但华侨学校既是由阶级背景,也是由意识形态决定的。除了招收同盟会和后来国民党人的子女外,这所学校还招收了许多工人阶级家庭的子女。这些华人通常被大同学校拒之门外,不时通过暴力手段表达他们的愤怒。华侨学校特地为他们减免了学费,以满足他们的要求。[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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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74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大同学校和华侨学校之间同时产生了意识形态和阶级间的对抗,波及双方的学生,据说两校学生经常在街头相互辱骂、殴打。[49]在一些相对友好的场合,他们会选择在棒球赛场上见高低,比如在横滨市和全国性的棒球锦标赛当中。[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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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76 黄礼祥(1912—1999)是横滨第二代华人,他亲身经历了这些校际竞争。黄礼祥的父亲不是富商、银行家或出版家,只是一个船舶油漆工,他最早在香港务工,1893年18岁时搭载一艘法国船来到横滨。黄礼祥的父亲又当了一段时间的油漆工,娶了一个来自附近沿海村庄辻堂的日本妻子。两人一起开了两家中餐馆,在双语环境中将黄礼祥和他的四个兄弟姐妹养育成人。夫妻俩设法把所有子女都送进了华侨学校。据黄礼祥回忆,两校的学生虽然不是水火不容,但关系冷淡:“当我们在街上遇到对方时,我们不会打招呼。我们不会打架,但也不会和对方搭话。毕业后我们可能会成为朋友,但还在上学的时候不会……华侨学校是站在孙中山那边的,里面全是穷小子,对不对?大同学校有很多富家子弟,他们骄傲得很。”[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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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78 华人基督徒也反对大同学校的管理模式。这些华人基本都是横滨联合教会的成员,该教会于19世纪80年代在中华街设立布道所。[52]许多人最初站在孙中山一边,因为他是受洗的基督徒,他们特别反感儒家——旨在统一所有华人的传统——且视之为异教。冯自由记载了这一厌恶感的起源:“徐勤于讲学之暇复承康有为命,以振兴孔教为务,每星期日,生徒须对孔子像前行三跪九叩礼。有基督教学生赵子彬拒绝跪拜[孔子像],被[从上海来的]教员陈荫衣迫令退学,因而与华侨基督徒大生恶感。”[53]这与内村鉴三(1861—1930)等日本基督徒的经历相似,内村在1891年因为拒绝向天皇鞠躬而被第一高等学校勒令退学,此事广为人知。[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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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80 横滨华人中最有名的基督徒和事实上的领袖是赵明乐,他是一个广东富商,经营瓷器和丝绸生意。[55]他曾短暂担任过孙中山兴中会横滨分会的骨干,但后来与其分道扬镳。[56]1899年,赵明乐和其他华人基督徒响应清朝驻日公使馆再建一所学校的倡议,建起“中华学堂”。[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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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82 这所学校很快陷入经济困境,直到1903年底被另一个边缘化的群体——三江华人拯救。因为三江华人从语言上与占中华街居民主体的广东人迥异,所以这所学校的出现,扭转了长期以来讲宁波话的群体没有机会接受教育的状况。[58]中华学堂因为经营不善于1905年关门,但三江华人在1913年建起了另一所更成功的学校,名为“中华学校”。后一所学校的存在时间更久,一次招收100多名学生。[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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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84 最后,1916年基督教圣公会的华人成员将志成学校从东京筑地迁至横滨。这所学校规模较小,只招收约50名男生,位于冯镜如文经活版所的旧址上,即旧聚居区53号街区。换言之,这所学校位于华人居民与横滨西方社区渊源最深的地方。因而它的课程强调基督教与英文,而不是中文,这也绝非偶然。[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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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86 中华街教育领域的竞争,反映的是学者、活动家和政治家对于社区代表权的广泛争论,但横滨的男男女女也在很大程度上被阶级、乡土或宗教信仰所驱动。流亡社会活动家和本地华人居民相互合作,各取所需,但他们的动机不同。另外,这些合作也是不对等的。流亡知识分子有能力叙述和记录有关祖国问题的斗争,这就给后世留下了横滨华侨社区发展平稳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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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91 横滨中华街(1894~1972):一个华人社区的兴起 [:1702959663]
1702960592 横滨中华街(1894~1972):一个华人社区的兴起 1899年关于杂居的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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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94 通过教育与出版,流亡社会活动家为横滨华人带来了改革或革命纲领。然而,他们的活动也包括当地社区的社会和政治事务。比如,1898年改良派开始了每年一度的孔子诞辰纪念活动,这一新传统包括大同学校学生的游行和体操,并且由梁启超通过他的《清议报》在亚太地区进行宣传。[61]很明显,这些活动试图将横滨华人与更广泛的、想象中的祖国同胞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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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96 流亡政治领袖更直接的政治实践发生在1899年夏,随着日本与世界各国间外交的发展,中国国民在日本的法律地位在此时受到质疑。从1894年7月的《日英通商航海条约》开始,日本接二连三地就与列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重新谈判,这些是通商口岸存在的法律基础。修订后的条约于1899年7月17日正式生效,终结了已有40多年历史的外国人居留权与治外法权,同时解除了对于西方国家公民的居留限制。[62]当通商口岸以外的日本其他地区准备迎接内地杂居时代或与外国人直接接触时,华人的地位摇摆不定。新条约并没有规定他们的地位有何变化。自甲午中日战争以来,华人的权利并不受日本与西方列强签订的条约束缚,因此在法律上没有必要取消对华人居留和商业活动的限制。然而,日本有充足的外交和道义的理由改善华人的待遇,以适应新条约的内容。当在日华人向日本政府争取这些权利时,与对华态度友好的日本政治家、立宪派之间的密切关系就显得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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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598 对于日本人来说,修订对外条约是19世纪末日本政府外交的首要任务,即重塑民族自尊心,收回国家主权与经济自主权。[63]然而,这些即将发生的变化也引发了人们对日本在世界上的地位,以及日中关系的强烈担忧。一方面,中国被看作未开化亚洲的代名词,日本应该抛弃它,与西方文明国家为伍。[64]另一方面,中国又是亲亚洲事业的一部分,当日本在与西方国家的竞争中寻求国家权力时,需要借助中国来获得合法性。[65]在有关日本与西方国家关系的公众讨论中,在给予条约国国民内地杂居权的同时,是否应该将中国人“放在一边”,对此日本国内产生了观点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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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60600 直到1899年7月10日,也就是新条约实施前一周,日本政府才发布了关于中国人居留和移民的政策。当时,公众对这个问题的讨论从春天持续到初夏。争论最初从上层开始,外务省、内务省对此的看法针锋相对。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说,外务省担心将中国人排除在外会严重损害日本的外交和商业利益。内务省则担心,中国人会蚕食日本劳工和小企业的利益,破坏日本的风俗传统,还会散播疾病。后一观点倾向于反对给任何外国人以内地杂居权,更不要说中国人了。[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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