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960890
[110] 「決死隊二十四名上海に向かい解纜」『横浜貿易新報』、一九一一年十二月七日、七頁;「第二次決死隊上海へ続発」『横浜貿易新報』、一九一一年十二月八日、七頁;「第三決死隊行く」『横浜貿易新報』、一九一一年十二月十一日、三頁。
1702960891
1702960892
1702960893
1702960894
1702960896
横滨中华街(1894~1972):一个华人社区的兴起 第三章 一个国际港口的合作、冲突与现代生活,1912~1932年
1702960897
1702960898
到20世纪10年代,横滨中华街已经变成横滨市的一个神话,一道不可或缺的景观。这个地区的神秘氛围得到了对异国情调有兴趣的作家们的交口称赞。日本记者鹿目省三1916年写的一篇散文,被收入1924年出版的《南京町》一书,把中华街描述得令人反感又难以捉摸,“深不可测的黑暗……一旦迈进这里,你的第一感觉就像旅行者被扔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鹿目强调,游客会感到一种难以言传的不安,因为“没有人知道这里潜伏着什么秘密,发生了什么难以想象的事”。[1]这些描述是经过一番斟酌的,虽然听上去还是负面的,却暗示中华街是日本游客不可错过的旅游景点。这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关帝庙,从乡下赶来的日本游客挤在里面,就为一睹庙里瑰丽的书法,看看缠足的中国女人在里面怎么参拜。[2]华人是横滨社区的成员,但他们的外国人身份,也为横滨增添了一丝与其他日本城市不同的色彩。
1702960899
1702960900
本章将讨论横滨华人在变成“华侨”的同时融入横滨社会的复杂过程。1912~1932年,中华民国成立,政权渐渐巩固,海外华人社区开始与新政府建立联系。在这20年的尾声,中华民国将发展出控制其海外国民的正当理由和制度手段,这部分是由于在甲午中日战争中受到的刺激。全世界的华人都经历了这个过程。1911年辛亥革命之后,原本存在于海内外,以国家之下的分支机构为基础的亚民族团体,如“会馆”“同乡会”等,因为扮演了促进民族主义和现代化的新角色而蓬勃发展。[3]民族主义者成功地将这些团体嵌入新兴国家之下的等级制度网络。就这样,民族认同不再只是少数横滨中华街的精英挂在嘴边的说辞,而且进一步深入社会生活。现在华人作为中华民族的代表,更明确地融入了横滨社会。
1702960901
1702960902
这一整体过程并非中国式民族主义所特有的。到19世纪末,日本人也一致认为,民族团体应该成为主权政治单位。在柳田国男(1875—1962)等日本民俗学家的努力下,日本的地方文化和乡土史同样被重新塑造为民族文化的基础。[4]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种族民族主义(ethnic nationalism)话语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极大影响。[5]
1702960903
1702960904
在同一时间内,种族-民族身份认同获得了更强大的法律和制度基础。[6]对海外华人加以管理的必要性,在两国基于血统主义的国籍法的制定中都起到了一定作用。1899年颁布的日本国籍法,遵循严格的父系血统制。尽管日本官员最初考虑向在日本出生的外国人后裔开放国籍,但为了排除华人移民及其后代,日本还是刻意通过血缘限制公民身份。由于日本的入籍条款烦琐,从1899年4月到1950年6月仅有303人成功入籍。[7]因此,围绕是否给予华人混居权的争论,对日本社会的排外性产生了影响。
1702960905
1702960906
与之类似,中国在1909年颁布的国籍法也基于血统主义,根据中国人作为一个民族共同体的理解而制定。这部法律在离清政权垮台的不到三年前制定,是为中国国民身份制定国际公认标准的一个迟来的尝试。该法规定,华人在没有得到清政府的许可前,不能随意加入别国国籍,这就防止了海外华人大规模改变国籍,加强了他们与祖国的政治联系。[8]这样一来,中日两国的国籍法都对海外华人的居留问题做出了规定。
1702960907
1702960908
随着1912年中华民国的成立,新的中国政府试图通过其外交部门,更深入地干预海外侨民的事务。但对已融入当地社会的横滨中华街的居民而言,中国政府的影响力是有限的。出身地、方言和阶级差异继续分化着这个社区。民国时期,中国领导层的政治分裂使国家机构很难弥合这些亚民族差异。雪上加霜的是,新政府在革命精神领袖孙中山与首任中华民国大总统、军事强人袁世凯(1859—1916)的对立中发生了分裂。[9]1913年,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发动了二次革命,对抗袁世凯政府。革命被袁世凯镇压后,孙中山逃出中国,再次作为一个流亡革命家在日本各地活动。中国革命最杰出的组织者被赶出国门,使中华民国政府陷入统治合法性危机。至20世纪10年代末,分裂进一步加深,中国陷入军阀割据状态。
1702960909
1702960910
学校仍然是内部斗争的重要场所。在1911年之后的那几年,横滨的华人学校没有相互合并,而是数量激增。作为横滨中华街里规模最大的两所学校,大同学校和横滨华侨学校都以广东话授课,但因为政治认同和经济状况而分裂。1912年以后,一方面,大同学校与中国进步党联系紧密,该党是康有为立宪改良运动的产物,最近开始支持袁世凯。[10]另一方面,由孙中山的同盟会建立的华侨学校继续接受国民党的庇护,并且得到华人劳工阶级、中产阶级的支持。[11]两所学校显示出政治合法性的不同来源,即便在日本人看来这也是显而易见的。当大同学校悬挂起标语,上书大总统袁世凯的“作我新民”时,华侨学校则挂起孙中山的口号“为国育才”。[12]
1702960911
1702960912
1913年10月10日发生了一段有趣的小插曲,当天500名中华街的精英人士齐聚中华会馆,庆祝中华民国成立两周年。大同学校校长刘廉甫首先上台,用广东话发表演讲,然后把演讲台让给了华侨学校校长缪钦仿。但在缪钦仿开始演讲后,大同学校的学生站起来,用“我们听不懂国语[13]!”的喊叫声把他的声音湮没。无奈之下,中华会馆的组织者叫停演讲,活动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14]当然这只是一次小争端,但也反映了双方对于正统民族文化的不同看法。即使中华民国政府将国语确定为官方语言,也不能强迫所有海外华人都接受这一决定。[15]
1702960913
1702960914
局外人有时候会对这种政治对立感到困惑。1916年,鹿目省三在街上目睹两个华人学生打架。根据他在报纸专栏文章里的描述,其中一个学生大喊:“你这个袁世凯!你这个小偷!”另外一个学生反驳说,不应该说“大总统”的坏话。鹿目挖苦道,这两个孩子是他们周围成人世界的一面镜子。[16]对横滨华人而言,因为政治合法性归属问题,民族归属感蒙上了一层阴影。
1702960915
1702960916
但到了20世纪20年代,随着国民党将中国大部分领土纳入统一的政治管理之下,横滨华人间的很多分歧慢慢消失。[17]中日冲突和对抗的加剧,也促使华人更多地接受民族团结和爱国主义。这些政治变化使国民政府能更主动、更积极地介入海外华人社区。横滨华人在1923年关东大地震、1931~1932年日本侵略中国东北的过程中的经历,使他们进一步认识到,他们作为外国人在日本受到的待遇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本国政府能否予以积极保护。
1702960917
1702960918
1702960919
1702960920
1702960922
横滨中华街(1894~1972):一个华人社区的兴起 中华料理、棒球与近代日本文化
1702960923
1702960924
在横滨这块国际化的锦绣上,中华街的多种文化是其重要纹样。鹿目省三指出,从中华街的男女混合学校毕业的年轻华人女性“说一口流利的日语,穿着时髦的短大衣”。和20世纪20年代日本的“摩登女郎”一样,她们思想开明,受过良好教育;“对知识的渴求让她们懂得了男女平等”。[18]富裕华人的婚礼,有时会以中西合璧的方式举行,来宾们身着中式或西式礼服,由基督教传教士主持仪式。[19]但要论横滨华人对近代日本文化最大的贡献,则无疑是中华料理和棒球。出身于横滨的记者、当地历史学家加山可山(1877—1944)在20世纪30年代末写的回忆录里记载,在他年轻的时候,中华街是一个充满大蒜和猪肉气味的地方。和很多横滨人一样,加山也经常去中华街吃饭。在一个结合了横滨两个典型休闲娱乐的轶事里,他回忆起打完棒球后去吃烧卖,并且创下了一次性吃48个的纪录。加山宣称,对平民百姓来说,这些猪肉烧卖“堪称最佳”;1910年前后,一个烧卖只卖1钱[20],而且大到不能一口吃下去,“和你们今天[20世纪30年代末]看到的日式饺子完全不一样”。[21]在传到全日本并成为文化现代化的标志之前,棒球和中华料理已经是横滨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横滨华人也参与了这两个事物的普及。
1702960925
1702960926
1702960927
1702960928
1702960930
横滨中华街(1894~1972):一个华人社区的兴起 中华料理与多元文化美食家
1702960931
1702960932
饮食学者卡塔日娜·J.茨维尔特卡(Katarzyna J.Cwiertka)指出,外国美食的传入非但没有给日本民族文化掺入杂质,反而促进了其形成。19世纪末西餐(洋食)的传入,使日本人建构起一种包含多种地方烹饪方式、同质化的日本料理(和食)概念。[22]与之类似,在这几十年里,中餐——“支那料理”或“中华料理”——也作为一种知识和味觉体系出现。之前从中国引进的东西——酱油、豆腐、味噌、筷子等——早已融入了日本饮食文化,但新定义的中华料理概念被认为是外来的。[23]在对于外国食物、本国食物范畴的区分中,产生了统一的日本民族料理概念,形成了茨维尔特卡所说的“日本-西方-中国三足鼎立”中的一足。[24]
1702960933
1702960934
日本的多元文化美食有助于现代大众社会的形成,使日本人对自己在世界上的地位有了新的认识。在20世纪的前20年里,大城市的日本人经常去餐馆享用中华料理或西餐。这种国民消费习惯可追溯至更本土化环境下与外国人的接触:在特定场合的宴会上,东京的日本精英阶层接触到法国美食;而在通商口岸的酒店、餐厅和外国住宅中,地位较低的日本人开始熟悉美国和英国食物。[25]就中华料理而言,通商口岸同样也是它们进入日本社会的地方。德川幕府时代的华人在长崎引进家乡的美食,使中日混合菜系“卓袱料理”出现了短暂的繁荣。19世纪80年代,中华料理在横滨市已被公认为城市特色,产生了更广泛和持久的影响。中华料理的很多元素,最早是通过横滨华人的手和厨房引进日本的。鲍棠在伊势佐木町开的博雅亭是最早在日本卖烧卖的餐馆,这种广东面点经历了持续不断的创新。在20世纪10年代的某个时候,鲍棠的儿子鲍博公根据日本顾客的口味发明了虾馅烧卖,很快就催生了竞争对手。[26]随后几年,日本各地涌现了各种类型的烧卖。横滨华人还将“支那荞麦”发扬光大,这种用汤盛的麦面后来被称为“拉面”。1910年,前横滨海关官员尾崎贯一从横滨聘请13名广东厨师,在东京开了“来来轩”,这是第一家日本人经营的提供“支那荞麦”的餐馆。[27]
1702960935
1702960936
20世纪10年代是中华料理在日本的分水岭,因为很多由日本人经营、雇佣华人员工的中餐馆在日本各大城市如雨后春笋般出现。[28]到1923年,东京已经有超过1000家廉价中餐馆,最受欢迎的食物是“支那荞麦”、烧卖、炒饭和炒面。[29]正如加山的回忆录中所描述的那样,日本人对中华料理的喜爱首先在社会底层传播,他们被其廉价所吸引。20世纪20年代,黄礼祥在横滨开了一家叫“奇珍”的中餐馆,当时最受欢迎的菜品是烧卖与“支那荞麦”,分别售2钱和10钱。[30]相比之下,日本料理店的面条价格一般在10~40钱之间。西餐的价格还要贵得多。1925年,在东京三越百货店里,光冰激凌就卖15钱,一个三明治卖30钱。[31]由于中式面条大受欢迎,很多横滨的华人居民纷纷开起面店,尤其是在1923年关东大地震过后,这座城市的银行、港口设施被毁坏,几乎没有什么生意可做。黄礼祥回忆,伴随着城市的重建,就连上海的裁缝和理发师也放弃旧业,开起了“支那荞麦”店。[32]
1702960937
1702960938
还有一些其他因素促进了中华料理融入日本并本土化。那就是中华料理开始进入军队的菜谱,受到城市劳工的喜爱,并且成为日本帝国大众想象的重要内容。军队组织者努力向儿童和新兵普及营养学知识,提供健康饮食,顺便推广外国美食。肉排、炖菜、咖喱饭等西式料理对这些组织者来说都非常实用,因为这类食物以一种经济实惠的方式满足了军队的高热量需求。从1923年开始,军队也引进了中华料理,因为它们的肉和脂肪含量很高,而且使用了新兵们熟悉的酱油、米饭等食材。1937年第二次中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咖喱、炸丸子和中式炒菜一举跻身日本士兵最爱食物的前三名。[33]经济、社会层面的变化也为中华料理融入日本奠定了基础:城市化和工业化的过程催生了日本城市对廉价、高热量食物的巨大需求。越来越多来自中国的移民劳工也通过廉价的餐馆、小吃摊,向日本人普及中华料理。[34]最后,随着20世纪20~30年代日本帝国的扩张,国内对于亚洲大陆的兴趣高涨。正如茨维尔特卡所言,在那个时候的日本,“中华料理将殖民主义转化为一种具体的体验”。[35]
1702960939
[
上一页 ]
[ :1.70296089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