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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常会或国防会决定改于星期一上午举行后,所谓中央委员谈话会已停止数月。一般不能与闻机要之中委,对此渴望甚殷,以位居中枢,而国家要政,竟为丝毫不知,除新闻外,人如询及中央政情,亦为瞠目,似非所以待中央同人之道。汪(精卫)在时,之所以于纪念周后举行中委谈话会,意在报告消息,宣达意见,因若干小中委既不使其出席中央各种会议,并重要消息亦勒而不与,所以若干人并纪念周亦不感兴味,以专听演讲,无所裨益也。[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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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9月王子壮日记又记曰:“党务组之中央委员因不能参加中央任何会议,极多怨言。”[42]“所谓‘民主’,党内且不能实行,中央委员之在重庆者,尚要求参与常会及国防会而不可得。再进一步,所谓重大议案,并不决之于各种中枢会议,均由蒋先生左右之干部上签呈决定,如吴铁城、陈果夫、朱家骅、张群等,均系指定可上签呈者,经批定后报告会议而已。于是可知,对外虽表示日趋民主,对内则日益集权于一人。”[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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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壮所记,与赖琏的忆述正相印证。蒋介石的个人权威日益集中,而中央委员会的法理权威则被严重侵蚀。王称:“如经常主持党政之中常会及国防最高委员会,蒋先生多不出席,重要议案以及用人均已事前经总裁核定,两会不过完成法定之形式,实际上亦未有不照案通过者也。其次,若干中央委员不特不能参与机要,且亦无适当之工作机会,在抗战期间,实为人力之浪费。”[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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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委员被投置闲散,不仅仅是人力资源的浪费,更重要的是它象征着党的法理权威日趋低落。1930年代中期以后,中委逐渐成为一个名誉性的职衔,除了在中央开会时喧嚣一阵外,并无实际职权。一些没有实职的闲散中委几乎尝不到权力的滋味,更不用说参与重大决策了。王子壮在日记中深有感慨地说:“本党今日之中央委员,其位虽隆而实际上名誉崇高而已,绝无任何权能,在政治上实为一赘物。”[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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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7-7 国民党历届中央委员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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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员、党权与党争:1924-1949年中国国民党的组织形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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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员、党权与党争:1924-1949年中国国民党的组织形态 二 重军轻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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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代会、中常会和中政会之所以逐渐变得无足轻重,人数太多只是一个表面因素,实则党权已为其他力量所侵夺。而侵夺党权的力量,不外军权与政权,其中主要是军权。对此,曾试图以党权与蒋介石军权相抗争的胡汉民,在抗争失败之余说过如下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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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在中央党部会议,议决了甚么案。这案议决了,陈立夫说:“还得问问介石的意思。”这时介石在前方,我听见立夫这么说,先站起身,组庵(谭延闿)向来最圆通,大概也忍不住了,慨然说:“既然党部的决议还不能作准,又何必提出来?”有一次,我在中央党部告诉立夫说:“其实甚么机关都可以不要,只存一个陆海空军总司令部便可以了,既简捷,又经济,这样一实行,对于减少目前财政恐慌,大概也不无小补!”介石是不是什么事都要闻问,我不得而知。但陈立夫、陈果夫等对任何事件,总说:“介石不知意思如何如何?”其实,既然有中央党部,有国民政府,有陆海空军总司令部,又有各院部会,事有专司,何可以某一个的意思来掩盖各机关。难道在政府党部之外,又有一个太上政府和太上党部总持一切吗?[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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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夫在晚年所写的回忆录中,对党军关系作过如下描述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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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最重要的军事情况,才在每周的中央政治会议上由蒋先生以主席和陆、海、空三军总司令的身份提出报告……对蒋先生所报告的军事行动,政治会议都会支持。……军事在党之下,这只是手续。严格地说,党要控制军事是很困难的。中央政治会议下是没有机构掌理军事事务,虽然有一个军事委员会,但力量是有限的,因为主管的人没有权力。[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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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权与军权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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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一支由革命党控制的武装,一直是孙中山的理想。革命党如何才能有效地驾驭武力而不为武力所反噬,孙中山曾有过刻骨铭心的教训。借苏俄“赤军”经验建“党军”,是孙中山联俄师俄的一大考量。国民党改组后,确曾有过一段“党权高于一切”的时光。孙中山在世时,一人控扼党政军之最高权力固不待言。孙中山逝世后,蒋介石的地位借黄埔“党军”之力潜滋暗长,不过在北伐之前,尚未对党权形成颉颃之势。自北伐开始后,军权随着北伐的迅猛推进而急速蹿升,并很快对国民党党权提出挑战并构成威胁。本来依苏俄最初的建议,国民党应准备5年、10年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来健全和发展党的组织力量。待党权充实健全,并与民权相结合,奠立一个十分稳固的政党组织基础之后,再出兵北伐。那时党权已稳,足以驾驭军权而不至为军权所挟制。但这一建议未为国民党中央采纳。1926年7月蒋介石迫不及待地开始北伐。军权借助北伐而日呈上升之势,最终形成蒋介石借“党军”坐大的格局。南昌与武汉“迁都之争”实即军权与党权之争,也是军权与党权的首次公开较量。“提高党权运动”随即应时而起。党权本是至高无上,既要提高,说明党权已受到军权的侵夺和挑战。当时武汉国民党中央实已感到党有不能指挥枪的危险。顾孟余在1927年2月24日国民党第76次中常会上声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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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的军队,已经生出危险的现象,好象有点各自为谋自由行动的样子……我们要想办法把各军都统一在党权之下,要各军完全服从党的命令和计划,那末各军才不致离开党……至现在各军的内容,不但中央执行委员会不能知道,就是国民政府也不能知道,甚至各军军长的姓名也不能晓得。这也是一个危险的现象。这都是完全因为军事机关离开了党的缘故。[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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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机关离开了党,党不能指挥枪,说明军权已膨胀,党权在低落。值得注意的是,在当时一些国民党人的认知中,所谓军权与党权之争,等同于武人与文人之争。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之际,当时尚站在武汉政权一方的宋子文,首先的反应就是觉得文人被武人制裁了。他亲口对一位来华的美国哈佛大学教授说:“国民革命的主旨是以党治军,就是以文人制裁武人。现在都完了!文人制裁武人的局面全被推翻了。”[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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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4月宁汉分裂后,南京的军权与武汉的党权公开对峙。未久,宁汉合流,国民党党权与军权在形式上暂时达成统一,而潜在的对抗依然存在。此后直至30年代初期,党权与军权一直处于分裂、对抗和较量之中。其间国民党党统几度分裂。在中央,蒋介石挟军权控制中枢,与西山会议派和改组派互争正统。在地方,北伐完成后养成军人盘踞地方之势。蒋介石在南京,冯玉祥在开封,阎锡山在太原,李宗仁在武汉,李济深在广州,张学良在沈阳,形成各自的军事权力中心。党权、军权与政权呈现出四分五裂之象。但最终还是蒋介石以军权裹胁党权,建立了一个以党治为表,军治为里的独裁政权,形成如吴稚晖所称的“党亦交给武装同志,权亦交给武装同志,为张作霖由他,为凯末尔亦由他”的局面。[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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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国民党中央通过的《训政纲领》虽将党权提到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在实际运作方面,北伐后形成的地方军权割据分治局面依然如故,而国民党中央党权则为蒋介石军权所控扼。胡汉民提议实施训政,原期以党权来抑制军权,以党治来取代军治;而其结果,军权仍然凌驾于党权之上;党治不过是军治的一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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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山事件”后,胡汉民愤激地申言:“顾今日中国政治之现象,一绝对的军权统治之现象也。枪之所在,即权之所寄;政令所由,不在政府,而在于军事委员长,执政者请示领训,殆无虚日;国计之决,不在于党部,而在于庐山、南昌之会议。”[51]他还声明说,国民党1928年以来的训政“没有党治,只有军治”,“既然是军治,便非民治,更非党治。军治的帐不能写到党治的帐上来”。[52]而在蒋看来,最好连“训政”的招牌也不要,直接改为军事时期,由他一人独裁。蒋在日记中写道:“惟有改为军事时期,一切政治皆受军事支配而听命于余一人,则国始能救。”[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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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体而言,国民党党权与军权的较量和嬗递,可以约略分为三个阶段:1924~1926年为党权支配军政时期;1927~1931年为党权与军权颉颃时期;1931年以后则为军权控扼党政时期。蒋介石从此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蒋介石的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行营和侍从室成为主宰一切的“太上党部”和“太上政府”。国民党党治体制的法理序列是党→政→军,而实际序列却是军→政→党;名义上是以党统政,以党统军,实际上是以军统政,以军控党。但这也并非如胡汉民所说的“没有党治,只有军治”,因为蒋介石并没有放弃形式上的党治。孙中山一手奠定的国民党党统为蒋介石的军治提供了“合法性”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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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军权的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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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指出的是,党治与军治相为表里的体制,并非仅指蒋介石个人军事独裁,而是贯穿于中央至地方的一种政治体制。在国民党中央委员中,有实力的武人中委和无实力的文人中委判然有别。如陈诚身兼中央和地方要职二三十个之多,权倾一方,不可一世。他在得意忘形之余,讥笑那些没有实职的文人中委为“闲散”中委。[54]齐锡生在考察战时国民党的性质后,曾下过这样一个结论:“如果说在战时中国曾有过统治精英的话,那么,这些精英既不是国民党中央执委,也不是中央政府的部长们,而是那些拥有实权,实际上控制着军队、疆土、民众、市场和生产能力,以及在不同程度上控制着政府机构的军事将领们。”[55]这一结论不仅适用于战时,也与战前的情形相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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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上,国民党的党政双轨从中央一直铺设到县以下基层社会,如省有省党部和省政府,县有县党部和县政府,区有区党部和区署,似乎层层节制,党权和党治发挥到了极致,但实际上,大多数地方政权的主控者不是党人,而是军人。地方政权也是形式上的党治,实际上的军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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