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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00 党员、党权与党争:1924-1949年中国国民党的组织形态 [:1703012704]
1703018101 一 二十年之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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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03 1927年3月6日晚8时,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吴稚晖在上海环龙路26号与中共总书记陈独秀闲谈。在座的还有钮永建、杨铨、罗亦农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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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05 吴问陈:“你定中国实行列宁式共产主义需要若干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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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07 “20年!”陈毫不迟疑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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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09 吴作骇极之状。罗在一旁似怪陈过于直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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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11 合座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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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13 吴即乱以闲语曰:“由此,国民党生命止剩19年了。前时总理答越飞,国民党国民革命完成,应需三十年。若你们共产党急迫至此,未免取得[代]国民党的生命太快了一点,应当通盘商量才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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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15 这一场景对话,出自吴稚晖于“四一二”政变前夕向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提交的弹劾共产党文。当年陈独秀“二十年”之说,也许只是国共朋友之间私下闲聊之语,吴稚晖却以之为“清党”反共的借口,显然有借题发挥之嫌。而陈之闲语在22年之后竟成现实,恐是当年吴稚晖和陈独秀均未曾预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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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17 不过,就国共在北伐时期的组织实力而论,两党若仅以组织对组织,以运动对运动,仅“文斗”而非“武斗”的话,共产党取代国民党的时间可能还要提前许多。1924年改组以后的国民党,虽然在组织形式上师法苏俄共产党,实际只学到半套表面功夫。中共以一个数百人的小党、幼党,加入到一个几十万人的大党、老党之中,仅用两三年时间,即反客为主,“容共”几乎逆转为“容国”。倘非蒋介石断然以武力清共,国共之间或许早已和平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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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19 1927年后,国民党执掌全国政权,师法苏俄实行一党专政。但此时的国民党实际上根本不具备专政的社会条件和自身实力。中共执掌全国政权时,拥有600多万党员,其中脱产干部331万人(1952年),到1958年,党员人数增至1300余万,脱产干部增至792万。以如此众多之党员干部,共产党尚感不能满足其新政权组织建设的需要。[2]而国民党执掌全国政权之初(1929年),普通党员仅27万余人,到1937年,亦不过52万余人。1929年,南京政府仅控制了约8%的国土和20%的人口;抗战前夕,它所能控制的地区和人口分别增至25%和66%。[3]但这种控制实际上是非常脆弱的。由于党力不足,南京政府一方面只能将政治触角囿限于上层和城市,县以下农村基层社会任由土豪劣绅和地痞流氓打着其旗号胡作非为;另一方面,大量吸纳北洋旧官僚进入其各级政权系统,使北洋官场旧习得以在新政权中延续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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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21 抗战时期,国民党的组织规模得到空前扩张,但大多数党员只是挂名党籍。党不能在农村、工厂、矿山、铁路以及其他部门中建立深厚的组织基础,也不能在民间团体和社会组织中建立健全的政治领导。40年代的国民党几乎丧失了作为一个政党的基本组织机能和活力。1941年,“阎锡山对其左右明言,以后国民党、共产党与汪伪三方面之成败,共党则为六分之三,汪逆则为六分之二,国民党则仅有六分之一之希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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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23 国民党始终未能建立一个具有严密渗透性和强大内聚力的政党组织体系。国民党政权的支撑力量不是党员和党机器,而是军人和武力。在党、政、军三者之中,党的力量最为脆弱。无论战时抗日,还是战后“剿共”,最先瓦解的往往是党部,其次是政府,最后才是军队;收复某一个地方,最先到达的首先是军队,其次是政府,最后才是党部。而共产党则相反,党的力量往往成为军政的前锋,攻占某一地区,最先打入的首先是党组织,然后军政力量跟进;从某一地区撤退时,即使军政力量退出后,党的组织仍然留下来继续战斗。在共产党那里,党充分发挥了政治核心的作用;而在国民党那里,党完全沦为军政的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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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25 国民党执政以后没有触动既存的社会结构。国民党不是派遣和选拔政治上合格的党员进入各级政治和社会机构中去改造和建立新的立足点,也不是培养党员成为社会各界的楷模,以赢得民众的信仰和拥护,而是不加甄别地网罗旧的社会权势力量加入国民党。那些人戴上国民党党徽,只是为了继续保住其既有权势资源和维护旧的社会政治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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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27 在社会整合方面,国民党的组织和影响也未能深入到社会底层和辐射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三四十年代的大量资料显示,国民党在广大农村基层社会的影响甚至不如乡村教会组织和秘密社会团体。以四川为例,该省哥老会的势力和影响远远超过了国民党。党和政府的许多政策措施只有在取得当地哥老会首领的首肯后才能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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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29 蒋介石秘密特务组织活动之猖獗,在很大程度上强化了人们对国民党法西斯强权政治的印象。国民党党机器的软弱无能,与其特务活动的猖狂肆虐,形成强烈的反差。美国学者易劳逸认为:“国民党政权在本质上是矛盾的:它时而专横暴虐,时而又虚弱妥协。在独裁的外观之下,其权力很大程度上来自对一支占优势的军事力量的控制。”[5]事实上,国民党的专横暴虐,与其软弱无能是相辅相成的。蒋介石依赖特务实行控制,与其说是其铁腕权力的表现,不如说是他在党机器软弱无能,无法控制政治和社会局面之下的无奈之举。30年代的力行社和40年代的三青团,均是蒋介石痛感党机器软弱无能而不得不另起炉灶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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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34 党员、党权与党争:1924-1949年中国国民党的组织形态 [:1703012705]
1703018135 党员、党权与党争:1924-1949年中国国民党的组织形态 二 军权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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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37 孙中山去世后,国民党在很长一段时期里陷入党魁换代危机的权力纠葛中。“清党”以后,党内意识形态认同危机又相继引发。党统之争、路线之争与地方实力派的地盘之争交相杂糅。在这一过程中,蒋介石以军权坐大,最终以军权控扼党权。蒋介石认为,任何社会、任何时代,军人都是社会的主导群体;人类社会最合理、最严密、最有效的组织,莫过于军事统制。与军事统制相比,政党组织的社会动员功能显得软弱无力和无足轻重。蒋介石对军权和军治的过分迷恋,分散甚至取代了他对党机器组织建设的关注和考虑。在蒋的一生中,他最为倚赖的是军队,而不是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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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39 在蒋介石重军轻党思想的主导下,军权日趋膨胀,党权日趋低落。从中央至地方,军权凌驾于党政之上,党治徒有其表。国民党党治体制的法理序列是党→政→军,而实际序列却是军→政→党;名义上是以党治政,以党治军,实际上是以军统政,以军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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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41 苏俄党治自上而下贯彻到底,无论是在中央,还是在地方,党权真正高于一切,党权对政权处于绝对领导地位。而国民党没有仿行。在地方层级,国民党中央不允许地方党部直接干预地方行政。地方政权的重心在政不在党。党部被置于次要和无足轻重的地位。党部没有人事组织权,无法通过管理从政党员去制约和监督政府,党组织对党员缺乏有效的约束机制。党权在地方层级因无所寄托而日趋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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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43 自清末废科举后,旧的官僚选拔机制不复存在,而新的政治录用制度一直未能建立。国民党的人事制度很不健全。国民党中央虽有“用人先用党员,裁人先裁非党员”的规定,但在实际运作中并没有切实执行。党员在政治地位和晋升机会上,比非党员并无明显的或潜在的优越性。党员既无政治内幕的知悉权,更无政治决策的参与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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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18145 另一方面,党员对派系的忠诚大大超过了对党的忠诚。党机器由北伐时期指导全国政治军事的核心权力组织,逐渐蜕变为一个特定的政治派别所独掌和垄断的权力工具。蒋介石长期将党务组织大权畀予二陈兄弟,遂使以二陈为首的CC系势力极度膨胀,并导致国民党党务资源由“公领域”向派系的“私领域”大量流失。一国之党蜕变为一派之党。在“党务派系化”的同时,另一些派系发展成为一种富有自主性和独立性的准政党组织。战前力行社和战时三青团即是“派系党化”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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