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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平伯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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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文章特点是,喜欢鉴赏,弱于思辨,和陈独秀那类文体较为隔膜,倒是周氏兄弟的短文令其感动,有的文字是受到周氏兄弟二人的启发而喷吐出来的。1918年鲁迅在《新青年》上发表《我之节烈观》,炽烈的气韵打动了俞平伯,他有感而发,在《新潮》上刊出《我的道德谈》,叙述语态也不自觉地染有鲁迅气息。俞平伯那时还是个青年,文体虽然幼稚,却深含儒雅之气,不久便被鲁迅注意到。多年后鲁迅编选《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时,还选了俞平伯的《花匠》,对这个昔日友人怀着一种期待。俞氏曾听过鲁迅的课,《中国小说史略》的细节和逻辑方式,给他的震动不小。1923年8月,那时鲁迅与周作人已经分手了,俞氏并不知道内幕。那个月初在致周作人的信中他谈到下半年拟在上海大学教中国小说,希望周作人能借来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讲义以做参考。自然未能如愿,俞氏便只好亲自到鲁迅那里取来。他对周氏兄弟一向敬重,以为其学问是高深的。在周氏兄弟之间,他更亲近周作人,在什么地方有相通的地方。比如喜谈古书,爱看旧物,疏于创作而沉浸于书话之中。俞氏周围有许多博学之士,但他最觉渊博可亲者是周作人先生。在和钱玄同、废名、江绍原等人的交谈里,他常掩饰不住仰慕周作人之情,在他一生中,是少有的情形。周作人对俞平伯的亲近,也是少见的。看两人的通信,既是师生,也像兄弟,可谓相通者多。《语丝》创刊伊始,周作人就致信俞平伯,拉其入伙。在周作人眼里,有俞平伯这样的人加入,刊物是多一些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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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平伯在创作上的天赋并不很高,文章沉闷的地方多。他的作品深染书卷气,像是被什么绊住了脚,不能洒脱地前行。对古典的掌故和文史脉络殊有情趣,然而灵动不够,拘泥于版本目录之学,智者之思较弱,上不及周氏兄弟,下无废名那样的幽深清峻,在格调上显得平平。他在“五四”之后名气渐大,和汇入周作人门下有很大关系。新文化运动初期,他写过不少的新诗,给人较深的印象。加之一些著作由周作人作序,也得以流行。翻阅他在《语丝》上的文章,调子都很单纯,既无鲁迅的黑暗感,也无周作人的明亮,因为稚气而率真,赢得了读者的目光。俞平伯外表上给人旧式文人的样子,但他的诗却大胆得很,细腻中多缠绵之音。他在《语丝》上发表的第一篇作品竟是情诗,在韵律上有一点《玉台新咏》之气,儿女间的美意写得较为浓艳。但他的随笔,尤其是关于时政的短文,则金刚怒目,言他人所不言,叛逆的火气含于其中,看法又不无新意。《语丝》曾刊有他的《文训》、《雪耻与御侮》、《质西谛君》,见解常常在庸儒之上,说不定受到周氏兄弟的影响,旧文人气反而淡了许多。看他那时的文章,对文化上的反省是自觉的,没有民族主义的狭隘的调子。比如抵制洋货,在那时成为风气,他却随苦雨斋主人一道,警觉民粹意识的滋长,希望国人从练内功入手,脱胎换骨。1925年,他在《语丝》上与郑振铎有过一场争论,题目是如何对待排日的问题。俞氏强调从自我反省开始,不是一味地喊反抗的口号;郑氏则以为,人被压迫时,其首在反抗,聊自解嘲的方式存有问题。这个争论看似小话题,实则是后来左翼文人与苦雨斋诸君分歧的所在,也是鲁迅与周作人走向深层对立的前奏之一。俞平伯的看法不无深刻的地方,但也显得过于简单,未从更深的角度开掘。这个争执到了20世纪30年代后,才越发地引起了广泛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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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岁的俞平伯和他的曾祖父俞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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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俞平伯实在不是好的新诗人和时评家,他的特长在考据与诗词鉴赏上。那本关于《红楼梦》考辨的书,写得实在精彩,从文本的细读里深解历史,逻辑方式与语言表述均有奇处,一时被世人称道。鲁迅写《中国小说史略》,也用过他的材料,至于胡适、顾颉刚对其亦多有誉词。俞平伯一生著述多多,我的看法是,他在“红学”上的进步,非常人可比,将文学研究的方法古今结合了。他既谙熟于版本与史料,又有现代人的目光,非儒林间迂腐之论。文字又光润古朴,如潺潺流水,读之爽心悦目。鲁迅与周作人喜欢他,是否因了其“红学”上的见识,也未可知。但这个忠厚老实又无伪态的青年给众人带来了愉悦,是毫无疑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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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阅《语丝》旧刊,有时能读到一些川岛的文章,在趣味和话题上,也很受周氏兄弟影响,语体风格安全地罩在两位长辈的影子下。川岛本名章廷谦,字矛尘,1901年生于浙江绍兴。1919年入北京大学读书,不久与周氏兄弟成为熟人,关系甚密。《语丝》创刊号,就有他的文章,是该刊的核心人物之一。鲁迅在《我和〈语丝〉的始终》一文中提到了川岛在创刊时的表现,说他虽是乳毛还未褪尽的青年,但在印刷、兜售上的努力,却让自己有些惭愧,因为繁杂的工作都让川岛这些人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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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岛在鲁迅的眼里是个“捣乱小孩”。他身上有些绍兴人的特点,柔和与刚硬兼得,没有“正人君子”之流的毛病。鲁迅称其为“一撮毛”,大概看出了其内心的稚气,是“好玩”的那一类人。鲁迅和友人谈起川岛时,以外号称之,可看出亲密的程度。比如1923年10月24日致孙伏园的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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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函谓一撮毛君及其夫人拟见访,甚感甚感。但记得我已曾将定例声明,即一者不再与新认识的人往还,二者不再与陌生人认识。我与一撮毛君认识大约已在四五年前,其时不在真正“章小人nin”时代,当然不能算新,则倘蒙枉顾,自然决不能稍说魇话。然于其夫人则确系陌生,见之即与定例第二项违反,所以深望代为辞谢,至托至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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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上册出版,川岛正在热恋之中,鲁迅在所赠的书本上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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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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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情人的拥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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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汇出一只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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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这干燥无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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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小说史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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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敬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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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撮毛哥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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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二三、十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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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赠川岛《中国小说史略》扉页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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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玩笑、说“黑话”、反正经,是周氏兄弟与川岛间常有的事。彼此的恶作剧也尽入笔墨之中。川岛在《语丝》上发表的文章不少,有的系小说创作。不过他的作品特点不强,仿佛还在学步之中。在意念的方面,学习鲁迅,而情调上则模仿周作人。由于天机尚浅,文章一直平平,未及废名、江绍原、俞平伯等人有味儿。他的小说基本不太成形,词句上暗袭鲁迅的《呐喊》,个别的地方偶见神采,凄苦的地方很多。而随笔则明显带有苦雨斋的风格,走清淡之路,不以正经为怀。他写滑稽的文章倒显出特色来,是心性的流露,比如《“又上了胡适之的当”》、《狗尾巴》、《爱国》等,有一点鲁迅和钱玄同的风骨,在戏仿与嘲弄中见出用意。川岛的文字很少别出心裁,大多受到别人的暗示而为之。说起来既是鲁迅党,也系周作人的心腹。这在《语丝》中是很少有的现象。他喜欢鲁迅的幽默和智慧,见到《语丝》上的那篇《说胡须》,为鲁夫子的妙文而叫绝,于是有意戏仿,但毕竟浅俗,不得追上。《语丝》上发表过他关于绍兴风俗的文字,写江南水景津津有味,那显然是周氏兄弟与江绍原影响所致,是想从故土的风情里寻几分人间的美意吧?川岛对周氏兄弟的追随,真是达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看他和二人的通信往来,彼此相知之深,已非外人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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