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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590 一般说来,朋党主要是指官僚士大夫的结党,诸如东汉的钩党,唐代的牛党、李党,北宋的熙丰党、元祐党,以及蜀党、洛党、朔党,南宋的伪学党,明代的东林党以及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等等。这是因为,这些朋党具有古代朋党的典型特征。当然,不排斥在官僚士大夫结党之外,尚有所谓的帝党、后党、太子党、诸王党、戚党、阉党等朋党。不过,本书所要论述的主要是与讲学会社有关的官僚士大夫结党,至于其他朋党只是作为其对立面附带涉及,不作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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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592 综上所述,从朋、党的起源上看,联结朋党的纽带主要有同门、同志与乡党、乡里两条,至于宗法血缘关系,主要与在野的结社有关,而与朝内的朋党之争关系不大。同出一个师门,尤其是隋唐以后科举盛行,出现了座主与门生之间的特殊关系,难免在朝为官时产生门户之争。人以群分,其中的分别无非是志趣的不同。道不同者不与相谋。只有志同道合,才可群合、朋比,结成朋党。明人吕坤言:“君子、小人,本不难辨。然声应气求,君子以合道为朋,小人以合己为朋。”这里所谓的“合道”与“合己”,就是传统的朋党观念中君子党与小人党的志趣之分。少为同乡,入仕后又同朝为官,其间亦不可避免地掺杂乡曲之见,由此结党,也是很自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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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594 二、朋党的历史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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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596 任何历史事物,都有其孕育产生的过程。朋党作为传统的官僚政治的一种普遍现象,自然也不例外。从朋党政治的历史变迁中,不但可以发现小人得志、君子失意的规律(注:关于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的君子、小人之辨,以及历史变迁,可参见余英时:《儒家的“君子”理想》,见氏著:《中国思想传统的现代诠释》,118~133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而且也能揭示出其间的血腥气和传统专制政治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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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01 探究朋党的产生,可知其渊源于古史传说中的尧、舜、禹时代。朋党之争,自古已然。欧阳修《朋党论》言,尧之时,小人共工、兜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恺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恺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注:欧阳修:《朋党论》,见氏著:《居士集》卷17,收入《四部备要》,中华书局民国间排印本。)欧阳修所言,在《左传》文公十八年中确有记载。据载,四凶族分别指浑敦、穷奇、梼杌、饕餮。而从杜预的注释来看,前三凶即兜、共工和鲧。这位浑敦即兜的罪行,当为“掩义隐贼,好行凶德,丑类恶物,顽嚣不友,是与比周”。显见,在先秦诸子看来,比周就是朋比结党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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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03 春秋战国时期,朝政中不同的宗派集团以党相别者的现象日趋普遍。据史籍记载,诸如晋国的里克、丕郑之党,栾氏之党,齐国的公子牙之党,东周的王子朝之党,郑国的子阳之党,均是当时比较著名的朋党。各国的卿士大夫,均通过结党,以扩大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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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05 东汉末年,党锢事件发生,清流知识分子与政府发生了第一次颉颃。源出于“处士横议”的清议的存在,使这次对抗具有较多的积极意义,并对后世的党争产生至为深远的影响。尽管当时政府中的多数成员仍为知识分子,但所谓的政府并不包括它的全体成员,只是指那些掌握政权的实权派,这些人把激烈反对实权派路线的知识分子官僚视为“党人”,并加以镇压。同样的道理,因为知识分子中也有不少人依附于实权派,故所谓的知识阶级也并不是指全体知识分子。由此可见,当时党争双方的势力构成极其复杂,将其视为政府与知识阶级的对立,仅仅是就其大体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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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07 当桓帝延熹九年(166)和灵帝建宁二年(169)之时,由宦官势力控制实权的政府,将批判和弹劾其统治的大批知识分子及官僚,加上“党人”的罪名而加以镇压,尤其是建宁二年的第二次镇压,更是造成上百名著名士大夫官僚被处以死刑,幸免于难的知识分子也被通缉,尚有数百名党人遭到禁锢,即罢官免职、禁止入仕,甚至株连到家族门人。此事一直延续到黄巾起义前夕,事件延续近20年。这就是众所周知的“党锢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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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09 据《后汉书》作者范晔说,这一事件发生的原因是“逮桓灵之间,主荒政缪,国命委于阉寺,士子羞与为伍”。这种状况的存在,同时又引起民间“匹夫抗愤,处士横议,遂乃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品核公卿,裁量执政”(注:《后汉书》卷67《党锢列传》,2185页,北京,中华书局,1965。)。知识阶级将批判宦官政府的舆论称为“清议”,靠清议而东山再起的党人集团称作“清流”。形成清议的社会阶级构成,除了太学生之外,尚有各地的书生,正如范晔所言:“(太学)诸生三万余人,郭林宗(泰)、贾伟节(彪)为其冠,并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学中语曰:‘天下模楷李元礼(膺),不畏强御陈仲举(蕃),天下俊秀王叔茂(畅)。’”(注:同上书,2186页。)这种宣传支持了政府中反对宦官势力的正直官僚,从而引发了一种批判政府的普遍舆论,并因此遭到政府的严厉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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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18 值得关注的是,在东汉的士大夫之间,出现了带有政治结社性质的“”。士大夫为了达到政治目的,聚合在一起,互相署号,共为部党。不仅如此,士大夫的“弹”和父老之“”相同,亦喜欢刻石,并且有自己的领袖。尽管目的不同,但属于私人结合的性质却归趋一致。(注:如《后汉书》卷67《党锢列传》谓:“又张俭乡人朱并承望中常侍侯览意旨,上书告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图危社稷,以……为八俊……为八顾……为八及,刻石立,共为部党,而俭为之魁。”李贤注:“,除地于中为坛。音禅;魁,大帅也。”王先谦《集解》引惠栋曰:《英雄记》云:“先是俭等相与作衣冠纠弹,弹中人相调言:‘我弹中诚有八俊、八乂,犹古之八元、八凯也。’”转见邢义田:《汉代的父老、与聚族里居——〈汉侍廷里父老买田约束石券〉读记》,见梁庚尧、刘淑芬主编:《台湾学者中国史研究论丛·城市与乡村》,33~34页,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5。)由此可见,东汉士大夫的结“”相聚,已经开启了晚明士大夫结“社”或结“会”相合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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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20 汉代党锢由太学生中诸生互相标榜评论时政而起,与其相对的为阉人。从严格意义上说,当时清浊分流,不能说是朋党。唐代牛、李党争,偶因仕宦相连,彼此出入,激成派别。至宋代,党争已与前代迥然有异。仁宗时,石介有《庆历至德诗》,激浊扬清,稍生芥蒂。英宗之后,洛、朔、蜀三党互相争异,一等王安石与司马光相继秉政,而新旧两党形同水火,不可一日相容。驯至绍圣、崇宁,党祸大起,国事日非。在南宋,也有主战派与主和派之别。其后,伪学之禁,小人借朋党中伤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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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22 宋初,以忠厚浑朴治国,无所谓党争。明末清初学者顾炎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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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24 宋自仁宗在位,四十余年,虽所用或非其人,而风俗淳厚,好尚端方。论世之士,谓之君子道长。(注:顾炎武著,黄汝成集释:《日知录集释》卷13《宋世风俗》,308页,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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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26 至庆历年间,吕夷简执政,进用者必出其门,范仲淹加以非难,遂诋仲淹为朋党。仲淹罢去,余靖、尹洙、欧阳修同罢,而夷简亦罢,朋党之论自此始。《宋史·范仲淹传》记其事云:“初,仲淹以忤吕夷简,放逐者数年,士大夫持二人曲直,交指为朋党。”(注:《宋史》卷314《范仲淹传》,10275页,北京,中华书局,1985。)至神宗时,王安石厉行新政,进用轻躁趋媚之徒,黜退忠厚朴拙之流。等到了绍圣、崇宁年间,党祸大起。熙宁四年(1071),苏轼上书,抨击王安石创新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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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28 大抵说来,当时与王安石相争者多老成宿望,以司马光为其首。司马光为政主保守,而用人期于贤。王安石则反之。两下相争,遂成新旧两党。此外,在元祐旧党中,又有洛、朔、蜀三党之别。洛党以程颐为首,而朱光庭、贾易为辅;蜀党以苏轼为首,而吕陶等为辅;朔党以刘挚、梁涛、王岩叟、刘安世为首,而附和者甚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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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30 庆元党案承北宋朋党之争的遗绪。据《宋元学案》载,庆元党案中被诬为“伪学”者共59人。而攻庆元伪学之人,自韩侂胄以下,可考者也有37人。(注:黄宗羲原本,黄百家纂辑,全祖望修定:《宋元学案》卷97《庆元党案》,见沈善洪主编:《黄宗羲全集》,第6册,747~787页,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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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32 概括言之,宋代党争分为北宋与南宋两个时期。就北宋而论,“嘉祐以前,以党吕文靖者为小人,以党范文正者为君子;治平以后,以党熙宁者为小人,以党元祐者为君子”。就南宋来说,“隆兴以前,以攻和议者为君子,以党和议者为小人;庆元以后,以党道学者为君子,以攻道学者为小人”(注:凌廷堪:《校礼堂文集》卷5《读宋史》,39~40页,北京,中华书局,1998。)。然就两宋党争总体而论,熙宁以前,朋党尚轻;元祐以后,朋党日重。至南渡之后,竟成水火不可解之势,而宋代随之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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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34 在这种朋党之风的影响下,士风也开始与政治结缘,以致造成南宋太学生干预政治这样一种现象。宋代太学生参与政治的活动,举其荦荦大者,大致有以下五次:一是宣和七年(1125)十二月,太学生陈东等上书,列数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彦、朱勔等罪,称之为“六贼”,请求诛之。二是靖康元年(1126)二月,太学生陈东及都民数万人,伏阙上书,请求复用李纲及钟师道。三是隆兴二年(1164)十一月,以黄榜禁太学生伏阙。为此,太学生张观等72人上书,请斩汤思退、王之望、尹穑,而用陈康伯、胡铨等。四是庆元元年(1195)四月,太学生杨宏中等六人,上书留任赵汝愚、章颍、李禅、杨简,请黜李沐。五是嘉定十二年(1219)五月,太学生何处恬等伏阙上书,以工部尚书胡榘欲与金人议和,请诛之以谢天下。(注:宋代太学生之干政运动,可参见邓子琴:《中国风俗史》,218~223页,成都,巴蜀书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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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36 两宋太学生干政的现象,为中国历史上所罕见,虽无结社现象,但已开启了明代士人结社干政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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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2638 明代的党争与士绅结社是桴鼓相应的。换言之,士绅讲学、结社活动的存在,其影响必然波及朝政,从而在朝内引发朋党之争。同时,由于科举制度极盛,座主与门生的关系纽带盘根错节,再加之同乡、同道关系的影响,明代党争更趋复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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