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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明末,讲学会流风余韵尚存。如在浙江、安徽,分别有“证人会”与“友善会”,均属明代讲学会的末流。证人会由刘宗周所创举,其目的是“长善救失,互相切劘,以无陨于名教,庶不至上辱先贤之灵”(注:刘宗周:《刘子全书》卷20《示诸生讼帖》,清道光刻本。)。友善会由金声创设,其本意是害怕独学无友,所以主张“学则必求师友”(注:金声:《金正希先生文集辑略》卷6《友善会序》,《四库禁毁书丛刊》本。)。除此之外,金声还在安徽歙县修复还古书院,“重举讲会”(注:金声:《金正希先生文集辑略》卷6《还古书院会序》。)。陆世仪在太仓水村,与同志数人相约为讲学之会,一意读书,称“读书社”。(注:陆世仪:《桴亭先生文集》卷3《水村读书社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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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嘉靖以后,一些士大夫相率成立各种“明经会”、“五经社”、“读史社”、“文艺会”、“经济会”等学术团体,作为对传统理学家讲学会的补充,以便改变日趋衰颓的学风。所谓明经会,就是聚集诸生于明经堂,一起作文看书,讲论经义,追求“有体有用”之学。(注:林希恩:《明经会约》,见《说郛续》卷29。)又如福建龙溪县,士人崇尚经学,“同志者类相聚为会,推识见优者一人为会长,众推宗之。三六九日课文字,余日讲读”(注:嘉靖《龙溪县志》卷1《地理》,见《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上海,上海古籍书店,1982。)。万历四十一年(1613),白绍光署常熟县教谕,“立五经社分曹课试,四方名士,翕然来从”(注:钱谦益:《初学集》卷43《常熟县教授武进白君遗爱记》,见《钱牧斋全集》,第2册,1120页。)。王志坚鄙斥嘉靖、隆庆以来“剽贼”俗学,与同事创“读史社”,“九日诵读,一日讲贯。移日分夜,矻矻如诸生时”(注:钱谦益:《初学集》卷54《王淑士墓志铭》,见《钱牧斋全集》,第2册,1351页。)。天启五年(1625),颜茂猷落第回归福建龙溪,在城南筑云起堂,“设会讲学,从者如云”。他所设的讲会,分别有“树品会”,“以共修人纪竖义”,人无雅俗,均可参加此会。另外还有“文艺会”、“经济会”、“博雅会”,参加者均为一些文人学士,其目的仍不外乎修品。(注:郑仲夔:《隽区》卷1《品隽》,见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明史研究室编:《明史资料丛刊》,第3辑,206页。)杨以任论学注重经世。崇祯四年(1631),他到了南京,以造就人才为己任,立有“五经社”、“经济社”。后有感于射礼久废,重新设立“纬社”。崇祯九年(1636),左懋第为韩城知县,为了改变士风,在诸生中设立“尊经社”,要求诸生“五经应制科者,举业外业一经,月朔核之。一经通,复进一经,期三年五经乃已”(注:左懋第:《左忠贞公集》卷3、4《尊经社序》、《重修文昌祠碑记》,《乾坤正气集》本。)。上述种种,均可视为讲学会在明末的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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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讲学会的流风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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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学会在明代达到了极盛。入清以后,由于清政府的民族高压政策,更由于满汉民族矛盾之争所带来的不良影响,讲学之风渐趋衰歇。尽管如此,但流风所被,余韵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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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六年至七年间(1649—1650),在浙东甬上,陈夔献创为“讲经会”,“搜故家经学之书,与同志讨论得失”。此会每月二会,参加者“各取其长,以相会通”。每次聚会,陈夔献常任都讲,分讲其中一经,“必尽搜郡中藏书之家先儒注说数十种,参伍而观,以自然的当不可移易者为主,而又积思自悟,发先儒之所未发者尝十之二三焉”(注:黄宗羲:《南雷诗文集》之《序类·陈夔献偶刻诗文序》、《寿序类·陈夔献五十寿序》、《碑志类·陈夔献墓志铭》,见沈善洪主编:《黄宗羲全集》,第10册,30、680~681、4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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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学之会,究其实无非是讲明儒学的本原。儒学由孔子开创其学,后世的诸生士子大多为“孔子之徒”。然而由于条件所限,这些士子很难亲自登阙里之堂,目睹阙里孔庙的车服礼器。至于孔庙,各地虽在在有之,但多在郡邑治所,每年春秋由有司与学官主持祭典,参加者仅为附近诸生与执事者数十人而已,其余均因地远难赴,以致有人读书数十年,未尝得以进孔庙行一拜礼,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孔子之徒。为了改变这种状况,郭存会主张,各地学者宜根据所居之乡,“各约同志,共结一社”,这就是所谓的“圣节会”。此会规定,将孔子的生卒之日作为“圣节”,同社之人共同致祭。在祭前或祭后,同社之人燕坐茶次,互相扬榷经义,“戒淫佚,饬廉隅”,在致祭之中暗寓“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之意。(注:郭存会:《圣节会序》,见《昭代丛书》丙集卷14,清道光吴江沈氏世楷堂刻本。按:按照清代的制度,每年的八月二十七日为孔子诞辰之日。此日,各地方儒学诸生照例需要到孔庙行礼。这种儒生的祭祀集会,在当时又俗称“孔子会”,显然可与“圣节会”并看。关于孔子会,可参见陆以湉:《冷庐杂识》卷2《孔子生日》,101页,北京,中华书局,1984。)可见,圣节会已将讲学会与带有宗教性质的祭祀礼仪合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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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的讲学会虽不如明之盛,但也有零星记载。当赵士麟为容城知县时,就创建正学书院,“集环邑之士而月一再会焉”,称“金容会”。康熙二十三年(1684),赵士麟巡抚浙江,集绅士僚属于西湖书院,设“武林会”。康熙二十五年,巡抚江苏,又在苏州府学明伦堂,集绅士僚属举行讲会,称“金阊会”。(注:赵士麟:《读书堂彩衣全集》卷1《金容会语》、卷3《武林会语》、卷4《金阊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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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初的讲学会中,较为著名的有“续证人社”与“志学会”。证人会创设于明季,由理学大家刘宗周主持其会,以“证人”立教,并立有《人谱》。入清后,人各其人,人各证其人,证人会流于散落。为此,其弟子恽日初等,根据《人谱》所列,业期循勉,重振证人会的旗鼓,结成“续证人社”。(注:恽日初:《续证人社约诫》,见《檀几丛书》卷17,清康熙间刻本。按:关于刘宗周所创之蕺山学派及其在清初之分裂,参见王汎森:《清初思想趋向与〈刘子节要〉——兼论清初蕺山学派的分裂》,见氏著:《晚明清初思想十论》,249~290页,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志学会由汤斌创设。志学之意,当为“学者莫先于立志”,并根据明代冯从吾的讲学会约,稍加增损,附以己见,重作会约。(注:汤斌:《志学会约》,见《昭代丛书》庚集埤编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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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指出的是,讲学会一般为诸生士子或有道先生的聚会,以便讲明学术。但在清初,讲学会转而变成塾师的集会。换言之,在塾师当中,也出现了类似于讲学会的学术社团。康熙十二年,施璜在安徽还古书院举行讲会,定下尚道德、定宗派、持敬、绎注、力行、习六艺、育英才、务谦虚、防间断九条规约。后讲会变成“联塾讲”,参与者多近地塾师。大会齐集紫阳书院,月会则在家塾、祠堂与山馆。讲期每年七次,“俱以解馆暇日为定”(注:施璜:《塾讲规约》附《塾讲时宜》,见《昭代丛书》甲集卷7。)。这种将各塾馆联为讲会的做法,说明清初讲学会虽不如明代之盛,但其讲学范围似有所扩大。延至清代中叶,不但“塾讲”这种讲会形式得以保持,而且出现了“族讲”。如安徽徽州休宁县之茗洲吴氏家族,其讲会就分为“塾讲”、“族讲”两种,“虽隆冬酷暑,不因而少辍”。又如康熙三十九年的春天与秋天,吴翟两次参与还古书院、紫阳书院的讲学之会。康熙四十年春,又率领族人结成“泰春会讲”,每年举行四次。康熙四十一年秋天,联合同志结成“塾讲”之会,每月朔、望两次举行,“师友讨论,未之或废”(注:吴翟辑撰,刘梦芙点校:《茗洲吴氏家典》卷8《讲学议》,296页,合肥,黄山书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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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新式学会的勃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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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自乾嘉以后,理学衰微,朴学大盛,讲学之风一度沉寂。至清末,内忧外患的社会危机,再加之西洋各种社会思潮相继传入中国,对学术界产生了极大的震动,于是就有了各种新式学会的崛起乃至勃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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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末,士子的会讲、会课以及旧式的讲学会仍然存在,只是在蓬勃发展的各种新式学会的掩盖下,已经演变为一股潜流,并不引人注目。人若孤独,则寡闻见诮;若欲丽泽,则讲友宜先。读书求师友的传统,正可谓一脉相传,至清末而未改。如康有为就设读书讲会,或三日一会,或五日一会,上下议论,其益无穷。会讲时禁淫朋诡说,以蓝田《吕氏乡约》为法,以行德义相劝,过失相规。光绪七年(1881),在绍兴有一个讲学会,称“志学会”,参加者有周亦辉、王积堂、周味莼、戚升淮、程伯棠五人。周亦辉、王积堂两人为此会的领袖,周为程朱派,王为陆王派。会内学派虽然不同,却从未闹过意见。会内成员用功的方法是看书,写札记;把札记互相传观,加以批评。札记的内容,大约与宋儒语录相类。他们讲学的目的,可归结为三大愿,即:愿天下无贫人;愿天下无病人;愿天下无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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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式的讲学会,对于改变因科举盛行而带来的鄙陋学风,具有一定的意义。时至清末,若将教育仍局限于这种讲明理学的讲学会,显然已不合时宜。在清末已经接受了新思想的学者眼里,教育并非只指设立新式学堂,诸如演说、书报、统计、改革风俗、创立议会,“皆教育之所范围也”。即以学校而言,也并非只是中、小学而已,其他如幼稚园、成年教育乃至农桑商工及政治法理哲学等等学科,更是教育的首要任务。所以,清末建立的新式“教育会”,比起讲学会来,其教育范围更为开阔,教育内容更为丰富。光绪二十七年(1901),刘仪荪、郑望梅、谭寿余、袁仲甫等人在杭州创立“方言学社”,延聘许研农为教习,又以谭建侯为总理,而刘、郑、袁、谭四人分任社长、理事之职。学社的教育内容,除保留经史辞章这些旧学之外,尚包括英国语言文字学、算术、格致之类。按照当时人的观点,教育以政治体制加以划分,则可分为专制体的学堂,共和体的学会,而方言学社则为立宪体,“以学会为体,举学堂之实,议事取公论,治事有专职”(注:蔡元培:《蔡元培全集》第1卷《在杭州方言学社开学日演说词》,北京,中华书局,1984。)。又如在四川南部县,宣统二年(1910),已分别成立了“医学改良会”与“蚕桑传习所”,并为医生或学员颁发行医凭单、毕业证书,无不体现了清末改良的新风气。(注:宣统二年,四川南部县医学改良会在给外科医生杨国德颁发的行医凭单中,明确指出:“医学改良,必先从甄别医士入手,一有不慎,贻误实多。”医生在得到凭单之后,既可以入会研究,又可以在本乡行医。又宣统二年南部县官立简式蚕桑传习所的毕业证书显示,其科目包括品行、学理、实习三个方面。其中学理又设有国文、气候、生理、养蚕法、算术等科,实习则包括饲育、制种、收茧、缫丝、接桑等科。参见四川省档案馆编:《巴蜀撷影:四川省档案馆藏清史图片集》,145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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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湖南,由于风气大开,各种新式学会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在这众多的学会中,最著名的当数“南学会”、“湘学会”。此外,尚有“公法学会”、“舆算学会”、“群萌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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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中日战争后,新学兴起。湖南巡抚陈宝箴锐意为治,设立时务学堂,以培育人才,主持其事者为陈三立、梁启超、谭嗣同、黄忠浩、熊希龄、皮锡瑞等人。附设南学会,发行《湘报》,由樊锥、唐才常、杨毓麟、何来保、易鼐等左右其事。此外,石秉钧、石建勋在邵阳设立分校、分会。南学会之设,其目的为“一在保种,一在保教”(注:毕永年:《毕永年文·南学会问答》,见《樊锥集》(外一种),北京,中华书局,1984。)。同时,在长沙,毕永年还组织湘学会,“日与唐才常、谭嗣同、林圭辈讲论,以儆邦人”(注:王啸苏:《毕永年传》,见《樊锥集》(外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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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法学会由毕永年创设,其创会的目的,毕永年归纳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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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于古今中外政法之蕃变,和战之机宜,条例约章之殽列,与中国所以不齿公法之故,一一讲明而切究之,而一切归素王改制之律意,以求转圜于后日,补救于将来。(注:毕永年:《毕永年文·公法学会》,见《樊锥集》(外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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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会专讲公法之学,举凡中外通商以来所立的约章,均仔细讲会、切实考求。为此,会中集资购看《泰晤士报》、《国闻报》、《万国公报》、《湘报》,并着手搜罗总理衙门的档案、南北西洋的公牍、沿关各口的税则等掌故。此外,会友除讲求公法外,还致力于天算、舆地、兵法之学,以便学术切实有用,体用兼资。公法学会会友学习的方法,为各持日记一本,仿照史表体例,内列大弊、小疵、议增、议改四格条目,凡是心有所得,就分类编记,互相交流。值得指出的是,与其他学会或新式学会不同,公法学会不设会董,也不设学长,只是学友会谈,以收集思广益之效。公法学会又与其他学会互为表里,不立门户,不挟意见,以免同室操戈。(注:毕永年:《毕永年文·公法学会章程》,见《樊锥集》(外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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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关条约》签订后,在湖南浏阳涌现出一个“群萌学会”。此会由黎少谷、唐绂丞、欧阳笠耕等人创设。会名“群萌”,其意“盖因群学可由此而萌也”,并拟日后合群既广,就直接改称“群学会”。此会以“辅仁益智”为主义,并兼敦“友睦任恤之风”。换言之,群萌学会通过会友的捐助,筹集资金,购买各类书籍,供会友阅览,以起到“辅仁益智”的作用。同时,又用捐资赈济贫困,以兴“友睦任恤之风”。所以,此会会员一律平等,概称“会友”。无论士农工商,均可入会。(注:谭嗣同:《谭嗣同全集》卷1《群萌学会叙》,北京:三联书店,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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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的湖南,新式学会纷纷崛起。除了上述学会以外,长沙有“校经学会”,衡州有“任学会”,而在郴州则有“舆算学会”。舆算学会的宗旨为:“以植人材伸士气为要,凡入会诸君,宜略去虚文,要求实用,平居讲学,互相切磋,勿存门户之见,庶合同志为一群,合一群以振中国。”(注:谭嗣同:《谭嗣同全集》卷3附《湖南郴州舆算学会章程》。)换言之,就是通过人人共勉有用之学,以济时艰。而所谓的有用之学,则以舆地、算数最为时务阶梯,凡测天绘地、行军布阵、制器格物,均以此为本。所以,舆算学会的会员大多专门研习舆地、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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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学会,大多局限于一省,而“强学会”虽初创于北京,其影响却遍及全国。强学会专讲“中国自强之学”,而“强”之义又分为二,即“力强”与“智强”。强学会的目的则在于通过合群讲学,使人人“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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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学会仿照古代学校之规,以及各家专门之学,通过举办译印图书、刊布报纸、开大书藏、开博物院四项实学,以广会员见闻,开一代新的学术风气。同时,强学会还立学堂以教育人才,创讲堂传承孔教,并派人游历天下,普查地舆、矿务、风俗。当然,强学会也仍然保留着诸多传统讲学会的特色,所以会内仍奉行蓝田《吕氏乡约》,即所谓的“德业相劝,过失相规,患难相恤”。其讲求的学问,即所谓的圣门分科,仍以孔子经学为本。尽管如此,强学会确乎堪称开一代风气的新式学会,其讲学的范围已经相当广泛,除传统的中国史学、历代制度、各种考据、各种词章、各省政俗利弊之外,尚包括万国史学、万国公法、万国律例、万国政教理法、古今万国语言文字,以及天文、地舆、化、重、光、声、物理、性理、生理、地质、医药、金石、动植、气力、治术、师范、测量、书画、文字,其学可谓古今合一,中外合一,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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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讲学会平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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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学会的起源,与书院的崛起不无关系。一至清季,由于学校科举制度的变革,新式学堂的纷纷创设,出现了各种新式的学会。所以,强学会、南学会的出现,宣告了旧式讲学会寿终正寝,同时又开辟了讲学会这一类学术团体的新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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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凡讲学会一类的学术性结社,无论是在明代名噪一时的东林讲学会,还是清末领风气之先的强学会,由于其本身所具有的结社或结会的特点,所以无不具有一套组织结构,并以制定会约、章程等形式,确立团体的宗旨,规范会员的行为。从各种讲学会的会约或章程来看,事实上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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