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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其实呢,不认得这些在唐朝最负盛名、人尽皆知的乐舞,还不算多大的麻烦,最多惹得旁边席上的客人侧目而视,背后嘲笑您是“田舍汉”啥的。毕竟这是由专业半专业的伎人们表演的舞蹈,您只负责围观、评论、回帖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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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您丢脸,甚至可能带来更严重后果的事,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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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助兴,宾主谈笑,宴会气氛越来越热烈了。白胡子一大把的主人颤巍巍起身,拿一只鎏金仕女狩猎纹八瓣银杯,案边的婢女立刻往杯中倒满酒,主人擎着杯子就冲您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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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啊,你我这是第三日欢宴了,君可满饮此杯,再为老夫歌一曲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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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也慌忙站起来,举起自己的酒杯,正不知说啥好,身后的名妓提点道:“主人劝郎君酒,郎君不辞,但请主人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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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抚着胡子呵呵一笑,举杯就唱,毫不扭捏:“前日君家饮,昨日王家宴。今日过我庐,三日三会面。当歌聊自放,对酒交相劝。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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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到这里,主人举杯相邀,您还算见机得快,赶紧把自己的杯中酒喝完,耳边才听到主人继续唱:“……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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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歌毕,满堂喝彩。主人笑眯眯地端着杯子站在您面前,看样子没有回席的意思,显然这个劝酒程序还没走完。您这就发呆了,心里暗骂:酒都喝完了,死老头子你不回去还等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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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妓之所以为名妓,就是因为她在这种场合反应快,会调和气氛不让宾主难堪。就见她帔巾一拂,娇俏笑问:“郎君怎地还不回敬主人?莫非主人奉上的佳酿太过新烈,郎君入口即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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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要我回敬他—您在满堂笑声中恍然大悟,连忙向主人敬酒,主人举杯回应:“劝我酒,我不辞;请君歌,歌莫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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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啦,人家劝你喝酒都是唱着歌的,您好意思就这么干巴巴地说两句“吃好喝好啊”就完了?唱歌吧您!问题是这种场合,这种气氛,又有主人家珠玉在前,您好意思开口吼“菊花残,满地伤”,还是唱“不该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或者“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儿也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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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您还不如唱“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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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正经给您出个主意,您呢,摘下自己身上比较贵重的东西,金银玉佩啥的,偷偷塞给身后的名妓,求她出面再给您解一次围。她八成会再让您喝一大杯酒,然后替您唱一曲回敬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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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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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擦汗,这一场算是应付过去了—可别觉得完事儿了,下面还有更坑爹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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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依次唱歌敬酒,客人们也纷纷回敬,歌声此起彼伏,跟堂上堂下的奏乐舞姿交融在一起,气氛欢乐热烈到了极点。突然之间,只见主人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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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喂,年纪一大把的白胡子主人,这老不修的家伙,真是喝过头了,他居然把酒席一推,站起来张牙舞爪地开始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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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风气?什么态度?什么世道?贵人大官的威严仪态到哪里去了?高门士族的端庄举止到哪里去了?你以为自己是那些乐户贱民啊,还下场跳舞!要不要哥给你丢几个赏钱啊!有没有?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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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着真理正义的您,内心十万头神兽奔腾呼啸而过,义愤填膺地左右扭头,希望在众多宾客脸上找到跟您灵犀相通的嘲笑鄙视表情,却见别人都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主人的舞姿,不时击节喝彩,竟然似乎好像都觉得这是一种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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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一直到唐代,有身份的贵族高官,在宴会上当众唱歌跳舞,还都是一种很正常、很风雅、很有品位的活动,根本不会有人因此而嘲笑他们。其实别说是贵族高官了,当年李靖灭东突厥的时候,李渊李世民父子开派对庆贺,已经当了几年皇帝的李世民就在席上当众天魔乱舞,太上皇老李给弹琵琶伴奏,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敬酒起舞。同样的场面,十几年后在新太子李治刚得长子的时候,又重演了一遍,当爷爷的李世民跑到儿子的东宫去带头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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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爱跳就跳,反正丢脸的不是哥。您注视着主人扭身扬臂、袍袖甩动、旋转腾踏、招手遥送……哎哎,这是啥意思?为什么他越转离哥越近了?直冲着过来啦。这是转晕了头还是啥?他又想干吗?救命啊,哥要逃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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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啦,老实站起来接招吧,主人这是在向您“打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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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至于嘛,您也不用哭啊。您问“打令”又是啥?这个呢,其实是唐人的一种通俗性叫法,在唐以前它被文雅地称为“以舞相属”,存在时间很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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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在酒席上先起舞,舞到客人身边,示意邀请客人来舞。客人起身,跟主人一起左转右转、手舞足蹈一番,再去邀请下一个客人起身来舞。如果主人热情的话,一直要把宴会上所有客人都邀请一遍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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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您不会,不肯跟主人一起跳舞,还是让名妓娘子替您跳的好?我郑重劝您,不要拿这个架子,那会被视为对主人的严重侮辱,后果可能会很惨痛。不信的话,回头您去搜索一下,田玢拒绝灌夫邀舞以后有何感想,蔡邕不肯跟王智跳舞的下场是什么,陶谦跟张盘舞步配合不好的悲剧……总之,您不跳是不行的,硬着头皮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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