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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李斯的儿子李由担任三川郡守,群起造反的吴广等人向西攻占土地,李由无法防禁。李斯很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就曲从迎合二世的心意以求取悦二世,便上书答覆说:“贤明的君主,一定是能够全面掌握为君之道而且行使督责之法的人。实行督察责罚,臣子们就不敢不竭尽所能为君主效命。这样,君主和臣子的尊卑名分就可以确定,上下职责义务就可以分明,那么天下之人不论有无才德,都不敢不尽心竭力为君主效命了。因此君主才能专制天下而不受任何约束,能享尽人间无穷的乐趣。贤明的君主,怎幺能不明白这一点呢?所以申不害先生说:‘有了天下而不能逍遥自在,这就叫把天下当成自己的镣铐。’之所以这样,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不能督察责罚臣下,反而亲自辛辛苦苦为天下百姓操劳,像尧和禹那样,所以说天下是他们的‘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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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夫不能修(1)申、韩(2)之明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适(3)也,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首(4)之役,非畜(5)天下者也,何足贵哉!夫以人徇己,则己贵而人贱;以己徇人,则己贱而人贵。故徇人者贱,而所徇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谓尊贤者,为其贵也,而所为恶(6)不肖者,为其贱也。夫尧、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可谓大缪(7)矣,谓之为‘桎梏’,不亦宜乎?不知督责之过也。故韩子曰:‘慈母有败子(8),而严家(9)无格虏(10)者’,何也?则能罚之加焉(11)必也。故商君之法,刑弃灰于道者(12)。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轻罪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弗敢犯也。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长执重势(13),而独擅(14)天下之利者,非有异道(15)也,能独断而审(16)督责,必深罚,故天下弗敢犯也。今不务所以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则亦不察于圣人之论(17)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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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修:实行,从事某种活动。(2)申、韩:战国时法家申不害和韩非的并称。后世以“申韩”代表法家,亦以称申韩之学。(3)自适:悠然闲适而自得其乐。(4)黔首:古代称平民,老百姓。(5)畜:治理。(6)恶:讨厌,憎恨。(7)大缪:亦作“大谬”,大错。(8)败子:败家之子。(9)严家:家规严厉的人家。(10)格虏:强悍不驯的奴仆。司马贞《史记索隐》:“格,强捍也。虏,奴隶也。言严整之家本无格捍奴仆也。”(11)焉:于此。(12)刑弃灰于道者:弃灰,把灰烬弃在路上。殷代对弃灰于道者断其手,商鞅之法对弃灰于道者处黥刑。张守节《史记正义》:“弃灰于道者黥也。韩子云:‘殷之法,弃灰于衢者刑。子贡以为重,问之。仲尼曰:灰弃于衢必燔,人必怒,怒则斗,斗则三族,虽刑之可也。’”(13)重势:谓令人畏重的威势。(14)独擅:独自据有,独揽,独自垄断。(15)异道:指别的方法。(16)审:详究,细察。(17)论:通“伦”,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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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如果不能实行申不害、韩非的高明策略,实施督责手段,专享天下悠然自得,而只是白白地劳神辛苦自己,为了百姓而不惜性命,那就成了百姓的奴仆,而不是统治天下的帝王,这有什么值得尊贵的呢!让他人为自己效命,则自己尊贵而别人卑贱;让自己为他人效命,则自己卑贱而他人尊贵。所以为别人效命的人卑贱,而让别人效命于己的人尊贵,从古到今,没有不是这样的。大凡自古以来之所以尊重贤人,是因为他们高贵;之所以讨厌不贤之人,是因为他们卑贱。而尧、禹以自身为天下人效命,可以说是荒谬到极点了。说尧、禹把天下当作自己的‘镣铐’,不也是很合适的吗?这是不能督责的过错。所以韩非先生说:‘慈爱的母亲会养出败家的儿子,而严厉的人家没有不顺从的奴仆。’是什么道理呢?这是由于能严加惩罚的结果。所以商鞅的法令规定,在道路上倒灰烬的人都要被判刑。弃灰于道路是轻罪,而判刑却是重罪。他认为只有贤明的君主才能严厉地督责轻罪。轻罪尚且严办,何况犯有重罪呢?所以百姓就不敢犯法。明君圣王之所以能久居尊位,长掌大权,独自拥有天下利益,不是有特殊的办法,而是他们能够专断独行并细察督责,对犯法者一定严加惩处,所以天下人不敢违犯。如今不大力采取杜绝犯罪的措施,却效仿慈母养成败家子的做法,那就是不明白圣人的理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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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凡贤主者,必将能拂世(1)摩俗(2),而废其所恶,立其所欲,故生则有尊重之势,死则有贤明之益(3)也。是以明君独断,故权不在臣也。然后能灭仁义之涂(4),掩驰说(5)之口,困(6)烈士(7)之行,塞聪(8)掩明,内独视听。故外不可倾(9)以仁义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夺(10)以谏说忿争(11)之辨。故能荦然(12)独行咨睢之心,而莫敢逆。若此,然后可谓能明申、韩之术,而修商君之法。法修术明,而天下乱者,未之有也。故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群臣百姓,救过不给(13),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14)备,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虽申、韩复生,弗能加(15)也。”书奏,二世悦。於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16)者为明吏(17)。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责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杀人众者为忠臣。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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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拂世:违背世情。(2)摩俗:司马贞《史记索隐》:“磨俗,言磨砺于俗使从己。”(3)谥:古代帝王、贵族、大臣、士大夫或其他有地位的人死后,据其生前业迹评定的带有褒贬意义的称号。亦指按上述情况评定这种称号。(4)涂:引申指途径、门路。(5)驰说:犹游说。(6)困:阻碍。(7)烈士:有节气有壮志的人。(8)塞聪:谓塞住耳朵,示不外听。(9)倾:倾覆,覆亡。此处意为“改变”。(10)夺:用强力使之动摇、改变。亦谓由于强力而动摇、改变。(11)忿争:亦作“忿诤”。忿怒相争。(12)荦然:卓绝貌,明显貌。(13)救过不给:犹“救过不赡”。补救过失都来不及。(14)帝道:古指理想的帝王治国之道。(15)加:超过。(16)深:深重,严重。(17)明吏:犹良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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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凡是贤明君主,都必将扭转世俗偏见,废弃他所厌恶的法令,订立他所喜欢的法令。所以他在生前才有至尊的权势,死后才得到贤明的谥号。因此,贤明的君主才懂得独断专裁,使大权不会旁落臣下手中。然后才能斩断仁义之路,堵住奔走劝谏者的嘴巴,阻碍刚勇之士的行为,闭目塞听,由自己独断专行。这样外面就不会被仁义之士的举动所动摇,内心也不会被劝谏争论的言语所迷惑。因此才能称心如意地随欲而为,而没有人敢反抗。像这样,才算明了申不害、韩非的权术,学会了商鞅的法制。法制权术精通了,天下还会大乱,从来没有过。所以督察责罚之法一经实施,那幺所有的愿望就没有达不到的。群臣百姓整日补救自己的过错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想着谋反呢?像这样,帝王的统治之道才完备,也可以说懂得了驾驭群臣的方法。即使申、韩复生,也不能超过了。”奏书呈上去,二世很高兴,于是愈加严厉实行督察责罚。向百姓征税愈重愈算是好官。二世说:“像这样才可称得上真正负责啊!”路上的行人有半数是受刑的犯人,死囚的尸体每天都堆积于街市,杀人多的是忠臣。二世说:“像这样才可称得上监督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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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初,赵高为郎中令,所杀及报私怨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恶(1)之,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号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2),未必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3)有不当(4)者。则见短(5)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6)于天下。且陛下深拱(7)禁中(8),与臣及侍中(9)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10)之。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廷见大臣,居禁中。赵高常侍中用事(11),事皆决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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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毁恶:诋毁。(2)富于春秋:指年少、年轻,言未来之光阴尚多。春秋,指时日、岁月。(3)谴举:责罚或荐举,指赏罚之事。(4)不当:不适当,不合宜。(5)见短:暴露短处。(6)神明:神圣,高超。(7)拱:谓帝王不亲理事务。(8)禁中:指帝王所居宫内。(9)侍中:古代职官名。秦始置,两汉沿置,为正规官职外的加官之一。因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逐渐变为亲信贵重之职。(10)揆:管理,掌管。(11)用事:执政,当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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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起初,赵高担任郎中令,被他杀害和为报私仇而被他陷害的人很多,他害怕大臣们入朝向皇帝报告政事时揭发他,于是劝二世说:“天子之所以尊贵,就在于群臣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而不能看他的尊容,所以才称为‘朕’。况且陛下年轻,未必对一切事情都通晓。现在您坐在朝堂上,赏罚有不当之处,就会把自己的短处暴露给大臣,这就不能向天下人显示您的圣明了。不如陛下拱手深居宫中,允许我和熟悉法令的内侍一起等待大臣奏事,有事可以共同研究处理。这样,大臣们就不敢把疑难之事报上来,天下人就会称您为圣主了。”二世采纳了赵高的意见,不再坐朝接见大臣,深居宫中。赵高常侍奉左右,掌握着大权,一切事情都由赵高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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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高闻斯以为言(1),乃见丞相曰:“关东(2)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3)治阿房,聚(4)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5)之事,君何不谏?”斯曰:“固(6)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宫,吾所欲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间。”高谓曰:“君诚能谏,请为君候(7)上间语君。”于是赵高待二世方宴乐(8),妇女居(9)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间,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10),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宴私,丞相辄来请事(11)。丞相岂少(12)我?且固(13)我哉?赵高因曰:“此殆(14)矣!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15),此其意亦望裂地(16)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由为三川守(17),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18)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19),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二世以为然。欲案(20)丞相,恐其不审,乃使人案验(21)三川守与盗通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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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为言:与之说话,与之交谈。(2)关东:指函谷关、潼关以东地区。(3)发繇:征派徭役。繇,同“徭”。(4)聚:蓄积,储集。(5)君侯:秦汉时称列侯而为丞相者。(6)固:副词。的确,确实。(7)候:引申为观察。(8)宴乐:宴饮欢乐。(9)居:踞坐,坐。(10)上谒:谓通名进见尊长。(11)请事:犹请示、述职。(12)少:轻视,鄙视。司马贞《史记索隐》:“谓以我幼故轻我也。”(13)固:鄙陋。(14)殆:危亡,危险。(15)益:增加。(16)裂地:划分土地。(17)守:守臣,地方长官。后用为郡守、太守、刺史等的简称。(18)傍:旁边,侧近。(19)审:真实。(20)案:通“按”。查办,审理。(21)案验:查询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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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赵高听说李斯有意见要进言,就去见丞相说:“关东地区盗贼纷纷闹事,而今皇上却加紧征发徭役去修建阿房宫,搜集犬马等没用的玩物。我想劝谏,但我的地位卑贱。这可是丞相您的事,您为什么不劝谏呢?”李斯说:“确实如此,我想进言已经很久了。可现在皇上不临朝听政,一直深居宫中,我想说的话不能传达进去,想进见又没有机会。”赵高说:“您若真能劝谏,请允许我趁皇上有空的时候通知您。”(一天),秦二世让宫女坐在其前面,饮酒玩乐。赵高趁二世玩得正高兴时,派人告诉丞相说:“皇上正有空,可以进宫奏事。”丞相就到宫门求见,如此一连三次。二世发怒说:“我平时空闲的日子很多,丞相不来。我刚私下宴欢,丞相就来请奏。丞相是轻视我呢,还是存心让我出丑呢?”赵高乘机说:“这太危险了!沙丘密谋,丞相参与其中。现在陛下您已经即位为皇帝,而丞相的地位却没有提高,他的意思是想割地封王啊。而且陛下您不问我,我也不敢说。丞相的长子李由担任三川郡守,楚地强盗陈胜等都是丞相邻县的人,因此他们敢于公开横行,经过三川郡时,守城者不肯出击。我听说他们互相有书信来往,但没有了解清楚,所以没敢报告陛下。况且丞相在外,权势比陛下还大。”二世认为他的话没错,想要查办丞相,但又担心情况不实,就派人去调查三川郡守与盗贼勾结的情况。
1703054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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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斯闻之,因上书言高短(1)曰:“臣闻之,臣疑其君,无不危国;妾疑其夫,无不危家。今高有邪佚(2)之志,危反(3)之行,陛下不图(4),臣恐其为变也。”二世曰:“何(5)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6),不以危易心(7),洁行(8)循(循作修)善,自使(9)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10),朕实贤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无识(11)不习治,而君又老。恐与天下绝(12)矣。朕非属(13)赵君,当谁任哉?且赵君为人精廉(14)强力(15),下知民情,上能适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然!夫高故贱人也,无识于理,贪欲无餍(16),求利不止,烈势(17)次(18)主,求欲无穷,臣故曰殆。”
1703054128
1703054129
【注释】(1)短:缺点,过失。(2)邪佚:邪僻恣纵。(3)危反:诡反。犹言阴谋叛乱。危,通“诡”。(4)不图:不想办法。(5)何:疑问代词。为什么,什么缘故。(6)肆志:快意,随心,纵情。(7)易心:改变心智,改变想法。(8)洁行:保持行为的清白端正。(9)使:使其如此,使它变得这样。(10)守位:保持地位或职位。(11)无识:不懂,无知。(12)绝:灭亡,死亡。(13)属:依托,寄托。(14)精廉:清廉。(15)强力:坚忍有毅力。(16)无餍:同“无厌”,不能满足。(17)势:权力,权势。(18)次:比并(相比)。
1703054130
1703054131
【译文】李斯听说了这件事,就上书揭发赵高的短处说:“我听说,臣子怀疑揣测君王,没有不危害国家的;妻妾怀疑丈夫,没有不危害家庭的。如今赵高有奸邪之心和狡诈叛逆的行为,陛下您不提早打算,我担心他会发动叛乱啊!”二世说:“怎么会呢?赵高只是个宦官,但他不因处境安逸就肆意妄为,也不因处境危难就改变忠心,他廉洁向善,所以得到今天的地位。他因忠心而得到提拔,因讲信义而保住禄位,我确实认为他是贤才,而您却怀疑他,这是为什么呢?而且我年轻时就失去了父亲,没有什么见识,也不熟悉怎样治理百姓,而您年纪又大了,我担心会失去天下。我如果不依托赵高,又当用谁呢?况且赵高为人精明廉洁,坚韧不拔,下能了解民情,上能顺从我的心意,请您不要怀疑。”李斯说:“并非如此。赵高本是卑贱之人,并不了解治理天下之理,而且贪得无厌;不停地追求利益,地位权势可与陛下相比,但他贪求地位和权势的欲望没有边际,所以我才说这样太危险了。”
1703054132
1703054133
【原文】二世乃私告赵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独高,高已死,丞相欲为田常(1)所为。”于是二世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2)。高治(3)斯,榜掠(4)千余,不胜(5)痛,自诬服(6)。斯所以不死(7)者,自负(8)有功,实无反心,上书自陈,幸(9)二世之寤(10)。高使吏弃去弗奏,曰:“囚安得上书!”使其客十余辈(11),诈为御史(12)、谒者(13)、侍中,更(14)往覆讯(15)斯。斯更(16)以其实对,辄使人复榜之。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敢更言。辞服(17),奏当(18)上,二世喜曰:“微(19)赵君,几为丞相所卖。”具(20)斯五刑(21),论(22)腰斩(23)咸阳市,遂夷(24)三族(25)。李斯已死,二世拜高为中丞相,事无大小,辄决于高。
1703054134
1703054135
【注释】(1)田常:春秋时齐国大臣。齐简公时,他与监止为左右相。公元前481年杀监止和齐简公,立简公弟骜为平公,自任相国,扩大封地,尽诛公族中强者,自此田氏专国政。三传至太公和,正式代齐。(2)宾客:指贵族的门客、策士等。(3)治:惩处。(4)榜掠:拷打。榜,古代刑法之一,杖击或鞭打。(5)不胜:无法承担,承受不了。(6)诬服:谓无辜而服罪。(7)不死:据《史记笺证》《史记全译》,指不自杀。(8)自负:自以为了不起。(9)幸:希望,期望。亦为表示希望之辞。(10)寤:醒悟,觉醒。(11)辈:量词。批,群。(12)御史:官名。春秋战国时期列国皆有御史,为国君亲近之职,掌文书及记事。秦设御史大夫,职副丞相,位甚尊,并以御史监郡,遂有纠察弹劾之权,盖因近臣使作耳目。(13)谒者:官名。始置于春秋、战国时,秦汉因之。掌宾赞受事,即为天子传达。(14)更:轮流。(15)覆讯:审讯。(16)更:改正,改变。(17)辞服:服罪,认罪屈服。(18)奏当:审案完毕向皇帝奏闻处罪意见。当,判罪。(19)微:无,没有。(20)具:定案,判决。(21)五刑:秦汉时,五刑为黥、劓、斩左右趾、枭首、菹其骨肉。(22)论:定罪。(23)腰斩:古时酷刑,将犯人从腰部斩为两截。(24)夷:诛灭,屠杀。(25)三族:有几种说法:一谓父、子、孙,二谓父族、母族、妻族,三谓父母、兄弟、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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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二世暗中把李斯所言告诉了赵高。赵高说:“丞相所忧虑的只有我赵高。我死之后,丞相就要做出如田常谋反专权之事了。”于是二世惩处李斯和其子李由谋反的罪状,将其门客和家族全部逮捕。赵高审讯李斯,拷打他一千多下,李斯不能忍受痛苦,只好委屈地招供了。李斯之所以没有自杀,是他自认为对秦国有大功,也确实没有反叛之心,于是上书为自己辩护,希望二世能醒悟。赵高让狱吏把奏书丢弃而不上呈,说:“囚犯怎能上书!”赵高派他的门客十多人假扮御史、谒者、侍中,轮流审讯李斯。李斯翻供以实情对答,赵高就让人再拷打他。后来二世派人去验证李斯的口供,李斯以为还和以前一样会被拷打,终不敢再改口供,承认了自己的罪状。赵高把判决书呈上,二世高兴地说:“没有赵君,我几乎被丞相出卖了。”于是李斯被判处五刑之罪,腰斩于咸阳街市,三族同时被诛杀。李斯死后,二世任命赵高为中丞相,朝中无论大事小事都由赵高决定。
1703054138
1703054139
【原文】高自知权重,乃献鹿谓之马。二世问左右:“此乃鹿也?”左右曰:“马也。”二世惊,自以为惑(1),乃召太卜(2)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3),奉宗庙鬼神,斋戒(4)不明(5),故至于此,可依盛德(6)而明斋戒。”于是乃入上林(7)斋戒。日游弋猎(8),有行人,二世自射杀之。高乃谏二世,天子无故贼杀不辜(9)人,此上帝(10)之禁,天且(11)降殃,当远避宫以禳(12)之。二世乃出居望夷(13)之宫。留三日,高劫(14)令自杀也。
1703054140
1703054141
【注释】(1)惑:糊涂,令人不解。(2)太卜:官名。秦汉有太卜令,掌卜国家吉凶。(3)郊祀:古代于郊外祭祀天地,南郊祭天,北郊祭地。郊谓大祀,祀为群祀。(4)斋戒:古人在祭祀前沐浴更衣、整洁身心,以示虔诚。(5)明:尊崇,尊敬。(6)盛德:敬称有高尚品德的人。(7)上林:古宫苑名。秦旧苑,汉初荒废,至汉武帝时重新扩建。故址在今西安市西及周至、户县界。(8)弋猎:射猎,狩猎。(9)不辜:无罪。(10)上帝:天帝。(11)且:副词,将要。(12)禳:音瓤,指除去邪恶或灾异。(13)望夷:秦代宫名。故址在今陕西省泾阳县东南,因东北临泾水以望北夷,故名。秦末,赵高迫杀秦二世于此。(14)劫:威逼,胁迫。
1703054142
1703054143
【译文】赵高自知权势很大,于是献上一只鹿,说是马。二世问左右侍从说:“这是鹿吧?”左右侍从都说:“是马。”二世大为惊慌,以为自己糊涂了,便召来太卜叫他占上一卦。太卜说:“陛下春秋两季到郊外祭祀,供奉祖先鬼神,斋戒不虔诚,所以才会这样。可效仿圣明君主再虔诚地斋戒一次。”于是二世就到上林苑中斋戒,整天在上林苑中游玩射猎。一次有个路人走进上林苑,二世亲手把他射死。赵高就劝谏二世说:“天子无故杀死无罪的人,这是上苍所禁止的,上天将会降下灾祸,应该远远地离开皇宫去祈祷消灾。”二世就离开皇宫住到望夷宫。二世在望夷宫住了三天,赵高乘机胁迫二世自杀了。
1703054144
1703054145
【原文】田叔(1)者,赵人也,赵王张敖(2)以为郎中(3)。高祖(4)过赵,贯高(5)等谋弑上(6),发觉,诏捕赵王,赵有敢随王者罪三族。唯孟舒(7)、田叔等,自髠钳(8),随王(9)至长安。敖得出,叔为汉中(10)守。文帝(11)召叔问曰:“公知天下长者(12)乎?”叔曰:“故(13)云中(14)守孟舒长者。”上曰:“先帝置舒云中十余年矣,虏(15)曾一入,舒不能坚守(16),无故士卒战死者数百人。长者固(17)杀人乎?”叔曰:“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汉与楚(18)相距(19),士卒疲弊(20)。匈奴冒顿(21)新服(22)北夷(23),来为边害(24),孟舒知士卒疲弊,不忍出言(25),士争临城死敌,如子为父、弟为兄,以故死者数百人。孟舒岂故(26)驱战(27)之哉!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于是上曰:“贤哉孟舒!”复以为云中守。景帝以田叔为鲁相。鲁王(28)好猎,相常从入苑(29)中,王辄(30)休(31)相就(32)馆舍(33),相出常暴坐(34),待王苑外。王数使人请相曰:“休。”终不休,曰:“我王暴露(35)苑中,我独何为就舍!”鲁王以故不大(36)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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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田叔:生卒年不详,赵国陉城人,他的祖先是齐国田氏的后代。曾为汉中守,后以按梁王杀袁盎事为景帝所善,为鲁相,卒官。(2)张敖: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182年,西汉初人,张耳之子。曾被封为成都君,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嗣爵为赵王。后因事贬爵宣平侯。(3)郎中:官职名,始于战国,秦汉沿置,掌管门户、车骑等事;内充侍卫,外从作战。(4)高祖:即汉高祖刘邦。(5)贯高: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198年,西汉赵人,初为赵王张耳之客。后因刺高祖未遂,自杀。(6)上:君主,皇帝。这里指汉高祖刘邦。(7)孟舒:西汉官员,高祖拜为云中守。因匈奴犯边,士卒战死数百,坐罪免官。文帝立,官复原职。(8)髠钳:古代刑罚,谓剃去头发,用铁圈束颈。“髠”同“髡”。(9)王:此处指赵王。(10)汉中:指汉中郡,郡治在南郑,即今陜西省汉中市。(11)文帝:即汉文帝刘恒,高祖中子,初封代王。吕后死,大臣诛诸吕,迎立为帝。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提倡农耕,经济渐次恢复,社会日趋安定。景帝因之,史称“文景之治”。在位二十三年。(12)长者:指德高望重的人。(13)故:过去,从前。(14)云中:古郡名。原为战国赵地,秦时置郡,治所在云中县(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汉代辖境较小。有时泛指边关。(15)虏:古时对北方外族或南人对北方人的蔑称。(16)坚守:坚决守卫。(17)固:副词,岂,难道。(18)楚:国名。秦楚之际,自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至汉六年(公元前201年)。八年之间,先陈胜起兵于蕲,在陈县(今河南淮阳)建立张楚政权,自号楚王;后襄强、景驹及熊心(即怀王)亦自号楚王;汉元年,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都下邳(今江苏睢宁西北);汉六年国除。(19)相距:对峙。距,通“拒”。(20)疲弊:即疲敝,非常疲乏。(21)冒顿:西汉初年匈奴单于。姓挛鞮。秦二世元年弒父自立,建立军政制度,东灭东胡,西逐月支,北服丁零,南服楼烦、白羊。西汉初年,经常侵扰边地。(22)服:平服,征服。(23)北夷:古代对北方少数民族的泛称。(24)边害:犹边患。(25)出言:说话,发言。(26)故:副词,故意。(27)驱战:驱使作战。(28)鲁王:张守节《史记正义》:“鲁共王,景帝子,都兖州曲阜县故鲁城中。”(29)苑:古称养禽兽、植林木的地方,多指帝王或贵族的园林。张守节《史记正义》:《括地志》云:“矍相圃在兖州曲阜县南三十里。”《礼记》云:“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观者如堵墙也。”(30)辄:副词,每每,总是。(31)休:休息,此处意为“使……休息”。(32)就:归,返回。(33)馆舍:接待宾客住宿之所。(34)暴坐:露天而坐。(35)暴露:露在外面,无所遮蔽。(36)不大:表示次数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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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田叔是赵国人。赵王张敖任命他为郎中。汉高祖经过赵国时,贯高等人图谋行刺皇上,被发现之后,高祖下令缉捕赵王张敖,明令赵国如有人胆敢跟随赵王,便要罪及他的三族。结果,只有孟舒、田叔等人自己剃去头发,用铁圈等刑具束颈,追随赵王来到长安。事情查明后,赵王张敖获释,田叔被任命为汉中郡守。文帝召见田叔问他说:“你知道天下有哪些德高望重的人吗?”田叔回答说:“以前云中郡守孟舒就是。”文帝再问:“先帝任用孟舒为云中郡郡守已有十多年,匈奴曾经有一次进犯,他不能坚守,无端让自己的士兵战死了数百人,厚德之人难道也会让人无辜死去吗?”田叔回答说:“这正是孟舒忠厚有德行的原因。汉朝曾与楚国长期对峙,士兵都非常疲乏。而匈奴单于冒顿刚刚征服北方的夷族,又入侵我国边疆,危害百姓。孟舒知道士兵疲乏,不忍心对他们发令作战,但士兵争着登城死战。像儿子帮助父亲、弟弟帮助兄长一般,所以战死数百人。孟舒哪里是故意驱使士兵作战呢?这就是孟舒德高望重的缘故。”文帝听后说:“孟舒真是贤德啊﹗”于是重新任命孟舒为云中郡郡守。后来,景帝任命田叔为鲁国丞相。鲁王喜欢打猎,丞相田叔就经常随鲁王出入猎苑。鲁王每次总是让丞相田叔返回馆舍休息,田叔从猎苑出来后,常常露天坐在猎苑外等待鲁王。鲁王多次派人传话请丞相休息,但田叔始终不肯,他说:“我们大王都暴晒在猎苑中,我又岂能独自躲到馆舍去?”鲁王因此就不常外出狩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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