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3065562e+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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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63 【原文】舜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1)。”故治国之道,劝之使谏,宣之使言,然后君明察而治情通矣。且凡骄臣之好隐贤也,既患其正义以绳(2)己矣,又耻居上位而明不及下,尹居(无居字。尹疑尸)其职而策不出于己。是以郄宛得众而子常杀之(3),屈原得君而椒兰构谗(4),耿寿建常平而严延妒其谏(无谏字)谋(5),陈汤杀郅支而匡衡挍(挍作救)其功(6)。由此观之,处位卑贱而欲效善于君,则必先与宠人为雠(7)矣。乘旧宠沮(8)之于内,而己接(9)贱欲自信于外,此思善之君,愿忠之士,所以虽并生一世,而终不得遇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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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65 【注释】(1)“舜曰”下三句:语出《书·益稷》。予违汝弼,古代天子勖勉大臣进谏之词,言我有过失,你应匡正。退有后言,谓当面顺从,背后有异议。(2)绳:纠正,弹劾。引申为制裁。(3)郄宛得众而子常杀之:《左传·昭公二十七年》:“郄宛直而和,国人说之,鄢将师为右领,与费无极比而恶之。令尹子常贿而信谗,无极谮郄宛焉,谓子常曰:‘子恶(郄宛)欲饮子酒。’又谓子恶:‘令尹欲饮酒于子氏。’子恶曰:‘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将必来辱,为惠已甚,吾无以酬之,若何?’无极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择焉。’取五甲五兵,曰:‘置诸门。令尹至,必观之,而从以酬之。’及飨日,帷诸门左。无极谓令尹曰:‘吾几祸子。子恶将为子不利,甲在门矣。子必无往!’……令尹使视却氏,则有甲焉。不往,召鄢将师而告之。将师退,遂令攻郄氏,且爇之,子恶(郄宛)闻之,遂自杀也。”郄宛,春秋时楚国大夫,字子恶,伯州犁之子。子常,即囊瓦,字子常,春秋时楚国令尹,曾听信费无极谗言,杀害郄宛,国人始怨。后囊瓦接受沈尹戌建议,诛费无极。(4)屈原得君而椒兰构谗:《潜夫论笺校正》引《新序·节士篇》云:“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大夫,有博通之知,清洁之行,怀王用之。秦欲吞灭诸侯,并兼天下,屈原为楚东使于齐以结强党。秦国患之,乃使张仪之楚,货楚贵臣上官大夫、靳尚之属,上及令尹子兰、司马子椒,内赂夫人郑袖,共谮屈原。屈原遂放于外,乃作《离骚》。”椒兰,椒指子椒,楚怀王时曾任令尹;兰指子兰,楚怀王之子。二人均为佞人。构,诬陷。(5)耿寿建常平而严延妒其谋:《汉书·酷吏传》:“(府丞)义又道司农中丞耿寿昌为常平仓,利百姓,延年曰:‘丞相御史不知为也,当避位去。寿昌安得权此?’”耿寿,即耿寿昌,汉宣帝时任大司农中丞,曾建议宣帝在西北设置“常平仓”,用来稳定粮价,兼作为国家储备粮库,宣帝采纳并实施,百姓得利,因功被封为关内侯。严延,即严延年,东海下邳(今江苏邳州)人,昭帝时为侍御史,后因劾大司农田延年,不实,坐法至死,逃亡。宣帝神爵中,严延年遇赦出,随同许延寿征西羌,迁涿郡太守,又继为河南太守,其治严酷,务在摧折豪强,诛杀甚众,被称为“屠伯”。后为人所告,以诽谤朝廷罪,被杀。(6)陈汤杀郅支而匡衡救其功:《汉书·陈汤传》:“既至,论功,石显、匡衡以为:‘延寿、汤擅兴师矫制,幸得不诛,如复加爵土,则后奉使者争欲乘危徼幸,生事于蛮夷,为国招难,渐不可开。’元帝内嘉延寿、汤功,而重违衡、显之议,议久不决。”陈汤,字子公,山阳瑕丘(今山东兖州北)人,西汉大将。元帝时,汤任西域副校尉,曾和西域都护骑都尉甘延寿一起出奇兵攻杀郅支单于,斩单于首及名王以下千余级,因功赐爵关内侯,拜射声校尉。郅(音治)支,匈奴单于,呼韩邪单于之兄。匡衡,字稚圭,东海郡承县(今枣庄市峄城区王庄乡匡谈村)人。西汉经学家,元帝时曾任光禄勋、御史大夫,位至丞相,封为乐安侯。(7)雠:仇敌。(8)沮:阻止。(9)接:按《潜夫论笺校正》,“接”当作“疏”。今译文从“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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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67 【译文】舜王说:“我有过失,你应当匡正。你不要当面顺从,背后却有异议。”所以治国之道,要鼓励人们进谏,引导人们说出真话。然后君主便能观察入微,不受蒙敝,对国家治理的情况也才能通达知晓。再者,大凡骄纵之臣喜好隐没贤才,他们既害怕这些贤才明正道义来制裁自己,又耻于自己身居高位而才智却不如下臣、身在其职但计策却不是出于自己。所以郄宛得到众人的爱戴,而子常却杀害他;屈原得到君主的信任,而子椒、子兰却进谗言诬陷他;耿寿昌建议设立常平仓,而严延年却嫉妒他的谋划;陈汤杀死郅支单于,而匡衡却贬低他的功劳。由此看来,身处卑贱的地位而想贡献忠心善言于国君,就必会先与受宠之臣结仇。宠臣依仗旧宠在朝内阻挠,而贤士自己与国君关系疏远,地位卑贱,身处朝外,却希望能受到国君的信任。这就是渴望得到贤才的国君和愿意效忠的贤士,即使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也始终不能相遇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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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69 思 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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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71 【题解】本篇旨在分析国家为何得不到贤才。根本原因在于君主喜欢导致国乱的事情,而不喜欢能使国治的事情;厌恶能使国家存在的事情,而喜欢导致国家灭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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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73 【原文】国之所以存者,治也;其所以亡者,乱也。人君莫不好治而恶乱,乐存而畏亡。然尝观上记(1),近古已来,亡代有三,秽(2)国不数(3),夫何故哉?察其败,皆由君常好其所以乱,而恶其所以治;憎其所与(与作以)存,而爱其所与(与作以)亡。是故虽相去百世,殊俗千里,然其亡征(4)败迹,若重规袭矩(5),稽节合符(6)。故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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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75 【注释】(1)上记:古代典籍。(2)秽:按《潜夫论笺校正》,“秽”疑作“灭”。今译文从“灭”。(3)不数:数不清,无数。(4)亡征:国家将亡的征兆。(5)重规袭矩:同“重规叠矩”。谓前后相合,合乎同样的规矩法度。(5)稽节合符:稽,相合、相同。节,符节,古代使臣所持以作凭证。合符,符信相合、合验符信。古代以竹木或金石为符,上书文字,剖而为二,各执其一,合之为证。(7)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语出《诗·大雅·荡》。谓前人失败的教训就在眼前,应该引以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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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77 【译文】国家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安定;国家之所以灭亡,是因为动乱。君主没有不喜欢安定而厌恶动乱的,没有不喜欢国运长存而畏惧灭亡的。然而,我曾经观览古代典籍,看到近古以来,灭亡的朝代有三个,而灭亡的国家则多得不可胜数。这是什么缘故呢?观察它们败亡的原因,都是由于国君常喜好导致动乱的事而不喜欢使国家安定的事,憎恶那些使国家常存的事而喜爱导致国家灭亡的事。因此,即使时间相距百代,风俗不同而相隔千里,然而他们亡国的征兆、败亡的行径,就像用规矩重复去画方圆般如出一辙,又如符信相合一般。所以说“供殷朝鉴戒的例子并不遥远,就是夏朝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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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79 【原文】夫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行者,不可存也。岂虚言哉?何以知人且病,以其不嗜(1)食也;何以知国之将乱,以其不嗜贤也。是故病家之厨,非无嘉馔(2),乃其人弗之能食,故遂死也。乱国之官,非无贤人,其君弗之能任,故遂亡也。故养寿之士,先病服药,养世之君,先乱任贤。是以身常安而国脉(3)(旧无脉字。补之)永也。身之病,待医而愈;国之乱,待贤而治。治身有黄帝之术(4),理世有孔子之经。然病不愈而乱不治者。非灸针(5)之法误,而五经(6)之言诬(7)也。乃因之者非其人。苟非其人,则规不圆而矩不方,绳(8)不直而准(9)不平,钻燧(10)不得火,鼓石(11)不下金,驱马不可以追速,进舟(12)不可以涉水(13)也。凡此八者,有形见物,苟非其人,犹尚无功,则又况乎怀道(道下有术字)以抚民氓(14),乘六龙(15)以御天心者哉?夫理世不得真贤,譬由治病不得真药也。是故先王为官择人,必得其材,功加于民,德称其位。此三代开国建侯所以能传嗣百世,历载千数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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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81 【注释】(1)嗜:爱好,喜爱。(2)嘉馔:美食。(3)国脉:国家的命脉。(4)黄帝之术:《潜夫论笺校正》引《汉书·艺文志》:“医经:黄帝内经十八卷,外经三十七卷。”(5)灸针:即针灸,中医针法和灸法的总称。针法是用特制的金属针,按一定穴位,刺入患者体内,运用操作手法以达到治病的目的。灸法是把燃烧着的艾绒,温灼穴位的皮肤表面,利用热刺激来治病。(6)五经:五部儒家经典,即《诗》《书》《易》《礼》《春秋》。其称始于汉武帝建元五年。其中《礼》,汉时指《仪礼》,后世指《礼记》;《春秋》,后世并《左传》而言。(7)诬:虚假,虚妄。(8)绳:木工用以测定直线的墨线。(9)准:古代测量水平的仪器。(10)钻燧:亦作“钻鐩”。钻燧取火。原始的取火法。燧为取火的工具,有金燧(阳燧)、木燧两种。(11)鼓石:谓鼓风煽火,冶炼矿石。(12)进舟:行船前进。(13)涉水:渡水。(14)民氓:民众,百姓。(15)六龙:古代天子的车驾为六马,马八尺称龙,因以为天子车驾的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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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83 【译文】与死人患同一种病的人,不能活下来;与亡国之君行为相同的君主,其国家也不能长存。这难道是空话吗?怎么知道人将要生病呢?通过他不爱吃饭就可知晓。怎么知道国家将会动乱呢?通过君主不爱贤才就能看出。因此,病人家的厨房,并非没有美食,只是他吃不下,所以才会死去;乱国的官员中,并非没有贤才,而是国君不能任用他们,所以国家就会灭亡。因此,讲究养生长寿的人,在疾病发生前就服用药物;保护国家长治久安的君主,在国家动乱前就任用贤才。所以才会身体常健,国脉永存。身体的疾病,要靠医生治疗,才会痊愈;国家的动乱,要靠贤才辅助,才能治理。医治身体,有黄帝留下的医术;治理国家,有孔子留下的经典。然而,疾病不能痊愈、动乱不能治理的原因,并非针炙的疗法有误,也不是五经的言论不对,而是使用它们的不是合适的人选。如果不是合适的人选,那么,用规画不圆而用矩也画不方,用绳量不直而用准也测不平,钻木不能取火,炼矿不能出金,驱马不能加速,行船也不能渡水。以上八种情况,都是有形状、能看得到的,如果用人不当,尚且没有成效,更何况是胸怀治国之术来抚育百姓、乘六龙之车来统治天下的事呢?治理天下得不到真正的贤才,如同治病得不到真正的良药一样。因此,先王任官选人,必定要得到合适的人才,使他们的功绩惠及百姓、德行与官位相称。这就是夏、商、周三代,建立国家,封立诸侯,所以能传承百世、历经千年的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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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85 潜 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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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87 【题解】本篇与思贤有相同之处,主要还是讨论贤才的问题。不过本篇着重论述得不到贤才的原因,以及怎样做才能得到贤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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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89 【原文】凡有国之君,未尝不欲治也。而治不世见者,所任不固(固作贤)也。世未尝无贤也,而贤不得用者,群臣妒也。主有索贤之心,而无得贤之术;臣有进贤之名,而无进贤之实。此所以人君孤危于上,而道独抑于下也。夫国君之所以致治(1)者,公也,公法行则宄(2)乱绝;佞臣之所以便身者,私也,私术(3)用则公法夺;列士之所以建节(4)者,义也,正节(5)立则丑类代。此奸臣乱吏、思私之徒所以为日夜杜隔(隔作塞)(6)贤君义士之间,亟(亟作咸)使不相得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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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91 【注释】(1)致治:使国家在政治上安定清平。(2)宄:音轨。作乱或盗窃的坏人。(3)私术:邪术,邪道。(4)建节:树立节操。(5)正节:正直的节操。(6)杜隔: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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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93 【译文】凡是拥有国家的君主,没有不希望安定太平的。然而,国家太平并非每个时代都能出现,这是因为所任用的人不是贤能之士。世间并非没有贤才,而贤才不能得到任用,是因为群臣妒忌的缘故。君主虽有寻求贤才之心,却没有得到贤才的方法;臣下虽有推荐贤才之名,却没有举贤的实际行动。这就是国君之所以孤立危险地居于上位,而治国之术却被压抑在下面的原因。君主之所以能使国家安定,是因为公正,公正的法令能被施行,违法作乱之人才会绝迹;奸邪谄上的臣子之所以为自身谋取利益,是出于私欲,谋私之术得以运用,国法便会受到动摇;有名望的士人之所以能树立节操,是因为遵循道义,正直的节操得以树立,那么丑恶的风气就会被取代。这就是奸臣、乱吏、谋私之徒之所以要日夜阻隔在贤明的君主与仁人义士之间,屡屡使其不能相见互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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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95 【原文】夫贤者之为人臣,不损君以奉佞,不阿众(1)以取容(2),不堕(3)公以听私,不挠法(4)以吐刚(5),其明能照奸(6),而义不比党(7)。是以范武(8)归晋而国奸逃,华元反朝而鱼氏亡(9)。故正义之士,与邪枉之人不两立。而人君之取士也,不能参听民氓,断之聪明,反徒信乱臣之说,独用污吏之言。此所谓与仇选使,令囚择吏者也。书云(10):“谋及乃心,谋及庶人。”孔子曰(11):“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故圣人之施舍(12)也,不必任众,亦不必专己(13),必察彼己之谓(谓作为)而度之以义。故举无遗失,而功无废灭(14)也。惑君则不然。己有所爱,则因以断正(15),不稽(16)于众,不谋于心。苟眩于爱,唯言是从,此政之所以败乱,而士之所以放佚(17)者也。故有周之制,天子听政。三(三上有使字)公(18)至于列士(19)献诗(20),庶人传语,近臣尽规(21),亲戚补察(22),瞽史(23)教诲,耆艾(24)修之,而后王斟酌(25)焉,是以事行而无败也。末世则不然,徒信贵人骄妒之议,独用宿(宿作苟)媚蛊惑(26)之言,行丰礼者蒙愆咎(27),论德义者见尤恶(28),于是谀臣佞人从以诋訾(29)之法,被以议上之刑。此贤士之姤(30)困也。夫诋訾之法者,伐贤之斧也。而骄妒之臣,噬(31)贤之狗也。人君内秉伐贤之斧,而外招噬贤之狗,欲其至理也(自而外至理也作权噬(32)贤之狗而外招贤欲其至也),不亦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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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97 【注释】(1)阿众:迎合多数人。(2)取容:讨好别人以求自己安身。(3)堕:通“隳”,音辉。败坏。(4)挠法:枉法。(5)吐刚:比喻畏惧强暴。成语有“吐刚茹柔”,意谓吐出硬的,吃下软的,比喻怕强欺弱。(6)照奸:察知奸邪。(7)比党:拉帮结派。(8)范武:即范武子。春秋时晋国人。祁姓、士氏,名会,士蔿之孙,成伯缺之子。因被封于随、范,以邑为氏,又称随会、范会;谥曰“武”,又称“范武子”。曾因迎公子雍之事流亡秦国,公元前614年,被赵盾用计迎回晋国。后任晋国中军元帅并加太傅之号。(9)华元反朝而鱼氏亡:华元,春秋时宋国相(今安徽省濉溪县)人,华御事之子,为宋国六卿之一,历事宋昭公、文公、共公、平公四君。公元前576年,宋共公卒,司马荡泽作乱,杀太子肥,华元奔晋。后鱼石请华元归,华元杀荡泽,左师鱼石与向为人、鳞朱、向带和鱼府五人奔楚。鱼氏,指鱼石、鱼府,皆宋桓公之后。(10)“书云”下二句:语出《尚书·周书·洪范》。(11)“孔子曰”下四句:语出《论语·卫灵公》。(12)施舍:《周语》:“王孙说曰:‘故圣人之施舍也,议之。’”韦昭注:“施,予也;舍,不予。”(13)专己:固执己见。(14)废灭:废弃毁灭。(15)断正:判断确定。(16)稽:考核,查考。(17)放佚:散失。(18)三公:古代中央三种最高官衔的合称。周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一说以司马、司徒、司空为三公。(19)列士:即元士。古称天子之上士。别于诸侯之士。一说,古时上士、中士和下士的统称。(20)献诗:进献诗作。古代多用以示讽谏或歌颂。(21)尽规:竭力谋划。(22)补察:补过误,察得失。(23)瞽史:乐师与史官的并称。(24)耆艾:尊长,师长。耆,音其。(25)斟酌:犹思忖、思量。(26)蛊惑:迷乱,惑乱。(27)愆咎:罪过。(28)尤恶:谴责和憎恶。(29)诋訾:亦作“诋訿”。毁谤;非议。(30)议:非议,讪谤。(31)姤:彭铎曰:“‘姤’与‘诟’同,耻也。”(32)噬:啖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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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599 【译文】贤能之士作为臣子,不以谄媚奉承和花言巧语来损害君主的圣德,不迎合众人来苟且偷安,不损害公家利益来任凭私意行事,不歪曲法律以畏惧强暴。他们的贤明能察知奸邪,而他们的行为符合道义,不会拉帮结派。因此,范武子回到晋国,那些危害国家的奸臣就逃跑了;华元返回朝廷,鱼氏等人也逃亡了。所以,正义之士与奸邪之人是不会并存的。而君主选取士人,如果不能广泛地听取民众的意见,判断他们的智慧才能,反而仅听信乱臣的话,只采用贪官污吏之言,这就是所谓的与仇家一起选择使者、让囚犯挑选狱吏。《尚书》上说:“先要自己考虑,再与庶民商议。”孔子说:“大家都厌恶他,一定要考察他;大家都喜欢他,也一定要考察他。”所以圣人的取舍不一定听任大众之言,也不一定只按自己的意见处理,而必定是要考察自己和别人的看法,用道义来衡量,所以举荐贤士没有遗漏,其功劳也不会磨灭。迷惑的君主则不是这样,自己有所偏爱,就以此来判断好坏,不向众人进行考察,不用心来考虑,如果被所偏爱的人迷惑,就会只听信他们说的话。这就是政治之所以败坏混乱,而士人之所以流失离散的原因。所以,周朝的制度,是天子坐朝处理政务,自三公至于列士献上讽谏的诗篇,庶人(通过卿士)传话给君主,近臣则竭力谋划,亲戚察补过失,乐师、史官用心教诲,尊长帮助修改,之后君王再斟酌考虑,因此政事施行而不会失败。到了末代则不是这样,君主只听信显贵之人骄矜忌妒的建议,只采用苟且谄媚之人的迷乱之言。遵行礼义的人蒙受罪责,讲求德义的人被谴责憎恶。于是阿谀奉承的大臣、善于花言巧语的小人,按照毁谤的法令,给他们安上非议国君的罪名。这就造成了贤士的耻辱和困窘。毁谤非议的法令,是砍杀贤士的利斧;骄横嫉妒的臣子,是噬咬贤士的恶狗。君主在朝内手持砍杀贤才的利斧,重用噬咬贤才的恶狗,而对外却招揽贤才并希望他们到来,这不是太可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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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601 劝 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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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603 【题解】劝将,即教导将帅如何建设军队。本篇通过具体分析,指出士兵不能勇敢作战的根本原因在于将帅,所以篇末说:“其败者,非天之所灾,将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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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605 【原文】兵之设也久矣。涉历(1)五代(2)以迨于今,国未尝不以德昌而以兵强也。今兵巧之械,盈乎府库,孙、吴(3)之言,聒(4)乎将耳。然诸将用之进战(5)则兵败,退守则城亡,是何也哉?彼此之情不闻乎主上,胜负之数不用(用作明)乎将心,士卒进无利而退无畏,此所以然也。夫服重上嵠(嵠作阪),步骤(6)千里,马之祸也,然骐骥(7)乐之者。以御者良,足为尽力也。先登陷阵(8),赴死严敌(9),民之祸也,然节士乐之者,以明君可为效死也。凡人所以肯赴死亡而不辞者,非为趋利,则因以避害也。无(10)贤鄙愚智皆然,顾其所利害有异耳。不利显名,则利厚赏也;不避耻辱,则避祸乱也。非此四者,虽圣王不能以要(11)其臣,慈父不能以必其子。明主深知之,故崇利显害以与下市(12),使亲疏贵贱愚智必顺我令,乃得其欲,是以一旦军鼓雷震,旌旗并发,士皆奋激,竞于死敌者,岂其情厌久生而乐空死哉?乃义士且以徼(13)其名,贪夫且以求其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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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607 【注释】(1)涉历:经过,经历。(2)五代:指夏、商、周、秦、汉。(3)孙、吴:春秋时孙武和战国时吴起的并称。皆古代兵家。孙武著《兵法》十三篇,吴起著《吴子》四十八篇。(4)聒:喧闹,声音嘈杂。(5)进战:进军作战。(6)步骤:缓行和疾走。(7)骐骥:骏马。骐骥亦可用作比喻贤才。(8)先登陷阵:先登,先于众人而登。陷阵,攻入敌人的营垒或阵地。(9)严敌:强敌。(10)无:不论。(11)要:约束;禁止。(12)崇利显害以与下市:市,贸易、交易。《潜夫论笺校正》引《韩非子·难一》云:“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13)徼:求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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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609 【译文】军队的设立由来已久,历经五代以至于今。国家没有不是因德义而昌盛、因军队而强大的。现在各种兵器堆满了仓库,孙子、吴起的用兵之言常在将帅的耳边响起。然而,众将领使用这些武器和兵法时,进军作战则兵败,退军防守则城破,这是什么原因呢?敌我双方的情况不告知君主,胜败的几率将帅心中也不明了,士兵进攻而无利可得,败退亦无所畏惧,这就是造成上述情况的原因。负重上山,驰骋千里,这是马的灾祸,然而骏马却喜欢这样做,是因为驭者优秀,值得为他尽力。率先登城,攻陷敌阵,面对强敌以死相搏,这是百姓的灾祸,然而,有节操的人却愿意这样做,是因为君主贤明,值得为他舍命报效。人之所以肯赴死而不推辞的原因,不是为了追逐利益,就是为了躲避灾害。不论贤士、鄙夫、愚人、智者,都是如此,只是他们各自看重的利害不相同而已。不是追求显耀的名声,就是追求丰厚的赏赐;不是为了避免耻辱,就是为了逃避祸乱。假如不是这四种情况,即使圣王也不能约束他的臣下,慈父也不能保证他的儿子(听话照办)。贤明的国君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增高其利益也显明其危害,以此与臣下进行交换,使亲疏、贵贱、愚智之人,都必定要顺从自己的命令,才能得到他们所想要的。因此,一旦进军的战鼓像雷鸣般敲响,旌旗并出,士兵们都激昂振奋,争着与敌人决一死战的原因,难道是他们厌倦活得太久而乐于白白送死吗?这是义士欲以此来求得美名、贪婪之人想以此来求得厚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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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5611 【原文】尔今(上段徼字至尔今旧作求实取令。改之)吏从军败没(1),死公事者,以十万数,上不闻吊唁(2)嗟叹之荣名,下又无禄赏之厚实,节士无所劝慕(3),庸夫无所贪利,此其所以人怀阻解(4),不肯复死者也。军起以来,暴师(5)五年,典兵(6)之吏,将以千数,大小之战,岁十百合,而希有功。历察其败,无他故焉,皆将不明于变势,而士不劝于死敌(7)也。其士之不能死也,乃其将不能效也,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士进有独死之祸,退蒙众生之福,此其所以临阵忘战而竞思奔北(8)者也。今观诸将,既无料敌合变(9)之奇,复无明赏必罚之信,然其士又甚贫困,器械不简习(10),将恩不素结,卒然有急,则吏以暴发虐其士,士以所屈(屈作拙)遇敌抉(抉作巧),此为将吏驱怨以御雠,士卒缚手以待寇也。夫将不能劝其士,士不能用其兵,此二者,与无兵等。无士无兵而欲合战(11),其败负也,理数(12)也然。故曰,其败者,非天之所灾,将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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