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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夫小事者味甘,而大道者醇淡,而近物者易验(1),而远数(2)者难效,非大明君子则不能兼通也。故皆惑于所甘而不能至乎所淡,眩(3)于所易而不能及于所难,是以治君世寡而乱君世多也。故人君之所务者,其在大道远数乎。大道远数者,谓仁足以覆焘(4)群生,惠足以抚养百姓,明足以照见四方,智足以统理万物,权足以应变无端,义足以阜生(5)财用,威足以禁遏(6)奸非,武足以平定祸乱,详于听受而审于官人,达于废兴之源,通于安危之分,如此,则君道毕(7)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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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验:效验,验证。(2)远数:犹远图,深远的谋划。(3)眩:迷惑,迷乱。(4)覆焘:犹覆被,谓施恩,加惠,焘,音盗。(5)阜生:生息;生长。(6)禁遏:犹禁阻;遏止。(7)毕:全部,都,统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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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做琐细小事往往滋味甘甜,行中正大道往往滋味纯淡;做眼前的事容易得到效验,而长远的谋略则一时难见成效;不是圣明的君子,则不能大小事情都能兼通。所以人们都为“滋味甘甜”的小事所迷惑,而不能去做“滋味纯淡”的大事;迷惑于自己容易做到的事,而不能投身于对自己有挑战的长远大事。因此,能使国家大治的明君历代少有,而导致国家混乱的昏君每代都多。所以,君主所必须致力的应该是“中正的大道和深远的谋划”啊!所谓“中正的大道和深远的谋划”,其意思是仁德足以覆盖生民,恩惠足以抚养百姓,光明足以照亮四方,智慧足以统理万物,权力足以应付无端的变故,道义足以丰富财用,威严足以禁绝邪道,武力足以平定外患内乱;能仔细听取他人的意见,慎重地选取和任用人才;明达国家兴废的根源,通晓安定危机的区分。能做到这些,为君之道就算完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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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今使人君视如离娄,听如师旷(1),御如王良(2),射如夷羿(3),书如史籀(4),计如隶首(5),走追驷马,力折门键(6),有此六者,可谓善于有司之职,何益于治乎?无此六者,可谓乏于有司之职,何增于乱乎?必以废仁义,妨道德矣。何则?小器不能兼容,治乱又不系于此,而中才之人所好也。昔潞丰舒、晋智伯瑶之亡,皆怙(7)其三材,恃其五贤,而以不仁之故也。故人君多伎艺,好小智,而不通于大道者,只足以拒谏者之说而钳忠直之口也,只足以追亡国之迹而背安家之轨也,不其然耶!不其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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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师旷:字子野,山西洪洞人,春秋时著名乐师。他生而无目,故自称盲臣、瞑臣。为晋大夫,亦称晋野。博学多才,尤精音乐,善弹琴,辨音力极强。以“师旷之聪”闻名于后世。(2)王良:春秋时之善驭马者。(3)夷羿:相传羿为尧时善射者。尧时十日并出,猛兽为害,羿受尧命,上射十日,下射封豨长蛇,为民除害。事见《淮南子·本经训》。(4)史籀:籀,音咒。周宣王时为史官,一说为史书名。(5)隶首:黄帝史官,始作算数。亦借指善算数者。(6)门键:亦作“门楗”,犹门闩。(7)怙:依靠,仗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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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假如现在让君主眼目之明能比上离娄,听力之好能比上师旷,驾车技术能比得上王良,射箭之艺能比得上羿,书法造诣比得上史籀,计算本领比得上隶首,奔跑之快追得上四马之车,力气之大能折断大门门杠,虽然有上述六人那样的本领,也只能够说是能够胜任专司一职官吏的职守了,对于治理好国家,又有多大的益处呢?即便没有这六个人那样的本领,只能说不称这些有关官吏的职守,但对国家又怎会加剧天下的混乱呢?事实上,(有了以上这些本领)反而会因此而废弃仁义之政,妨碍道德修养。为什么这样说呢?小的器皿是不能够兼收并蓄的(才智不高之人不可能同时具有这么多本领),而且这些技艺又不关乎国家治乱,只是有中等才能之人所爱好的。从前,潞州丰舒、晋国智伯瑶的灭亡,都是因为其自恃有三种才能、五种特长而不讲仁义的缘故。所以,人君有多种技艺、喜好小才智但却不通晓治国的大道的,只能导致他拒绝进谏者的主张,钳制忠诚直言者的言论;只会让他追随亡国之君的足迹,而背离安定国家的轨道。难道不是这样吗?难道不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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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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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此章作者指出,大臣乃帝王的肱骨,要靠他们了解有关情况,靠他们处理各种事务。所以,一定要慎重审查大臣,一定要任用那些有道德学问、聪明睿智的人,以治理国家,利益九州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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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帝者昧旦(1)而视朝(2),南面而听天下,将与谁为之,岂非群公卿士欤?故大臣不可以不得其人也。大臣者,君股肱(3)耳目也,所以视听也,所以行事也。先王知其如是,故博求聪明睿哲君子措(4)诸上位,使执邦之政令焉。执政聪明睿哲,则其事举,其事举,则百僚莫不任其职,百僚莫不任其职,则庶事莫不致其治,庶事莫不致其治,则九牧(5)之人莫不得其所,故《书》曰:“元首(6)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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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昧旦:天将明未明之时;破晓。(2)视朝:谓临朝听政。(3)股肱:大腿和胳膊。比喻左右辅佐之臣。(4)措:安放,安排。(5)九牧:即九州。(6)元首:头,本处指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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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做君主的,天刚拂晓即临朝,面南而坐听取天下的政务。他将和谁来一起处理天下大事呢?岂不就是众多公卿大臣吗?所以任用大臣不能不选择合适其职的贤德之人。大臣,是君主的肱股耳目,做君主的,要靠他们来了解各种情况,要靠他们来处理各种政务。以前圣明的君王知道治理天下就得这样,所以广泛访寻聪明睿智的君子,并安置在较高的职位上,让他们执掌国家的政令。执政者聪明睿智,则国家的各项事务就能展开;各项事务能够展开,则百官就没有不各尽其职的;百官能够各尽其职,则各种事务就没有治理不好的;各种事务都治理好了,则九州之民无不各得其所。所以《尚书》上说:“国君圣明,大臣贤明,则万事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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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 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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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此章作者指出了主要的亡国之因,比如拥有贤臣却不能任用,先王的法规不能得以推行,赐位给贤臣,却又不能听从他们的治理办法等等。他告诫君主唯有兴仁义,任用贤能、广听谏言、明大义、远小人,国家的安定才会有所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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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凡亡国之君,其朝未尝无致治(1)之臣也,其府未尝无先王之书也,然而不免乎亡者,何也?其贤不用,其法不行也,书法而不行其事,爵贤而不用其道,则法无于异路说,而贤无异于木主(2)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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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致治:使国家在政治上安定清平。《史记·范雎蔡泽列传》:“公孙鞅之事孝公也……设刀锯以禁奸邪,信赏罚以致治。”(2)木主:木制的神位。上书死者姓名以供祭祀。又称神主,俗称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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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那些亡国的君主,其朝中不见得没有能使国家大治的臣子,其府中不见得没有先王留下的圣贤典籍,然而最终却逃不了亡国的命运,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其贤臣不能得到重用,其制定的法令不能得到推行。如果制定法规而又不依法行事,任命了贤臣而又不采用他的意见和谋略,那么法律便和路边闲话没有区别,而贤臣也和木制神位没有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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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昔桀奔南巢(1),纣(2)踣(3)于京(4),厉(5)流于彘(6),幽(7)灭于戏,当是时也,三后(8)之典尚在,而良谋之臣犹存也。下及春秋之世,楚有伍举,左史倚相,右尹子革,而灵王丧师。卫有大叔仪,公子鱄,蘧伯玉,而献公出奔。晋有赵宣孟、范武子,而灵公被弒。鲁有子家羁,叔孙婼,而昭公野死。齐有晏平仲、南史氏,而庄公不免弒。虞虢有宫之奇、舟之侨,而二公绝祀。由是观之,苟不用贤,虽有无益也。然彼亦知有马必待乘之然后远行,有医必待使之而后愈疾,至于有贤,则不知必待用之而后兴治也。且六国之君,虽不用贤,及其致人也,犹修礼尽意,不敢侮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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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南巢:古地名。在今安徽巢湖。因位于古代华夏族活动地区的南方,故名。(2)纣:本名受德,后世称商纣王,是商朝最后的一个君主,都于沫,改沫邑为朝歌(今淇县)。(3)踣:音博。倒毙,僵死,破灭。(4)京:镐京。(5)厉:周厉王(?—公元前828年),西周第十位国王(公元前878年—公元前848年在位),姬姓,名胡。周夷王的儿子。在位三十七年。(6)彘:音志。地名,故址在今山西霍县东北。(7)幽:周幽王,名姬宫涅。(8)三后:指禹、汤、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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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从前,夏桀王逃亡到南巢;殷纣王毙命于镐京;周厉王流放于彘地;周幽王亡身于嬉戏。然而在那个时候,夏禹、商汤、文王的典籍还留存着,朝中有高明谋略的臣子也还在啊!到了春秋时代,楚国有伍举,还有左史倚相、右尹子革,而楚灵王大军覆没;卫国有太叔仪、公子鱄、蘧伯玉,而卫献公败逃出走;晋国有赵宣孟、范武子,而赵灵公被臣下所杀;鲁国有子家羁、叔孙婼,而鲁昭公死于荒郊;齐国有晏平仲、南史氏,而齐庄公未免于被刺;虞虢有宫之奇、舟之侨,而二公断绝祭祀。如此看来,如果不重用贤臣,即使有贤臣也是无济于事的。然而,这些国君也知道:有良马,一定要等到骑上之后才可以远行;有医生,一定要等到请来诊治之后,才可以医好疾病;但至于有贤臣,却不知道要等到任用他们之后,然后才可以使国家清明安定。以上六国的君主,虽然不重用贤臣,但在招纳人才的时候,还能用美好的礼节来表示其诚意,不敢轻侮慢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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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至于王莽,既不能用,及其致之也,尚不能言。莽之为人,内实奸邪,外慕古义,亦聘求名儒,征命术士,政烦教虐,无以致之,于是胁之以峻刑,威之以重戮,贤者恐惧,莫敢不至。徒张设(1)虚名以夸海内,莽亦卒以灭亡。且莽之爵人也,其实囚之也。囚人者,非必著桎梏(2),置之囹圄(3)之谓也。拘系之,愁忧之之谓也。使在朝之人欲进,则不得陈其谋,欲退,则不得安其身,是则以纶组(4)为绳索,以印佩(5)为钳釱(6)也,小人虽乐之,君子则(旧则作君子情。)以为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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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张设:部署;设置。(2)桎梏:刑具,脚镣手铐,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刑具,戴在手上的为梏,戴在脚上的为桎。(3)囹圄:也作“囹圉”。监牢。(4)纶组:海草名。《文选·左思·吴都赋》:“纶组紫绛。”(5)印佩:官印。古人常将官印佩带在腰间,故称。(6)钳釱:钳和釱,古代的两种刑具。釱,音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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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到了王莽时,他已经不能任用贤才了,即使征招来了,也不许他们对政事发表言论。王莽的为人,其内心实在是奸诈邪恶,而外表上却装出仰慕古时君主行事的样子,也聘请名儒,征召有术之士。但由于政治混乱,政教暴虐,难以吸引人才,于是他便用严刑进行威胁,用杀戮来威吓。贤明的人因为恐惧,不敢不来,这只是空有招引贤人的名声、以夸耀于四海之内而已。王莽也因此而很快灭亡了。况且,王莽赐人官爵,其实等于囚禁人。所谓“囚禁人”不是说一定要把人戴上刑枷、关进监狱,而是限制、束缚他,使他的内心无比的忧愁。如此,则使在朝为官之人,进不能够陈述谋略;退不能保全自己。这就等于以佩带官印用的丝绶为绳索,以官印、佩玉为铁钳而囚人。小人虽以有了官位而高兴,君子则认为是受到了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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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故明主之得贤也,得其心也,非谓得其躯也。苟得其躯而不论其心,斯与笼鸟槛兽未有异也,则贤者之于我也,亦犹怨雠,岂为我用哉?日虽(日虽作虽曰)班万钟(1)之禄,将何益欤?故苟得其心,万里犹近,苟失其心,同衾(2)为远,今不修所以得贤者之心,而务修所以执贤者之身,至于社稷颠覆,宗庙废绝,岂不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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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万钟:指优厚的俸禄。钟,古量名。(2)衾: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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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所以,圣明的君主求得贤臣,是要得到臣子的真心,而不是要得到他的躯体。如果得到其躯体而不管其心里怎么想,这便与用笼子、栅栏关住鸟兽没有什么不同。那么贤者对于我,就和仇人没有两样,岂能为我所用?纵然每天发给他万钟的俸禄,会有什么用呢?所以说,如果得到其心,相距万里也是近的;如果失去其心,同盖一床被子也是远的。现在,不讲求获得贤者之心的方法,而着力于怎样控制贤才之身,以致使国家政权颠覆,祖宗庙堂废弃,岂不太令人痛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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