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067023
【原文】夫圣人之修其身,所以御群臣也。御群臣也,所以化万民也。其法轻而易守,其礼简而易持,其求诸己也诚,其化诸人也深。苟非其人,道不虚行,苟非其道,治不虚应。是以古之圣君之于其臣也,疾则视之无数,死则临其大敛小敛(1),为彻膳不举乐(2),岂徒色取仁而实违之者哉?乃惨怛(3)之心,出于自然,形于颜色,世未有不自然而能得人自然者也。色取仁而实违之者,谓之虚。不以诚待其臣,而望其臣以诚事己,谓之愚。虚愚之君,未有能得人之死力者也,故《书》称君为元首(4),臣为股肱(5),期其一体相须而成也。而俭(6)伪浅薄之士,有商鞅(7)、韩非(8)、申不害(9)者,专饰巧辩邪伪之术,以荧惑诸侯,著法术之书。其言云:“尊君而卑臣。”上以尊君取容于人主,下以卑臣得售其奸说。此听受之端,参言之要,不可不慎。元首已尊矣,而复云尊之,是以君过乎头也,股肱已卑矣,而复曰卑之,是使其臣不及乎手足也。君过乎头而臣不及乎手足,是离其体也。君臣体离,而望治化之洽(10),未之前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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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大敛小敛:亦作“大殓小殓”,丧礼。入殓有“大敛”和“小敛”之分,“小敛”是指为死者穿衣服,根据史籍的记载,古代“小敛”是在死亡的第二天早晨的卧室门里;“大敛”的时间是在小敛的第二天,就是人死后的第三天举行,指将已装裹的尸体放入棺材。(2)彻膳不举乐:“彻”通“撤”。古代遇有灾患变异时,帝王撤减膳食,以示自责。(3)惨怛:怛,音“达”。悲痛;忧伤。(4)元首:人体的头部。(5)股肱:大腿和胳膊,均为躯体的重要部分。引申为辅佐君主的大臣,又比喻左右辅助得力的人。(6)俭:通“险”,阴险。(7)商鞅:先秦法家代表人物。姬姓,卫氏。又称卫鞅,公孙鞅。商鞅应秦孝公求贤入秦,说服秦孝公变法,孝公死后,车裂而死。其在秦执政二十余年,秦国长期凌驾于山东六国之上,但最后还是死于自己倡导的法律。(8)韩非:战国末期韩国(今河南省新郑)人。韩非与李斯同师荀子,继承和发展了荀子的法术思想,同时又吸取了他以前的法家学说,成为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秦王政慕其名,遗书韩王强邀其出使秦国。在秦遭李斯、姚贾诬害,死狱中。韩非比较各国变法得失,提出“以法为主”,今存《韩非子》五十五篇,后世称“韩子”或“韩非子”。(9)申不害:战国中期法家著名代表人物。(10)治化之洽:治化,指治理国家、教化人民。洽,周遍,广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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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圣人加强自身的修养,是为了驾驭群臣;驾驭群臣的目的,是为了教化百姓。圣人制定的法令宽松,容易遵守,制作的礼制简约,容易受持。圣人凡事都真诚地责求自己,因此,对百姓的教化就很深刻。如果不是这样的圣人出世,这样的治国之道不会凭空产生;如果不是这样的治国之道,天下太平也不会凭空而来。因此古代圣明的君主对待臣下,臣子如有小病就多次探望;如有臣子去世,则亲自参加死者的大敛、小敛,为之撤减膳食、不奏乐行乐,这哪里仅仅是表面主张仁义、实际却背道而驰呢?实在是悲伤的心情完全出自内心,因而表现在脸上。内心没有真情实感却能自然表现出来,这样的事从未有过。表面上仁义而实际上相反的,这叫虚伪;不真诚对待臣子却希望臣子以诚心侍奉自己,这叫愚昧。虚伪愚昧的君主,不可能得到誓死效力的臣子。因此,《尚书》上说:“君主像人的头部,大臣就像人的大腿和胳膊。”这是希望他们团结成一个整体,互相依赖、互相配合、互为凭借而有所成就。而阴险浅薄如商鞅、韩非子、申不害之流,专门假托巧辩伪诈的学说以荧惑诸侯,写下关于法、术的书籍,书中说:“以君为尊,以臣为卑。”对上则以君为尊取悦君主,对下则以臣为卑得以推行他的奸邪学说。象这样听受其主张的端倪,检验其言语的要点,君主不能不谨慎。君主已经很尊贵了,还要说尊贵,这样,对君主的尊宠就超过了头顶;臣子的地位已经很卑微了,还要说卑微,这样,臣子的卑微也就低过了手和脚啊。君主的地位高过头顶,可臣子的地位还不如手足,这是在使身体分离啊!君臣分离,如同身体割离,还妄想国家能够得到治理,人民能够得到教化,这是前所未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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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且夫术家(1)说又云:“明主之道,当外御群臣,内疑妻子(2)。”其引证连类,非不辩且悦也,然不免于利口之覆国家也。何以言之,夫善进,不善无由入,不善进,善亦无由入。故汤举伊尹(3)而不仁者远,何畏乎欢兜?何迁乎有苗(4)?夫奸臣贼子,下愚不移之人,自古及今,未尝不有也。百岁一人,是为继踵。千里一人,是为比肩(5)。而举以为戒,是犹一噎而禁食也。噎者虽少,饿者必多,未知奸臣贼子处之云何?且令人主魁然(6)独立,是无臣子也。又谁为君父乎,是犹髠(7)其枝而欲根之荫,掩其目而欲视之明,袭独立之迹,而愿其扶疏(8)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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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术家:精通权谋的人。(2)妻子:此处指妻子和儿女。(3)汤举伊尹:汤,亦称成汤、商汤、武汤等。商王朝的开国君主,子姓。商原为夏的属国之一,当时夏桀在位。夏桀荒淫无度,国势渐衰,社会矛盾异常尖锐。成汤初置二相,以伊尹、仲虺共同辅助国事,在国内布德施惠,轻赋薄敛,百姓亲附,政令通行。成汤而后作《汤誓》伐夏,与桀大战于鸣条(今河南封丘东),桀大败,逃至南巢(今安徽巢湖),汤放桀而归于亳(今河南境内)。此后三千诸侯大会,汤当时为诸侯,被推为天子,三让,诸侯不从,于是汤即天子之位,建立商朝。伊尹,商初大臣,自汤至太甲时一直辅佐商王。尹是官名,右相之意。他任丞相期间,整顿吏治,洞察民情,使商朝初年经济比较繁荣,政治比较清明。(4)何畏乎欢兜,何迁乎有苗:欢兜,又作欢头,相传为上古唐尧时人,是古代传说中的三苗族首领,传说因为与共工、三苗、鲧一起作乱,而被舜流放至崇山(今湖南张家界市)。有苗,尧、舜、禹时代我国南方较强大的部族,传说舜时被迁到三危(今甘肃敦煌)。有,词头。(5)百岁一人,是为继踵;千里一人,是为比肩:比,挨着;踵,脚跟。肩挨着肩,脚跟着脚,形容人很多,很拥挤。(6)魁然:高大,壮伟。(7)髡:音昆,古代剃去头发的刑罚。(8)扶疏:回旋貌;飘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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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那些精通权谋学说的人又提出:“贤明的君主应当对外防备大臣,对内怀疑妻儿”。他们引用例证,联系推论,不是没有巧辩之才,也不是话说得不动听悦耳,但最终免不了因为其能言善辩而导致国家覆灭的结局。为什么这么说呢?善人被重用了,不善之人就不能被重用;不善之人被重用了,善人也就无法得到重用。所以成汤选用伊尹后,不仁之人就被隔得远远的,还怕欢兜作乱吗?还需放逐有苗吗?奸臣贼子、愚昧而不知悔改的人自古至今从来都有。百年出现一人,就以为是接踵而至;千里遇上一人,就认为是并肩而行。把这些例子作为警戒,这就好比因为一个人被噎就禁止大家吃东西一样。被噎的人虽然不多,但饥饿的人就多了,不知道对于禁绝奸臣贼子又真正起到了多少作用呢?况且使君主独立不群,那就等于没有臣子,那还给谁当君主呢?这就好比砍光树的枝叶而望树干成荫,遮住眼睛却想要看得清楚,两脚重合在一起而想舞姿婆娑一样,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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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夫徇名好术之主,又有惑焉。皆曰:“为君之道,凡事当密。”人主苟密,则群臣无所容其巧,而不敢怠于职,此即赵高(1)之教二世(2)不当听朝之类也,是好乘高履危,而笑先僵者也。《易》曰:“机事不密则害成(3)。”《易》称机事,不谓凡事也,不谓宜共而独之也,不谓释公而行私也。人主欲以之匿病饰非,而人臣反以之窃宠擅权,疑似之间,可不察欤。夫设官分职,君之体(4)也;委任责成,君之体也;好谋无倦,君之体也;宽以得众,君之体也;含垢藏疾,君之体也;不动如山,君之体也;难知如渊,君之体也。君有君人之体,其臣畏而爱之,此文王所以戒百辟(5)也,夫何法术之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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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赵高:秦朝二世皇帝时丞相。秦始皇死后与李斯合谋篡改诏书,立始皇幼子胡亥为帝,并逼死始皇长子扶苏。秦二世即位后设计陷害李斯,并成为丞相。后派人杀死秦二世,不久后被秦王子婴所杀。(2)二世:即秦二世胡亥(公元前230年—公元前207年),秦朝第二代皇帝,秦始皇第十八子,早年曾从中车府令赵高学习狱法,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始皇出巡死于沙丘,胡亥在赵高和丞相李斯的扶植下,得立为太子,并承袭帝位,称二世皇帝,秦二世即位后,赵高掌实权,实行惨无人道的统治,终于在公元前209年激起了的陈胜、吴广的农民起义,二世胡亥于公元前207年被赵高杀死,时年二十四岁。(3)机事不密则害成:语出《易·系辞上》。(4)体:事物的主要部分。(5)百辟:指诸侯和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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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那些极好虚名、热衷谋术的君主又有迷惑了。都说:“君主的最高准则,就是凡事要机密谨慎。君主如果凡事机密谨慎,那群臣投机取巧的想法就无处可容,对待本职事务就不敢懈怠了。”赵高教给秦二世君主不适宜在朝堂上与群臣公开讨论政事的谬论就属于此类。这就好比是喜欢登临高处,身居险境却嘲笑之前和自己采取同样举动而导致覆败的人啊。《易经》说:“机事不密则害成。”《易经》说的机事,不是指所有的事,不是说应当与臣子共同商议处理的事也只能君主一个人知道,不是说放弃公开讨论而私自去做事情。君主想用《易经》上的这句话隐匿弊病、掩饰过错,而臣子反而用这句话来窃取宠爱、独揽大权。这些似是而非的问题,能不辨别清楚吗?设立官职、划分职权,是为君的根本;委任官员,责求其成功,是为君的根本;擅长谋划而从不倦怠,是为君的根本;以宽容取得众人拥戴,是为君的根本;容忍羞辱、埋藏痛苦,是为君的根本;像大山一样毫不动摇,是为君的根本;像大海一样深不可测,是为君的根本。君主有了统领人民的根本,其臣子就会既惧怕又敬爱。这是周文王用以告诫诸侯百官的话,又有什么法术可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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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故善为政者,务在于择人而已,及其求人也,总其大略,不具其小善,则不失贤矣。故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1)。”人有厚德,无问其小节;人有大誉,无訾其小故。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行者也。和氏之璧(2),不能无瑕;隋侯之珠(3),不能无颣。然天下宝之者,不以小故妨(4)大美也。不以小故妨大美,故能成大功。夫成大功在己而已,何具之于人也?今之从政者,称圣贤则先乎商韩(5),言治道则师乎法术(6),法术之御世,有似铁辔之御马,非必能制马也,适所以梏(7)其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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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语出《周书》。(2)和氏之璧:和氏璧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美玉,在它流传的数百年间,被奉为“无价之宝”,是“天下所共传之宝”,又称和氏之璧。(3)隋侯之珠:语出《庄子·让王》:“今且有人于此,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则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轻也。”战国时西周的隋侯(今湖北一带的封侯)例行出巡封地至渣水时救了一条大蛇,几个月之后,隋侯出巡归来,路遇一黄毛少儿要将一枚硕大晶亮的珍珠敬献给隋侯。隋侯以为无功不可受禄,不肯收下这份厚礼。第二年秋天,隋侯再次巡行至渣水地界,睡梦中,隐约走来一个黄毛少儿,跪倒在他面前,称自己便是去年获救的那条巨蛇的化身,为感谢隋侯的救命之恩,特意前来献珠。隋侯猛然惊醒,果然发现床头多了一枚珍珠。(4)妨:阻碍,伤害。(5)商韩:商鞅和韩非,均为法家人物。(6)法术:“法”与“术”的合称。先秦韩非认为商鞅言“法”,申不害言“术”,两人所言皆有所偏,因而主张两者兼用。后因以“法术”指法家之学。(7)梏:约束,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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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所以,善于治理国政的人,关键在于选择贤才而已。求取贤才的时候,要看其是否有雄才大略,不要求其小的方面都好,这样就不会遗漏贤才了。所以说:“记住人的功绩,忘记人的过错,这样的人适合当君主。”一个人如果具有淳厚的美德,就不要追究他的小节;一个人如果拥有很大的声誉,就不要指责他的小过失。从古自今,没有品行十全十美的人。和氏璧不可能没有瑕疵,隋侯珠不可能没有缺点,然而天下人仍视之为珍宝的原因,是因为小小的瑕疵损害不了它整体的品质。不因小小的瑕疵损害整体的品质优异,所以能成就大事。成就大事的关键在于自己,怎么能责求于人呢!如今这些参与政治事务的人讲到圣贤就先讲商鞅、韩非,说起治国大道就求教于法、术。用法和术来治理天下,如同用铁缰绳驭马,非但不能控制好马,恰巧会被铁缰绳束缚了他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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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人君之数至少,而人臣之数至众,以至少御至众,其势不胜也。人主任术而欲御其臣无术,其势不禁也。俱任术则至少者不便也。故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晏平仲对齐景公(1),君若弃礼,则齐国五尺之童皆能胜婴,又能胜君,所以服者,以有礼也。今末世弃礼任术之君之于其身也,得无所不能胜五尺之童子乎?三代(2)之亡,非其法亡也。御法者非其人也,苟得其人,王良、造父(3)能以腐索御奔驷,伊尹、太公(4)能以败(5)法御捍(6)民。苟非其人,不由其道,索虽坚,马必败,法虽明,民必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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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晏平仲对齐景公:此段语见《晏子春秋·景公饮酒命晏子去礼晏子谏第一》。(2)三代:指夏朝、商朝和周朝。(3)王良、造父:王良,春秋晋国公卿赵襄子的马车夫,是驾驭马车的能手。造父,西周著名御车者,伯益的九世孙,传说他是周穆王的御手。(4)太公:即吕尚,姜姓,字子牙,被尊称为太公望,后人多称其为姜子牙、姜太公,中国历史上最享盛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和谋略家。(5)败:弊端;过失。(6)捍:通“悍”,凶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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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君主数量最少,只是孤身一人而已,而臣子数量很多。让孤身一人的君主去控制数量很多的臣子,在形势上是不利的。君主用术治理政事,却想控制他的臣子不用术,形势上是难以禁止的。上下都用术,那对孤身一人的君主而言是不利的。所以君主如果依据礼义任用臣子,臣子就会用忠诚来侍奉君主。晏平仲对齐景公说:“君主如果丢弃礼义,那么齐国五尺高的孩童都能胜过我,也能胜过您。人们之所以能够服从于你,就是因为有礼。”当今末世丢弃礼义,用术的君主自身都不能按礼义行事,就他自身而言,难道一定能胜过五尺孩童吗?夏、商、周三代之所以灭亡,不是它的“法度”消亡了,而是没有善于驾驭“法度”的人。如果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就像王良、造父能用腐烂的缰绳驾驭住奔跑的驷马之车;伊尹、太公能用有弊端和漏洞的“法”统治凶暴的人。如果不能找到这样的能人,不能按照正确的方法驾驭马车,缰绳即使再坚固,也不能驾驭马车;法度即使再严明,百姓也一定会叛离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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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奈何乎万乘之主释人而任法哉?且世未尝无贤也,求贤之务,非其道,故常不遇之也。除去汤、武圣人之君任贤之功。近观齐桓,中才之主耳,犹知劳于索人,逸于任之,不疑子纠之亲,不忘射钩之怨(1),荡然而委政焉,不已明乎?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已荣乎?一曰仲父(2),二曰仲父,不已优乎。孰与秦二世悬石程书(3),愈密愈乱,为之愈勤,而天下愈叛,至于弑(4)死。以斯二者观之,优劣之相悬,存亡之相背,不亦昭昭乎?夫人生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莫不欲荣乐而恶劳辱也,终恒不得其所欲,而不免乎所恶者何?诚失道也。欲宫室之崇丽也,必悬重赏而求良匠,内不以阿亲戚,外不以遗疏远,必得其人,然后授之,故宫室崇丽,而处之逸乐。求其辅佐,独不若是之公也,唯便辟(5)亲近者之用,故图(6)国不如图舍,是人主之大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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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不疑子纠之亲,不忘射钩之怨:子纠之亲,射钩之怨,管仲为公子纠的亲信,他箭射齐桓公。子纠,即公子纠(?—公元前685年),春秋时代齐国人,齐襄公之弟及齐桓公之兄。齐襄公时,各公子(主要是其兄弟)各自流亡他国以避祸。公子纠的母亲是鲁国人,因此他在管仲及召忽的辅佐及陪同下逃到鲁国。襄公被杀后,齐国内乱,鲁派兵护送他返齐争位,途中管仲射中公子小白的衣扣,小白倒地装死,并用计抢先回国即位,是为齐桓公。齐桓公即位后,威胁庇护公子纠的鲁国。鲁国忧虑齐国的入侵,所以处死了公子纠。召忽自杀,管仲则被押回齐国。齐桓公不记旧仇,因鲍叔牙的推荐而起用管仲,任管仲为相,遂成霸业。(2)仲父:春秋时齐桓公尊管仲为仲父。(3)悬石程书:语出《史记·秦始皇本纪》:“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汉书·刑法志》:“至于秦始皇……专任刑罚,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自程决事,日县石之一。”颜师古注引服虔曰:“县,称也。石,百二十斤。始皇省读文书,日以百二十斤为程。”言秦始皇每日处理一石重的公文。后以“悬石程书”形容勤于政事。(4)弑:音“事”。古代称臣杀君、子杀父母。(5)便辟:指谄媚逢迎之人。(6)图:图谋、图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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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无奈的是君主丢弃治法之人而一味地依靠法来解决问题!况且世上不是没有这样的贤才,只是寻求贤才的途径、方法不得当,所以经常遇不到。除去汤、武这样的圣贤君主,善于任用贤明建立功业外,近看齐桓公,他只是一个中等才能的君主罢了,都知道寻求贤才劳累,而在使用他们以后就安逸了的道理。(齐桓公)不因(管仲)是公子纠的亲信就怀疑他,不因(管仲)曾射杀自己就怨恨他,心胸坦荡,把国事托付于他,这不算明智吗!多次会合诸侯,统一匡正天下,这不是很荣耀吗?开口称“仲父”,闭口称“仲父”,对待臣子不是很优厚吗?哪像秦二世,整天忙忙碌碌,越机密越混乱,越勤于国事,百姓越是叛离,最终被弑杀。拿这两个国君来看,优劣相差之大,结局相背之远,不也很清楚吗?人,没有谁不希望安定生存而憎恨危险灭亡,没有谁不想荣耀幸福而憎恨劳苦屈辱,但人最终还是得不到他想要的而又避免不了他所憎恨厌恶的,为什么?是由于不由其道啊!想要宫殿楼宇高大华丽,一定会悬重赏以求得好工匠。为此,(在寻求能工巧匠的时候)对内不会偏袒家族亲人,对外也不会遗漏关系疏远的能人,一定要找到这样的人才,然后给予他重赏,所以宫殿才会建造得高大华丽,住起来舒服快乐。等到他寻求辅佐贤才的时候,反而不如选工匠那样公正了,只用那些谄媚奉承、关系亲近的人。所以图谋国事还不如图谋家舍那样周到公正,这是国君常有的大毛病。
1703067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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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使贤者为之,与不肖者议之,使智者虑之,与愚者断之,使修士(1)履(2)之,与邪人疑之,此又人主之所患也。夫赏贤使能,则民知其方(3),赏罚明必,则民不偷(4),兼聪齐明(5),则天下归之。然后明分职,序事业(6),公道开而私门塞矣。如此,则忠公者进而佞悦者止,虚伪者退而贞实者起,自群臣以下至乎庶人,莫不修己,而后敢安其职业,变心易虑,反其端慤(7),此之谓政化之极。审斯论者,明君之体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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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修士:有道德修养的人,操行高洁之人。(2)履:执行,实行。(3)方:人的品行端正。(4)偷:窃取。(5)兼聪齐明:聪,听曰聪。齐明,指敏捷明智。(6)明分职,序事业:明,明确,分职,各司其职;各授其职。序,依次序排列;事业,政事,事务。(7)端悫:悫,音却,正直诚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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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67063
【译文】派贤人做事,却与不贤之人议事;叫明智的人考虑问题,却与愚笨的人决断问题;派品德美好的人去执行任务,却与邪恶的人怀疑猜忌他,这又是国君的一大弊病。奖赏贤明,任用德才兼备的人,百姓就会懂得去端正自己的品行;赏罚明确,对善必赏,对恶必罚,百姓就不敢窃取他人的东西;广泛听取各方意见就会敏捷明智,能够这样,天下百姓就会归从顺服。然后,再明确百官的职责,依序安排政事,这样,为公家效劳的道路就顺畅了,谋私的门径就会被堵住。如此,忠诚公正的人就会被启用,而奸佞谄媚之人就被遏制;虚假伪诈的人被黜退,而正直信实的人就会被提拔。从大臣到平民,无人不修养自身而后安守自己的职责本分,人民转变思想,回归正直诚实,这就是所说的政治教化的最高境界。明白这些道理,就完全具备了一个明君应有的基本素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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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 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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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这一部分主要论述如何为臣。作者指出君臣之间要互相依靠、配合才能治理好政事,并且指出贤主之臣、明主之臣、中主之臣和庸主之臣的特点,并告诫为臣之人要效法大地,承载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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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凡人臣之于其君也,犹四支之戴元首,耳目之为心使也。皆相须而成为体,相得而后为治者也。故《虞书(1)》曰:“臣作股肱耳目。”而屠蒯(2)亦云:“汝为君目,将司明(3)也,汝为君耳,将司聪(4)也。”然则君人者,安可以斯须无臣,臣人者,安可以斯须无君,斯须无君,斯须(5)无臣,是斯须无身也。故臣之事君,犹子之事父而加敬焉。父子至亲矣,然其相须(6)尚不及乎身之与手足也,身之于手足,可谓无间矣。然而圣人犹复督而致之,故其化益淳,其恩益密,自然不觉教化之移也,奸人离而间之,故使其臣自疑于下,而令其君孤立乎上,君臣相疑,上下离心,乃奸人之所以为劫杀之资也。然夫中才之主,明不及乎治化之原,而感于伪术似是之说,故备之愈密,而奸人愈甚,譬犹登高者,愈惧愈危,愈危愈坠,孰如早去邪径而就夫大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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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虞书:《尚书》的一部分。(2)屠蒯:春秋时晋国人,晋平公时任膳宰(即掌宰割牲畜以及膳食之事)。蒯,音块。(3)司明:负责让眼睛明亮。谓使了解下情。(4)司聪:谓司听察。指弹劾纠察。(5)斯须:须臾;片刻。(6)相须:互相依存;互相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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