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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的性格往往是相似的,特别是那些早年丧父的人,母亲们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对他们严加管教,因此,这样经历的人都比较早熟,富于毅力,遵守规矩。由于母亲的日夜灌输,他们的道德感比常人要强烈,异常孝顺。王莽、王安石、蒋介石、胡适,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以胡适为例,他四岁丧父,自述母亲“虽则不知书识字,却把她的全副希望放在我的教育上”[2]。“每天天还未亮时,我母亲便把我喊醒,叫我在床上坐起。她然后把对我父亲所知的一切告诉我。……她对我说我惟有行为好,学业科考成功,才能使他们两老增光;又说她所受的种种苦楚,得以由我勤敏读书来酬偿。”[3]胡适一旦稍稍贪玩,母亲立刻是一顿痛打,打了之后,又是一顿痛哭,哭自己命运的悲惨,守寡的艰难,让屁股疼痛的胡适脸上发烧。在母亲的教诲期望下,胡适小小年纪就成了“老夫子”,终日苦学,五岁就得了“糜先生”的绰号。长大以后,他终生克己,并且极为孝顺,以致为母爱而牺牲了自己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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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的经历也如出一辙,只是他的性格较之一般孤儿尤为刚强固执,甚至不无刚愎色彩,这就要进一步从他母亲身上找原因了。海太夫人的严守妇道、刻苦度日,是非常有名的。她“先后苦针裁,营衣食,节费资,督瑞学”[4],直到海瑞入仕多年之后,还是每天从早忙到晚,不稍歇息。她本是个严厉无生趣的人,加以青年守寡,心态难免有些失常,视独生儿子如生命,“母念父嗣如线,爱臣尤笃”[5]。海瑞都三四十岁了,还是和母亲同住一个房间,“母之待臣,虽年当强壮,日夕相依,不殊襁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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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见谢氏对海瑞要求之严厉。海瑞刚刚懂事,粗识文字的母亲就教他读《孝经》《尚书》《中庸》,“日夜与公偕寝处,口授《孝经》、《学》、《庸》诸书”[7]。在母亲的严厉管教下,海瑞的童年被剥夺了。谢氏不许他和别的小孩子一起玩游戏,“有戏谑,必严词正色诲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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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把死去的丈夫当成反面教材,反复教育海瑞长大了不能像他父亲那样不务正业、叛逆流荡,而务要刻苦勤学,做一个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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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的耿介、顽强乃至偏执,早已深深植入了血液之中,而从小所受的儒学教育,又强化了这些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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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里,海瑞是个遵守规矩的模范学生。在《规士文》中,他追忆自己当学生时的情景:我做小秀才时,见年纪比我大的同学要十分恭敬,不敢在旁高声言笑,不敢在班乱序先行。路逢长者,让道一旁;同席年高,叨陪末座。从来没有越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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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谦恭有礼,并非仅仅是他家教良好,更主要的是一种道德自觉。青年海瑞真诚地折服于儒学揭示的皇皇盛美的天理人道,并且在一举一动中尽力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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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学为那个时代的人们提供了极富诱惑力的远景理想。对社会来说,只要人人都遵守圣人的教化,这个社会就会井井有条,臻于大同。对个人来说,如果你刻苦自砺,就会达到“圣人”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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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社会里,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发誓“必为圣贤”,然而大部分人都半途而废。他们阳奉阴违,在冠冕堂皇的借口下进行欲望走私,成了说一套做一套的“乡愿”。只有少数有特殊禀赋的人,才能以超常的心力来做这条约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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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一个天真少年的时候,海瑞就在这份条约上郑重签了自己的名字,发誓坚守终生。在倔强单纯的他看来,“内圣外王”应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道路已经为圣人所指明,你所要做的只是实践。当然,在自我砥砺的路上,你会遇到许多诱惑和挑战,然而应对这些,只需要一样品质:毅力。所以,最关键的问题是磨炼自己的毅力。在作文《严师教戒》中,他这样拷问自己:将来入仕之后,你有信心抵制住金钱的诱惑吗?能坚持住自己的操守吗?会不会出现言行不一?会不会做有愧于心的事?见了高官大人,能保持自尊吗?见了别人鲜衣骏马,能不起羡慕之心吗?“小有得则矜,能在人而忌,前有利达,不能无竞心乎?”[9]生下来时,是清清白白的,死的那一天,能保证自己的一尘不染吗?如果不能保持自己的清白,怎么对得起祖宗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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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自己的一举一动一个念头抓起,要求自己时时刻刻不能偏离圣人的教导。他言必信,行必果,在学校里,常与同辈辩明学术,严课功修,受到同学们的尊敬,大家都称他为“道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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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自己起了个号——刚峰。他希望自己能像海边的岩石一样,在日夜不息的世俗大潮前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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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士人读的都是圣贤之书,为什么读出了那么多乡愿小人?每位帝王都尊崇圣人之道,为什么却少有政治清明的时候?海瑞真的很奇怪,难道全世界的人都不明白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只要不折不扣地践行圣人之道,世界上的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圣人已经把解决一切问题的钥匙交到了读书人手中,人们却弃如敝屣!满世界都是昏昏终日的、不幸的愚人!一想到这一点,海瑞就心绪难平。学生海瑞发下宏誓大愿:以自己的生命来接续圣人的火把,再次照亮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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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誓愿其实应该很容易达到,秘诀只在于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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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明谊修、张岳崧:《道光琼州府志》(第四册),卷四〇《与乡诸先生书》,李琳校点,海南出版社,2006,第178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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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胡适:《胡适自传》,华文出版社,2013,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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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胡适:《胡适自传》,华文出版社,2013,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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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谊修、张岳崧:《道光琼州府志》(第四册),卷四〇《与乡诸先生书》,李琳校点,海南出版社,2006,第178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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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海瑞:《海瑞集》(上册),卷一《奏疏·乞终养疏》,李锦全、陈宪猷校点,海南出版社,2003,第1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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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海瑞:《海瑞集》(上册),卷一《奏疏·乞终养疏》,李锦全、陈宪猷校点,海南出版社,2003,第1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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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梁云龙:《梁中丞集·海忠介公行状》,收入《北泉草堂遗稿等七种》,朱巧云校点,海南出版社,2004,第34—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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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朱国祯:《涌幢小品》(下册),卷二〇《海忠介实际》,王根林校点,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40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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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海瑞:《海瑞集》(下册),卷五《议论·严师教戒》,李锦全、陈宪猷校点,海南出版社,2003,第7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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