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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能求去，海瑞只好做起他的右都御史。只要做了，他就不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论什么时候，他都学不会敷衍了事，学不会做表面文章。本来，“右都御史”只是名义上的尊称，习惯上，在南京御史台并不管实事，与众御史其实“无所短长”。整个南京御史台甚至都不怎么上班，右都御史更是经常经月不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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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海瑞却不这样看。他认为，御史的职责就是纪律监督，自然应该做百官的表率。这一点上，南京御史和北京御史不应该有什么区别。上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纪律，要求所有御史都得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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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每天早早就到御史衙门，谁上班迟到了，立刻罚俸。御史们其实没有公事可办，也得一天天在堂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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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御史纪律松弛惯了，违法乱纪是寻常之事。海瑞一旦发现，定然严惩不贷。御史陈海楼的家人到市场上用官员红票买米，只付给一半价钱，这其实是南京官场的惯例。海瑞得知后，将其家人责打三十大板，并且戴上大枷，放在衙门口示众。有一位御史生日之时，在家大摆宴席，请了歌伎戏班子唱了一天。海瑞找出太祖定下的规矩，“御史为百官之表，宴燕不得延伎”，毫不留情地把这位御史按到地上，杖责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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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海瑞也知道没有必要做得这样严厉，这样苛刻。他或许也知道这样会招来人们的反感、厌恶、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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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御史们不堪其苦。虽然弹劾海瑞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举动，他们也不得不为之了。万历十四年（1586年）四月，御史房寰弹劾海瑞：“莅官无一善状，惟务诈诞，矜己夸人，一言一论无不为士论所笑。”皇帝批复：“虽当局任事，恐非所长，而用之以镇雅俗、励颓风，未为无补，合令本官照旧供职。”（《明神宗实录》卷一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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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原来，“清官”们是不适于“当局任事”，参与实际权力运作的。但是他们适于“镇雅俗、励颓风”，也就是说，做一块官场的门面，用来装点朝廷，用来让大家学习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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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可用来写到书上，记入史册，激励人心，却不可施用于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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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千古“清官”共同的命运。“清官”只是官场的遮羞布，是厕所窗台上的一盆塑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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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场上被视为异端、视为魔鬼的同时，在民间，海瑞却已经渐渐成了“神”，成为老百姓希望的寄托。在老百姓的心中，“海青天”就是善恶的最终裁判者，是传奇式的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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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萱《疑耀》卷二《司马文正海忠介》载：海瑞从海南起复，入南京为官，进入南京那天，老百姓都涌到街上，“黄童白叟，填溢街巷以观公”。老百姓每天到海瑞宅第求见海瑞的络绎不绝。有的百姓进来后，并无事相求，海瑞问：“见我何为，欲言事乎？”百姓叩头说没什么事，“愿一见海爷颜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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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市流传着许多关于海瑞的传说。有一天大家都传说北京押解来一个“木妖神”。原来，有一天皇帝在御花园，此妖神作祟，皇帝举诸大臣名来压这个妖神，妖神皆不惧。唯云送南京海某处，则无声。今解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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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林总总的传说不一而足，在海瑞上下班的路上，每天都会有人专门等候，希望能在海瑞掀起轿帘的时候看一眼他的真容。“海瑞”这两个字，已经成了一种符咒，被用来诅咒一世的贪官。在南京市井，甚至有一种专门以“海瑞惩贪”为题材的评书，听者如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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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已经成了一个偶像，正义的化身，一个超现实的存在。而现实生活中的海瑞，却已经心如死灰。他憎恨这个荒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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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终于死了。万历十五年（1587年）十月十四日，海瑞病故于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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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之前三日，兵部送柴薪，多耗七钱犹扣回”[8]，兵部送的柴火多了一些，他如数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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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不药”，拒医而死，“无一语及身后事”[9]，不但没有大臣们例有的遗疏，甚至连一句遗言也不留。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彻底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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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每个清官的身后一样，史书照例要花些笔墨描写一下他身后的清贫，“佥都御史王用汲入视，葛帏敝籯，有寒士所不堪者”[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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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更详细的记载说：“检箧内仅禄金一十余两，绫、紬、葛各一。”[11]消息传出，整个大明官场都松了一口气。这个“麻烦制造者”终于消失了，人们不必再绷紧神经。海瑞终于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神龛。各种典礼隆重举行，海瑞的尸体被涂上一层又一层金粉，制成金光灿灿的木乃伊。在忙忙碌碌中，大家有一种欢庆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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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闻，也为他辍朝悼伤，遣吏部左侍郎沈鲤谕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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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词之溢美，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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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尔高标绝俗，直道褆身。视斯民由己饥寒，耻厥辟不为尧舜。矢孤忠而叩阙，抗言增日月之光；出百死以登朝，揽辔励澄清之志。迨起家于再废，乃浃岁而三迁。岩石具瞻，卓尔旧京之望；素丝无染，褒然先进之风。……若金在冶，虽百炼之愈坚；俟河之清，奈九泉之莫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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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议谥，请赐“忠介”，赠“太子少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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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江浙地方为海瑞建专祠，春秋享祀。在海瑞的家乡，琼州府城小北阂外建专祠，与宋苏文忠公、明丘文庄公，称“三公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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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官员在海瑞祠写下了一篇篇纪念文章，把所有能想到的最美好的词汇都给了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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