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069996
1703069997
皇帝既然喜欢清静,不愿生事,地方大员们当然更乐于高枕无忧。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之后,懒惰之风在大清政界迅速蔓延。皇帝对山积的奏折感到头疼,而官员们对于案牍之劳,更是避之不及。遇到公事,层层推诿,一层一层向下转批:“乃积习相沿,并不问事理之轻重,动辄批委属员。督抚既委之司道,司道复委之州县,层层辗转推延。”(《清高宗实录》卷六八八)
1703069998
1703069999
坐堂审案,处理民间纠纷是地方官的重要职责,然而乾隆晚年的官员们终年以坐堂审事为苦,千方百计推脱不理,“民间呈状俱由宅门投递批准,不审,终年延搁。小民拖累不堪,赴控,上司批查,亦屡催不复”。[2]也就是说,老百姓告状,他不开庭审理,一拖就是一年。老百姓等不及,越级上访,上司询问,他也懒得答复。还有的官员恨百姓越级上访,给自己添麻烦,就想方设法打击上访者。
1703070000
1703070001
清代官员考成制度中,对许多政事列有处理期限。到了乾隆晚年,官员办事逾期之事越来越普遍,因此而受处分居然成为官员受处分的主要原因之一。从清代档案《乾隆吏科题本》可以看到这样几个例子:甘肃皋兰知县徐浩任内受处分23次,其中13次是因为办事迟延;湖南浏阳知县张宏燧受处11次,迟延占4次;广东长安知县丁亭详受处分9次,迟延占5次。
1703070002
1703070003
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湖北江陵县发生了一件抢劫案。一群农村流氓抢劫了附近的富有寡妇家,寡妇认出了抢劫者,事后当即报官。此案证据确凿,事情清楚,很容易处理。可是当时的县令汤廷芳虽然派人抓到了两个嫌犯,却懒得审理,将嫌犯取保了事。后面相继接任的四任县令在十年内“均不严究”,“经事主控告,臬司严催,俱延宕不解,扶同沉搁,置地方盗案于不办,实出情理之外”[3]。这样一个小小案件,换了五任地方官,却居然还没有结案。乾隆听说后,也不禁大为恼火,说:“足见湖北吏治废弛已极。”(《清高宗实录》卷一二七六)
1703070004
1703070005
湖北事件并非个别。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二月,直隶建昌县发生土匪马十等人抢劫一案,事发后整整两年,地方官还是没有结案,说是头绪复杂,一时审不明白。皇帝闻听后大为恼火,命将犯人压到山东行在,亲自审理,不到一个月就揪出了正犯。皇帝说:“可见外省废弛积习,大抵相同。……似此玩延悬宕之案,或更有甚焉者。”(《清高宗实录》卷一三五一)
1703070006
1703070007
外省如此,京师风气也相同。踢球扯皮之风盛行,一件小事,往往数月经年处理不了。“至六部等衙门办理事务,虽有限期,由各道御史稽查汇奏,但事有关涉两部者,亦每至彼此推诿,行查不以为要,吏胥等得以借端沈阁,百弊丛生。其驳查外省事件,又每以一驳了事,或竟有驳至屡次,往返耽延,经年累月,并不勒限严催。”(《清高宗实录》卷一三五一)
1703070008
1703070009
除了“懒”,政风懈怠的另一个表现是“软”。皇帝既然宽仁为尚,不愿杀人,官员中老好人自然越来越多。他们在处理案件时,“于一切审拟案件,有意宽减”(《清高宗实际》卷六二六)。更有甚者,连抢盗重案也多所迁就,致凶顽不知惩创。夹在各方当事人之中的地方官只想和稀泥,他们“既畏刁民,又畏生监,兼畏胥役,既不肯速为审断,又不欲太分皂白”(《清高宗实录》卷六七〇)。
1703070010
1703070011
如果说专制政治的经济原则是剥削与压榨,那么操作秘诀就是控制与压迫。皇帝控制着官僚体系,官僚体系压迫着整个社会。一旦高压减轻,则社会秩序必然出现剧烈反弹。随着官僚体系的废弛,乾隆晚年社会治安迅速恶化。
1703070012
1703070013
[1]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第127页。
1703070014
1703070015
[2]《乾隆吏科题本》卷一〇〇。
1703070016
1703070017
[3]《署湖广总督舒常奏折》,乾隆五十二年二月初三日。
1703070018
1703070019
1703070020
1703070021
1703070023
陋规:明清的腐败与反腐败 第四节 皇帝带头腐败
1703070024
1703070025
乾隆晚年朝政腐败的另一个原因,是乾隆皇帝开始带头腐败。
1703070026
1703070027
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初,六十六岁的乾隆第四次东巡山东。对于这个“孔孟之乡”,皇帝似乎有着特殊的兴趣,一生十一次光临。其中六次是南巡经过,五次是专门来访。
1703070028
1703070029
与前几次东巡明显不同,这一次,沿途前来接驾的王公大臣特别多:以前只是河北、山东的地方大员全数到来,而这一次附近的蒙古王公,几处盐政织造,甚至远在湖广、四川、广东的封疆大吏也云集于此。一路之上黼黻相接,仪仗塞路,闹得小小的山东翻天覆地。
1703070030
1703070031
并不是皇帝在途中要开什么“扩大会议”,也不是山东省政府举行什么重大活动邀请大家参加。大员们争先恐后来到山东,只是为了满足老皇帝愈演愈烈的一个喜好:收受贡品。皇帝的此次山东之行,也成了各地大臣们的“赛宝大会”。每位大员的车队都是珠光隐隐,宝气四射。这些大臣老早就瞄准这个机会,“上穷碧落下黄泉”,开始搜罗皇帝喜欢的“玩意儿”。让我们抄录一点《内务府奏底档》,看看皇帝在这次短途旅行过程中,都收了些什么样的礼物:
1703070032
1703070033
二月十六日,在黄新庄驻跸时,蒙古阿尔善亲王罗卜藏多尔吉进了黄金锭60个,净重592两。亲王说,这是预备皇帝一路上赏赐他人之用。
1703070034
1703070035
六天后,还是在黄新庄,河南巡抚徐绩给皇帝进了数车衣料,有贡缎袍50端、贡缎套50端、宁紬袍50端、宁紬褂50端、杭绫100端、汴绫100端、貂皮100张、乌云豹皮1000张、银鼠皮1000张。
1703070036
1703070037
二月二十七日,皇帝行至宝家营,湖北巡抚陈辉祖等候在此,进了一批小玩意儿,有洋磁小刀36把、海龙帽沿50副、象牙火镰包36个。
1703070038
1703070039
贡缎、宁紬价值几何,今天的读者可能不太清楚。不过乌云豹皮1000张,银鼠皮1000张的分量应该可以想象。“乌云豹”者,《清稗类钞》云“狐项下细毛深温黑白成文者”,指生于沙漠地带的野生沙狐颌下的那一小块皮。银鼠即白貂,毛色银白而富于光泽,历来价值极昂。
1703070040
1703070041
总之,由北京到山东,一路之上,几乎每个驿站都有大量的贡品在等着皇上。内务府派出大量接收人员,源源不断地将这些贡品装车运回大内。档案里的贡品单实在太多太长,无法全抄,以下择有特点的再抄一些:
1703070042
1703070043
三月初八日,在德州,河东河道总督姚立德恭进曹扇100柄、鼻烟壶100个。
1703070044
1703070045
三月十五日,在泰安府,九江关监督全德恭进三十喜鼻烟壶20个、套蓝表式鼻烟壶20个、玉堂春富贵鼻烟壶20个、锦地洋花鼻烟壶20个、套蓝福寿带钩20个、矾红描金福禄寿带钩20个、掐丝珐琅带钩20个、松绿拱花带钩20个、掐丝珐琅扳指儿20个、啿达尔汉扳指儿20个、洋彩竹黄扳指儿20个、花斑石扳指儿20个。
[
上一页 ]
[ :1.703069996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