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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30 到刑部上班后,他工作十分勤奋。一般人一个月到衙门上二十天班,就已经算非常勤奋的了,他每个月出勤可达二十八九天。《年谱简编》载:“销假就职后到署甚勤,每月必到二十八九次。”[15]在致刘举臣的信中,他这样解释自己为什么这样勤奋:“惟本司人数太少,主稿等均劝勤上衙门,一月得二十天都好,如能多上,便见勤敏。”[16]如此勤敏,大家都说他过不了几年就能升官,“同乡皆言,如此当法,数年后,必定当红了”。[17]大家如此鼓励,他对自己的仕途也很有信心,认为像自己这样拼命做官,不难飞黄腾达。光绪十六年(1890年)底,他在家信中说:“故就兄一人一身而论,尽可无虑,十数年间,一帆风顺,便可出头。”[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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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32 虽然如此说,事实是十年之间,他却始终在候补主事一职上不能迁转。一方面原因是晚清仕途过于拥挤,另一方面则是刘光第的个性并不适合混迹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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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34 刘光第从小在艰难困苦中长大,个性强硬方刚,能吃寻常人不能吃之苦。《年谱简编》记载,有一次他走在路上被疯狗咬伤,怕感染病毒,他硬是从附近人家借了把菜刀,活生生把伤口周边的肉都挖下来了:“常步行富泸间,为瘈犬所伤。从乡人借厨刀削去伤口,乡人围观骇叹。”[19]此举断非寻常人所能为,可见其性格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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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36 刘光第的另一个性格特点是内向、孤介。对于社交活动,刘光第既不擅长,也不感兴趣。除了必不可少的礼仪,比如师门的三节两寿之礼,平日“少交游,避酬应”[20]。偶尔应酬,也多独坐“寡相谐”[21],坐在那儿不和别人交流。胡思敬说他“恂谨寡交,稠人广坐中,或终日不发一言。官刑曹十余年,虽同乡不尽知其名”。[22]他当了十年官,连同乡都没认全。他这样做,原因当然主要是对官场上的喧嚣浮华十分看不惯,也不愿意对高官做谄媚之态。刘光第也说自己“冷僻犹昔”[23],“在人稠中”他“不善作便佞趋承之状”,以致“众皆木石视之”[24]。这样的性格,自然影响他在官场中广结机缘,导致迟迟不能升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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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38 刘光第的收入中缺少外官“馈赠”等灰色收入,这是因为入仕不久,他就立志要做清官名臣。光绪十五年(1889年),也就是进京为官的第二年,他就在家信中说,自己要效仿康熙朝的名臣魏象枢,有了亲戚的资助,就不收什么灰色收入,而是力图保持清廉之节:“昔康熙时魏敏果公(名象枢)为一代名臣,俗所称保荐十大清官者也。其初得京官时,亦患无力,不能供职,其戚即应酬之,后来竟成名臣。(有人接济,免致打饥荒,坏人品,此亦魏公之福也。)”[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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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40 因为立志要做名臣,刘光第十分爱惜羽毛,其清峻程度远过于曾国藩。步入官场之初,刘光第也一度和光同尘,接受过一些馈赠。后来,随着做清官名臣的人生设计日益清晰,他开始拒绝被大多数官员都视为正常的馈赠,“兄……不受炭别敬(方写此信时,有某藩司送来别敬,兄以向不收礼,璧还之)”[26]。甚至连好朋友的帮助他也不要,因为他不想沾染任何灰色收入。有一个好朋友发了笔小财,得到三四千两白银,想帮他一把,也被他拒绝:“京中今年结费太坏,用颇不敷。抡三已补员外,别项进款约三四千金,平时颇知兄,常欲分润,露于言句,不知兄不敢受也。”甚至有人看他成天穿着破旧衣服,想给他两件衣服,他也不要:“赵寅臣欲出京时,欲以纱麻等袍褂相送,因兄所穿近敝故也,兄亦婉而却之而已。”[27]这样他就失去了“他人馈赠”这一京官颇为重要的收入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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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42 及至后来因参与变法而获得重用后,他的作风在军机中也独树一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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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44 升了官,别人都要给报信的太监赏钱,只有他一个钱不给:“向例,凡初入军机者,内侍例索赏钱,君持正不与。”不仅如此,不管谁家有事,他也不随礼:“礼亲王军机首辅生日祝寿,同僚皆往拜,君不往。军机大臣裕禄擢礼部尚书,同僚皆往贺,君不贺。谓:‘时事艰难,吾辈拜爵于朝,当劬王事,岂有暇奔走媚事权贵哉!’其气节严厉如此。”[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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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46 当了军机章京,别人每年都可以收到大笔外官送的礼金,只有他一文不要:“(光第)性廉介,非旧交,虽礼馈皆谢绝。既入直枢府,某藩司循例馈诸章京,君独辞却;或曰:‘人受而君独拒,得毋过自高乎?’君赧然谢之。”[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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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48 如此做官之法,使得他升官反而更为赔钱,每年要赔五百两。他自己在家信中说:“兄又不分军机处钱一文(他们每年可分五百金之谱,贪者数不止此);……如不当多时,所赔犹小;如尚不能辞脱,则每年须干赔五百金。”[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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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50 基于以上原因,刘光第的生活自然摆脱不了艰窘。他在书信中描述自己的生活说,因为今年收入少,所有家务都是夫人带一女仆亲自干:“兄今年京中尤窘迫非常,……以致连厨手亦不能请了,全是一婢女与敝室同操作,日无停趾。”[31]家里越发破旧得不像样子:“盖去夏大雨后,顶全漏,烂纸四垂,屡次觅裱糊匠不得(通京俱从新裱糊,匠人忙极)。及觅得,又以价太昂,屡相龃龉,直至冬月,始迫于不得已,费十余金,乃收拾完好。……惟是顶棚未裱好时,客厅诸事,俱颇潦草。”[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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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52 这种贫困状况贯穿了刘光第京官生涯的始终。一般人苦熬、苦做京官,一是期望能在级别上快些升上去,二是期望能外放到外地做地方官,收入可以名正言顺地大涨。资助刘光第的族叔也是这样期望的。可惜,因为参与维新变法,刘光第没有迎来自己经济状况改善的那一天就断送了性命,他的族叔也没能收回投资。在他变法失败后被捕之时,连执行抓捕任务的官兵都惊叹他家之穷:“缇骑见家具被帐甚简陋,夫人如佣妇,皆惊诧曰:‘乃不是一官人!’”[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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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54 作为一个庞大的群体,京官的生活水平自然不尽相同。虽然明清两代京官通常都很穷,但是并不是说所有京官都生活在困窘当中。京官之中,也有少部分人身处巨富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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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56 这些人一般分两类。一类是立身不谨的重臣权臣,因为掌握的资源广而巨,夤缘攀附者门庭若市,所以营私肥己的空间很大。典型代表当然非清中期的和珅和晚期的奕劻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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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58 另一类是“肥缺官员”。京官中有些职务,表面不显山露水,但“实惠”却非常之巨,比如内务府及户部的某些职官、银库官员、各榷关税务官员等。但是他们绝大多数是满人,这是因为清代的“首崇满洲”的民族政策。王志明说:“中央机关的满缺最多,据《清朝文献通考》的记载,1785年朝官中满洲缺、蒙古缺、汉军缺、汉缺分别是2751、253、142、558名,其中户部和工部的某些机要部门如银库、缎匹库、火药局等,全为满缺所独占。可见要津和中央机关为满人所控制,牢固了满人的统治权。”[34]这类满族京官自然活得特别滋润。那桐就是其中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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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60 那桐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位重要人物,晚清历任户部尚书、外务部尚书、总理衙门大臣、军机大臣、内阁协理大臣等要职,对晚清政局产生过重要影响。在这里我们不论其政绩,只来看一看他的经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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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62 那桐乃内务府镶黄旗满洲人,叶赫那拉氏,咸丰六年(1856年)生于北京。他的家族是内务府世家,家资丰厚。不过和大部分内务府纨绔子弟不同,他自幼肯于读书,并且取得了举人功名,这在满人中算得上相当难得,所以被人称为晚清“旗下三才子”之一。他又颇有办事才干,在满族官员当中属于一位“能员”,所以升迁之路相当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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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64 那桐留下了一部日记。读这本日记,我们发现,从青年时代起,那桐的生活就是极为优裕,甚至是奢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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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66 那桐的住宅位于金鱼胡同,这是一座豪华宅邸,一座横向并联的七跨大院,占地二十五亩之多,房屋三百多间。特别是其中的“那家花园”,以“台榭富丽,尚有水石之趣”而闻名京师。[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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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68 那桐日记起自光绪十六年。从日记记载来看,那桐几乎天天都是在饮宴应酬、唱戏听曲中度过,生活既按部就班,又富足滋润。比如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三月,他共有十九天赴宴或者在家宴请别人,约晚饮,到同兴楼小食,赴福寿堂之约,在家晚饮,赴九九园消寒九集,到福全馆晚饭,谈崇文门公事,同和楼晚饭,赴九九园之约……名目繁多,经常子初、子正才归。[36]除了日常锦衣玉食,那家花园“经常举办各种演出活动。……京戏名角大都是那家的常客。那家爱听戏,经常一唱就是一整天,甚或连唱几天”。[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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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70 在晚清时代,能不能玩得起“西洋玩意儿”是一个家庭是否有实力的重要标志。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在一次赴天津旅游之后,那桐迷恋上了西洋事物,从那一年起,“那家隔三差五吃西餐,买洋货”,“坐汽车、安电话,甚至买汽车,反正什么东西时髦,那家便很快拥有”[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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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72 那桐日常应酬手笔也很大。日记记载,光绪二十二年四月初九日,“熙大人宅”有喜事,他出份子二百两白银[39];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他升为“正部级”后,到各处拜谢老师,送给荣禄银一千两,其他送崇绮等十一人,从四十两至一百两不等[40];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庆亲王女儿结婚,他送“大裁江绸二套、九件荷包二匣、宴席二桌、绍酒二坛、茶叶百斤、羊烛百斤、喜分百金”[41];日记中经常可见他借钱给别人,比如光绪二十四年六月十六日,伦贝子借去一千两京松银。[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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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74 那桐的生活水平如此之高,来自四个方面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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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76 第一个因素,是那桐的特殊出身。那桐出身内务府,家底本来就很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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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1778 第二个因素,也是最重要的因素,是那桐一生工作多与经济收支有关,且多次署肥缺。中举之前,那桐因为精明能干,就经常被派一些临时性职务,比如“充户部恭办(皇帝)大婚典礼处派办司员”“充恭办(皇帝)万寿庆典总办”[43]。虽然都是临时充任,但这些皇家庆典例来开支浩大,承办人员扯虎皮做大旗,可钻的空子极多。甚至修办光绪朝《大清会典》这类看起来没什么油水的工程,也有很大闪展腾挪的空间。光绪二十五年,那桐任《大清会典》馆提调官,事毕将工程用剩下的六万两白银交还朝廷,得到慈禧太后的专旨表彰,说他“奉公洁己,办事认真”[44]。这件“小事”能引起最高层的注意,说明这六万两如果想法分掉,才更符合那时官场之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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