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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30 上述事例有力地证明,汉代官员的既往秩级,没有构成个人资格;汉廷可以任意将之安排到较低职位上去,只要工作需要。汉代禄秩的特点,就是“居其职方有其秩,居其职则从其秩”。即:你必须有职位,才有秩级;你转任新职,新职的秩级就是你现在的秩级。汉代的官场,官可大可小,秩级可高可低,人能上能下。当局只看行政需要不需要,你个人无权喊冤叫屈。因病、因丧而在官资上吃了亏,这是你自己的事儿,皇帝不管那么多。这不但与此后历朝不同,甚至今天的官场也做不到。可见汉廷对官僚的个人品位权益,相当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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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32 秦汉禄秩之所以采用职位分等,不给官僚品位待遇,与禄秩的来源有直接关系。秦汉禄秩来源于周代的胥吏“稍食”。“稍食”就是官府发放的口粮与衣装。“稍食”发多少,要根据职事简繁及业绩考课而定。可以推知,“稍食”口粮的等级,就是胥吏的等级,而且这是一种干得多就吃得多、干得少就吃得少的等级,是按劳取酬的、功绩制的,是以“事”而不是以“人”为中心的。周代统治者只优待贵族,对胥吏的品位权益则可以漠然视之。胥吏以口粮之数为等级的做法,在战国以下普及开来了,发展为“若干石”构成的禄秩。昔日胥吏的等级管理之法,现在用于管理百官了。新兴吏员成了帝国行政支柱,却未能承袭周代贵族的特权与荣耀,专制皇帝视“官”如“吏”,可以任意罚责。贾谊为之痛心疾首:“王侯三公之贵……今与众庶徒隶同黥、劓、髡、刖、笞、傌(同骂)、弃市之法。……束缚之,系绁之,输之司空,编之徒官,司寇、牢正、徒长、小吏骂詈而榜笞之。”(47)那么秦汉禄秩不保障官僚的品位权益一点,就不奇怪了:禄秩源于稍食,本是管理胥吏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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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34 除了秦汉之外,明清的资格品位化程度,也比唐宋低下得多。唐朝那种散阶,到了明朝就大大变质了,变成了官品的附属物了。唐朝是由门荫而获阶,据阶而授职,明朝却是据职而授阶,考满而进阶。对唐、明散阶之不同,学者已有了很好的分析:“散阶只用于衡量人们的资格。其在明代的特征,是完全在官品的前提下,依据官员的考满情况来授受。具体办法大致是:初入流者先授与其所得官品相应的‘初授散官’;三年考满称职者,再给‘升授散官’。……明代的散阶,很大程度上可说是对唐代职事官正、从各品上下阶的一个稍加扩展的翻版。正因为如此,明代散阶的性质,也就与唐代大不相同了。其主要效用,无非是区别和体现官僚的年劳资格。”(48)进一步说,唐代的散阶官是一种综合性位阶,是个人级别,上面配置了很多利益;明朝的散阶只是劳考资格的等级,是考级的变相,是附属于官品与职位的,而且是一种没多大实惠的荣衔(49)。清朝散阶进而变质为封赠,跟考级关系也很小了,三年考满就可以申请封赠。康熙以后,每逢庆典、恩诏,只要任职满二年,即可申请。孝顺的官员还可以把散阶移封给父祖(50)。可以说,明清的散阶已丧失了资格管理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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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36 在散阶已不再构成品位维系之后,明清官僚的迁转资格变动,就主要体现为候选队列中的排序了。明制,诸官九年称职,升二级。二级即二阶,亦即一品。“本朝迁官故事,必九年方升二级。……词林极重五品,凡三考始得之,盖已二十七年矣。”(51)年资是以在官时间计算的,等于“连续工龄”。此外,明廷还使用“俸历”计算年资。“俸历”就是实际在职时间,它与年资并不一致,会有某人“资已十五年,实俸亦十二年矣”的情况。这是因为,官僚患病超过三个月,就要离职“住俸”(停俸),在俸历中把这段时间扣除;官僚若因罪过而遭“罚俸”,则除了扣除俸禄外,还要扣除俸历。官僚有功,则可以“减俸行取”以为褒奖,“减俸”就是减少候选时间(52)。总之,因为俸历是实际在职时间,所以计算俸历比计算年资更苛刻。可见明廷资格管理的倾向,是尽量向职位倾斜,不在职的时间不算数。这种俸历制度,很像汉代的“赐劳”、“夺劳”之制。与宋廷努力保障官僚品位利益、尽量不让官僚在“成资”时吃亏的做法相比,就大相径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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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38 清朝的候用人员,按照制度,应该赴京向吏部投送参选材料,称“投供”。投供是有时限的,到文日期是排序的依据之一。随后,他们就依其不同出身和情由,加入“六班”,排队候选。“凡授官之班有六:一曰除班,二曰补班,三曰转班,四曰改班,五曰升班,六曰调班。凡特旨用分,则别为班焉。”(53)即升、俸深、卓异等,都是优先任用的条件(54)。也就是说,清朝的迁转资格仅仅表现为“分类排队”,却没有位阶化。总的看来,明清资格管理的品位化程度,大为下降了;资格结构与职位结构的匹配程度,相对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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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40 那么,明清的资格管理,向秦汉的“职位分等”回归了吗?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的,但不全是。因为,第一,“分类排队”仍是对个人资历的一种承认,含有个人因素,即品位因素。秦汉这种“分类排队”的做法就很不明显。第二,与秦汉相比,明清的一个重大不同,就是学历作为一种出身、一种品位,对官员仕途有决定性影响。艾永明先生提出:“清朝是主要依据‘职位分类’制对文官进行分类的。但是,清朝的文官分类也具有‘品位分类’的某些特征。首先,清朝在除授官职时十分重视‘出身’,即以官员原有之身份作为其任职的重要依据,这一点恰恰是‘品位分类’制的一个主要特征。其次,清朝官员的升、转、改、调,都很重视其俸历和考绩,即以其年资为主要重要依据,这也是‘品位分类’制的一个重要表现。”为此,艾先生把清朝文官管理称为“混合分类法”(55)。从资历与学历两方面看,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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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42 通观历代资格管理,一个起伏不定的五阶段轮廓便进入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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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44 1.先秦贵族任官资格的品位化程度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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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46 2.汉代资格管理的品位化程度相当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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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48 3.魏晋南北朝的资格管理品位化了,出现了各种相关位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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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50 4.唐宋把繁多位阶用于管理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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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52 5.明清资格管理的品位化程度大大下降,但资历仍有意义,学历更是一种重要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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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54 中国古代官阶制度引论 [:1703071958]
1703073255 6.候选形式与候选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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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57 号称“国考”,并有“第二高考”之称的国家公务员考试,2009年的报名参试者达到了105万人,平均竞争率为78:1。最大比例是中国残疾人联合会组联部基层组织建设一职,有4723人竞争这个职位(56)。这没有给等级管理造成什么影响,因为落选者停留于社会,没有进入人事部门的管理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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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59 中国古代的情况不完全相同,官、民之间,存在一批不在职、但拥有任官资格的“选人”,他们也在人事部门的管理范围之内。王朝设置官阶,不但是为了管理在职官员,也是为了管理“选人”。“选人”包括两部分,初仕者与前资官。前资官指曾有任职,但当下处于候选状态的官。“选人”已在“国家干部”之列,而非布衣白丁了;但他们暂无官位,又处在职位结构之外,其所拥有的只是资格与级别。选人的形态与规模问题,就是本节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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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61 在历史后期,官职通常有三或四年的任期,任满就要离任候选,并留下了官缺。从理论上说,任满离职的制度将增加任命频度,但不必然导致一大群选人的存在。因为离任的官缺又给其他选人提供了机会,“一个萝卜一个坑”,新的萝卜又进了坑。考虑到古代人力资源的相对稀缺,维持一个规模适度的候选者队伍,发挥“储才”功能,在技术上说是有意义的。不过通常的情况,是选人变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这就得另找政治原因了。谋求入仕的士人总是车载斗量的,但皇帝是否感觉压力,觉得必须解决他们的“就业”,不解决就说不过去,各时代却不一样。这种压力,我们称为“候选压力”。在候选形式上,存在“候选人”与“候选官”两种制度,二者有时又是交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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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63 周朝的官职没有任期。但这时仍有一支候选者队伍。贵族子弟称为“士庶子”,他们被编制起来,接受教育并承担职役。在官吏出缺时,他们就有望得到选拔。这是一群“候选人”。在战国,国君往往给一些可能有用的贤人以卿、大夫名号,但暂时不给行政官职。这是“候选官”。荆轲不过是一介刺客,燕太子丹置之“上卿”,拿高位厚禄养起来待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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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65 士庶子制度发展为秦汉郎卫,散职大夫则成为秦汉大夫制度的起源。郎官与大夫都属于“候选官”,制度上已被视之为“官”了,有薪俸了,只不过是“散官”而已。郎官属“从官”。他们确实也有职事,大夫承担议政、出使等临时事宜,郎官承担宿卫,以及其他随机事宜。二者都有秩级,因而有俸;秩级高下,构成了他们的资格等级。他们是吏职即行政职位的候选者。郎官可以被选拔为各县的令、长、丞、尉,大夫的出路则是中高级职位。所以有人把郎官制度视为“储才”制度(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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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67 三署郎官之数是变化的,能看到“三署见郎七百余人”与“三署郎吏二千余人”两个记载。此外还有约1500人的虎贲郎、约1700人的羽林郎(58),他们与三署郎相似,也有候选资格。三署郎已文官化了,羽林郎、虎贲郎仍是武官。太尉、司徒、司空的掾属也有候选资格,三府掾属约84人(59)。再算上大夫,候选官的数量至少近4000人,至多将超过5000人。其秩级参看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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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72 上列诸官的秩级,就是其“补吏”,即选拔为行政官吏的资格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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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74 据一份记载,东汉的内官1055人,外官6512人,合计7567人(60)。每年候选官的“补吏”数量,及其与王朝总官数的比例,目前无法确切统计。两汉孝廉在足额察举的情况下,每年应为200余人,他们都要进入三署为郎。汉和帝永元七年(95年),一次选拔了30名郎官外补县职;元兴元年(105年),一次选除郎官75人以补谒者、长、相;安帝元初六年(112年),一次选拔三府掾15人、孝廉郎50人出补县令、长、丞、尉(61)。这些数字与4000—5000人的候选官规模相比,是很小的。初步看来,候选官似乎没让汉廷感到多大“候选压力”。供养候选官肯定有财政负担,但他们也承担了宿卫勤务及随机差使。汉人不认为候选官造成了官位冗滥,后人也不这么看。学者认为:“从整个制度来看,与后世相比,冗官不多,而且每个官吏都担负非常具体的任务。……冗官少恐怕是官僚制发展的表现,但也是官僚制尚处于初期阶段的特点。”(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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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76 魏晋以来,获得了中正品评、因而拥有入仕资格者,称“王官司徒吏”。“王官”指郎官之类散官(63);“司徒吏”并不是官,而是中正品的获得者。司徒府负责组织中正进行品评,具体则是司徒左长史负责。所以获得了中正品评、具有了做官资格,从而不属地方编户、转而隶属于司徒府的士人,称为“司徒吏”。“王官司徒吏”的制度,初次造就了一个拥有做官资格,但又不是官、不领俸的“候选人”队伍。在不是官、不领俸但有品位一点上,他们与科举时代的高级学历拥有者相似。这是魏晋王朝在动荡中维系人力资源的一种手段。西晋司徒吏约在2万以上。东晋初,为了奖酬归附者,王官司徒吏一度增到了20余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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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73278 魏晋南北朝时,品位性官号也大大膨胀了。究其原因,是朝廷感觉必须保障其入仕的士人人数,实在太多了。如南朝沈约所云:“今士人繁多,略以万计,常患官少才多,无地以处。”(64)秦汉的皇帝没这种压力,魏晋南北朝的皇帝却有。于是,没多少、甚至根本没有行政事务的府官、掾属、国官、东宫和东西省散官,以及将军号的拥有者,大量充斥。其中很多官号只是身份标志,表明此人是“官人”而已。北朝有“职人”之称。广义的“职人”就是“官人”的意思,狭义则特指有官号而无职事者,他们可以凭其位阶候选。东西省散官就是一种“职人”,其数量多达3千人,他们要轮番值勤,承担各种临时差使,其实并不闲散(65)。可见此期“候选人”与“候选官”并存,二者都膨胀开来了。北齐规定低级散官不给禄,这使他们由“候选官”向“候选人”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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