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307941e+09
1703079410 对三场考试程序调整的效果有质疑者不乏其人。1903年1月中旬,御史杨士燮专折奏请变通科举新章,认为头场改试五论,对于认真应试者“实患忽迫”,请于头场试题中出五经论一篇、本朝掌故一篇,“意在尊重经术”,防止偏重西学。给事中熙麟则具折要求乡会试仍用誊录,内廉监试请派京堂科道。换言之,两折均针对政务处、礼部会奏的科举改章12条。政务处在议复时申辩:乡会试三场考试次序虽有变化,但考官必须合校三场试卷才能定弃取,并无偏重之弊。四书五经义虽置于第三场,考生若前两场顺利过关,第三场无法通过仍将前功尽弃。故第三场“实寓始求博通,终归纯正之意”。考官如能“悉心披阅,合校三场,秉公去取,自不致启重末轻本之渐。易义为论,似属无甚区别”。政务处强调,“改章伊始,甫行一科,遽行纷更,殊非正体。该御史所请试题移改之处,应请无庸置议”。抡才大典不宜朝令夕改。对熙麟要求不废誊录,政务处回复此乃刘坤一、张之洞的主张,只是试办而已,且该年乡试尚未见流弊,会试亦暂试行。今后是否恢复誊录,礼部可根据实际情形再行具奏。[181]这些情况表明,即使清廷已下决心,科举改章仍有阻力。
1703079411
1703079412 此外,恽毓鼎对科举改章后拔擢人才的不信任也并非个例。军机大臣鹿传霖与王文韶,竟利用职权之便,对癸卯科新进士录用上下其手,以至于被录用为庶常的61人中,前10名亦有未入选者。癸卯会试考官之一的荣庆,为自己无力改变这一结局深为内疚。[182]
1703079413
1703079414
1703079415 由此可见,科举改章,由于重视经济、经史和西学,士子备考的重心也随之转移,引导士子崇尚西学的设想大致可以实现;而置于第三场的四书五经义,在应试者“草草了事”和阅卷者“稍予宽容”的交相作用下,必然导致张之洞等人精心谋划的三场并重,以求“精通中西学且宗旨纯正之人才”的初衷难以贯彻。趋新者仍然心有不甘,守成者却已难容忍,顾此失彼,进退失据,难求两全。科举改章,因自祁以来长达60年以增科目方式为老树接新枝争执不下,拆旧房建新屋便成为情非得已之选择。
1703079416
1703079417 除癸卯科乡会试外,因慈禧七旬庆寿增开的甲辰恩科会试,亦给士子增多了通过考试改变命运的机会。而原癸卯、甲辰正科乡会试,则顺延归并到丙午、丁未科举行。[183]由于1905年(丙午年)9月袁世凯等奏准立停科举,丙午、丁未乡会试均未举行,甲辰恩科会试便成为中国科举史上的最后一科会试。该科会试,钦点正考官裕德,张百熙、陆润庠、戴鸿慈为副考官,同考官吴荫培、刘廷琛等18人,[184]与癸卯会试相比,考官趋新程度似乎略胜一筹。
1703079418
1703079419 科举停废与近代中国社会 [:1703078745]
1703079420 第七节 一波三折的经济特科考试
1703079421
1703079422 新政复行后,庚子年酝酿科举改章的同时,清廷为表明变法求才的决心,将搁置多年的经济特科重新提上日程。经济特科的奏准与开考,乃晚清科举改革朝野关注之焦点。
1703079423
1703079424 前述戊戌变法期间,严修所奏开经济特科的建议已经获准,然因“百日维新”夭折,经济特科并未举行。1901年6月3日,为了纾缓《辛丑条约》若干地区禁试所带来的紧张,清廷颁布了举行经济特科考试的懿旨:“照博学鸿词科例,开经济特科,于本届会试前举行。”择才的标准确定为“志虑忠纯、规模宏远、学问淹通、洞达中外时务者”。程序方面,要求各部院堂官和各省督抚、学政,为应试者出具考语,即行保荐。并著政务处大臣拟定考试章程。耐人寻味的是,该懿旨有意强调破格求才问题上帝后态度的一致,表明清廷对经济特科的重视与期待,试图化解戊戌后朝臣疆吏小心翼翼地揣摩上意,依违两可,以免动辄得咎的忐忑:“朝廷振兴百度,母子一心,惩往日之因循,望贤才之辅治。尔诸臣当详加延揽,各举所知,共济艰难,以维邦本。使中兴人才之盛,再见于今,则深宫所祷祀求之者也。”[185]
1703079425
1703079426 清廷阐明旨意,加之政务处的督催,群臣不仅消除了顾虑,而且竞相表现,陆续推荐者达四百多人,以至保荐过滥,为当政始料未及。御史周树模以保荐太滥,特上条陈,指在京各大臣所保人员多为部曹京官,“而举贡生监以及布衣,寥寥无几”。特科之设,原为求取真才,许多潜心中外政事之才,或因家道贫寒,“欲展经济而未得其路”,清廷开设此科,并非为专考京官,“既已服官,无论何署,均自有可见经济之处,岂必俟一考哉。拟请将所有列保之京官,照翰詹大考例,其优等者予以不次超擢,其不取者不仅处分原保大臣,即将该员严议,其举贡等不在此例。为是严定章程,庶可有裨实用”。[186]要求被保者先在吏部考试,严加淘汰。所奏未获允准。[187]原因是与周树模上奏的同时,御史陈秉崧也有条陈指经济特科保荐过滥,清廷采纳其建议,并已为此专拟一道谕旨,要求朝臣保荐务必求实,倘若所保非人,则保举者须负相应责任。[188]
1703079427
1703079428 面对官场夤缘滥保的乱象,清廷不得不撤销有滥保嫌疑者,借以惩戒。1903年1月20日“谕内阁……近来京卿纷纷奏保……此端一开,必至漫无限制。隆恩所保著毋庸议,并将太常寺少卿李擢英前保,一并撤销”。[189]
1703079429
1703079430 朝中有人私下传出消息,可与上谕的意思相互印证:“此次特科当三月间时本有罢而不举之意。嗣因既奉明诏举行,若竟罢废,又非政体;惟以人数太多,将来无从位置。近日政府之意,拟考取后赏给编检、中书各衔,庶不至开躁进之风,亦不至有乖朝廷求才之本意。目下保荐各员因无甚好处,故多不愿应考,此投到者不踊跃之原因也。”[190]可见,各级官员的担心并非无因,清廷进退维谷之间,已流露出敷衍之意。
1703079431
1703079432 经济特科报考的实际人数,各说不一,《清朝续文献通考》记,被保荐者370余人,实际报到者122人,[191]一说最终报考者共193人,江苏至48人之多,点名时有1人未到。[192]据考生许宝蘅见闻,最初报到的确实只有120余人,但1903年7月10日正式开考时,则增至180余人,报考者中湖南人最多。[193]张之洞主持阅卷,见一考生试卷中有卢梭二字,已被另一阅卷大臣评列一等,张极不满,径黜之,批词中有“奈何”字样。出榜后,“某君自吟曰:‘博得南皮唤奈何,不该考试用卢梭’”。报道称:“盖卢梭主张民权者,故斥之”。[194]可见张之洞作为科举改革的主持者,对西学的态度亦只限于“有用”之内容,对涉及西学之本的自由平等学说,往往嗤之以鼻,避之唯恐不及。
1703079433
1703079434 经济特科考试的考题为:(1)大戴礼保保其身体,传传之德义,师道之教训,与近世各国学校体育、德育、智育同义论;(2)汉武帝造白金为币,分为三品,当钱多少各有定值。其后白金渐贱,钱制亦屡更,竟未通行,宜用何术整齐之策?如此出题,在表现出融通新旧中西之意图的同时,自然助长了附会中西的风气。而特科阅卷,“满汉大臣多不愿列名,多有请假者”。[195]
1703079435
1703079436 特科试卷验收官记,张之洞复勘试卷后(张为总阅卷大臣),初拟一等48人,二等79人,备取59人。[196]据《新民丛报》报道,此次特科,太后本拟徇张之洞之请而从宽取录,但据说先是樊增祥在召见时“痛诋此次经济特科,多系新党,万不可收用,以为异日之患”,继之吴逢甲具折奏参梁士诒、杨度等十八人为革命党,并指控梁士诒为梁启超的胞侄,其后魏光焘又“叠电奏两次历指所取之某某等为革命党,与上海通同一气”,所以,最后所取之卷,“太后亲自拆阅,即将所有被参之名概行撤去”。[197]这一传闻难以确证,不过,围绕经济特科的人员推荐和考试取录,朝中明争暗斗,波涛汹涌,为了平息纷争,避免贻笑大方,慈禧亲自过问并最终敲定人选,合乎情理及其个性。
1703079437
1703079438 于式枚对人谈起经济特科成效不彰的原因乃“太后之意,不喜新学,而经济特科皆言新学者”,因头场录取超过百人,故复试后大加淘汰。于氏本人曾上奏建议对“举而不应者宜悉存记其名,以备异日因材器使之用;其试而不录者,宜优以礼文,赐束帛而遣之。政府不可其议,遂格”。[198]可见特科虽开,当道敷衍之意显而易见。
1703079439
1703079440 1903年8月2日,经济特科取录一等袁嘉谷等九名,二等冯善徵等十八名,考取者引见并授职,详情参见表1-2。
1703079441
1703079442 由是表可见,参加经济特科考试者确如言官所说,已服官者居三分之二,举贡生监仅占三分之一。至于引见后的安排,与历科进士相比,对经济特科人才并无特殊优待,甚至与咸同时期的一般保举案相比,其拔擢程度也没有显示出优势,令人感觉不到多少“破格”优待的意思(将表1-2所列取录者考前的身份,与其引见后拔擢的情况对应比勘,便一目了然),连癸卯乡试考官吕珮芬闻之亦坦言“录用均不优异”。[199]对比此前朝野上下一片破格求才的呼声,以及举国对于设经济特科以改变科举学非所用状况的期待,录用结果反差极大。而且,所谓特科即非常科,开科时间不定,何时举行,以何种名目及什么条件举行,基本以当政者的意志为转移。
1703079443
1703079444 经济特科的开设及举行,对于那些期待清廷呼应改革的人士而言,具有一定的鼓舞作用,而对于科举制改革而言,并不具备推广应用的现实性与持续性。由于此次经济特科对应试资格的规定过于狭隘,限制相对严格,更有诸多官场倾轧等难以为人所知的内幕,使人望而却步。因此,很难真正起到趋新人士所冀望的“开风气之先”的作用。
1703079445
1703079446 表1-2 经济特科引见考取人员所授职衔*
1703079447
1703079448
1703079449
1703079450
1703079451 科举停废与近代中国社会 [:1703078746]
1703079452 第八节 老树难以接新枝
1703079453
1703079454 在经济特科已获准开科却尚未开考期间,增广科目以推进科举改革的建议仍不断呈报清廷。1901年,袁世凯奏请“另增实学一科,即将旧科所减之额,作为实科取中之数”。该折奉旨留中。[200]同年10月,都察院兵科给事中徐士佳奏请顺天乡会试,“增设兼通洋文中额,以广造就,而应急需”。其具体办法是:“凡应试士子有兼通洋文者,于试前一月由外务部出示,招考该生,取具同乡京官印结,将兼通何国文字先期由该部定期考试,点名时出结……酌照大考同文馆学生之法,当堂考试弥封试卷”,名曰译生。[201]此奏实际上是继经济特科之后,提出另一改革方案,即通过在常科会试增设“译生”名额,拓展取才途径,逐步改变科举考试单凭文字诗赋经义取才的定式思维,解决翻译人才急需的困难。
1703079455
1703079456 然而,有关部门奉旨议复,竟然怀疑徐士佳动机不纯:“该御史请定洋文中额,恐中学未深,粗通洋文,借此希图幸获,所请应毋庸议。至举人有通习洋文者,拟请于每届会试场后,报明礼部,如未中式,即将此项举人,咨送外务部扃试录用。庶中学译学,两无偏废。依议行。”[202]清廷的答复,否决了增设译生的呈请,不准在科考之中给予此类考生以对口检测而获得出身的机会,只是应允有外语特长的举人,在会试之后可报呈礼部,未中进士者即送外务部考试录用。对于考生,是用其所长而对出身方面不予优惠,对于科举,则是不给西文以专门科目的拓展空间。
1703079457
1703079458 继徐士佳请增译生中额之后,御史陈庆桂亦想借经济特科开科取士的东风,促使清廷在纳学堂于科举方面更进一步,其《奏请慎择出使随员折》提出了在科举考试中设置外交特科的建议。也许基于经济特科引发清廷内部政争的前车之鉴,政务处否决了这一提议,并在议复时强调:“现在科举改章,专重时务。京师复奏设仕学馆,讲求内政外交之学。数年以后,自不乏可用之才。若再另设特科,转致纷歧。出使保奖,本有限制,各该员远涉重洋,同系奉差,若分别异常寻常,似不足以示鼓励。所请均毋庸议”。清廷同意了政务处的意见,否决了设置外交特科的建议。[203]
1703079459
[ 上一页 ]  [ :1.7030794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