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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59 面对中西学不易兼得的两难和急需用人的现实,于荫霖以专才代通才的主张不无道理,张之洞本人也曾于两宫召见时承认自己不懂声光电化诸学。[29]纵览海内外,即使在一定领域能够学贯中西者亦属凤毛麟角,对于一般学子,更是过于理想的要求。故放弃通才标准,在以中学为根底的前提下,使其专精一门,可能较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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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61 从后来的情况看,由于清廷对中西学并途打造经世致用全才充满热切期待,于荫霖更改选材标准的建议,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1902年12月1日发布的上谕,明确表示选材必须中西学兼顾,即使已获三甲的新进士,乃至早已入仕为官者都不能例外。[30]其用意显然是希望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三甲进士,在京师大学堂兼学一门西学,成为国家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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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63 科举停废与近代中国社会 [:1703078763]
1703081964 第二节 学堂的抡才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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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66 在晚清科举改革初期,以至停罢科举之后,如何贯通抡才与培才,坚持中学西学并重,促使新学与旧学衔接,一直困扰着主导改革者的倡行与决策,但前后侧重有所分别。议改科举阶段,重点在如何使科举接纳新学,科举停罢后,则是怎样才能使科举抡才的形式与精神在学堂教育中延续。奖励学堂出身,考试留学毕业学生,拟定及不断修改学堂考试章程,就是重要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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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68 一 奖励学堂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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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70 新政初期,张謇在《变法平议》中提出,为了使新式学堂得以发展和推广,应当以奖励出身为措施,鼓励进学:“使其家人父子,咸愿其家有一人焉,入学堂以发名成业,其必自明定学生登进之路始。凡历小学校至府州县寻常中学校毕业者,宜给凭证,作为生员。其中学校之师范高等分数多者,作为贡生。由是而文者历专门学校文法理工农医科毕业者,宜给凭证,作为举人。又历大学院文法理农工医科毕业者,宜给凭证,作为进士。”对于军官学校的学生也应给予相应的武职出身。他还认为:“士之希生员、举人、进士也,为其荣于邦,而他日足以赡其家。”就读学堂的学费虽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与旧学相比,应试之人“得者仅数千百之一,而不得者屡丧其资斧”,机会成本更大。两相比较,旧学并不优于新学。因此,若明定奖励出身,对于士子很有吸引力,可以导致新学繁荣及风气转移。[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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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72 张謇的这一设想,符合趋新督抚们合并科举于学堂的基本思路,通过奖励出身的方式衔接新学与旧学,不仅具有简单易行的优势,还能大大地减弱士子对于新学的抵触。1904年1月颁行的癸卯学制,通过《奏定各学堂奖励章程》,明确将各种学堂的类别、学习年限、学生学习程度,直接与出身和实官用途分别对应,并作出详细规定。如自小学堂起,至通儒院毕业,约需25年,其毕业“予以翰林升阶”。大学堂分科大学毕业,考列最优等者,作为进士出身,用为翰林院编修、检讨升入翰林;考列中等者,则作为举人出身,以各部主事分部尽先补用。即使二次均考列下等者,仍可以知县分省补用。其他各种专门学堂或高等小学堂,均以举、贡、优、拔作为奖励,并对应各种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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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74 按照该奖励章程的规定,形式上学堂学生不必通过科举的程序,而实际上却继承了科举以考试为入仕进阶的传统。与科举考试的显著区别,一是学堂考试虽与奖励出身并授予官职相结合,但皆以分数定等,均不限名额;二是各省公设、私设学堂,只要曾经呈报本省学务处、咨明学务大臣立案,“其教育悉遵用官学堂课目规则办理者,毕业后,得一体申送考入官设之升级学堂。应得奖励,与官学堂学生无异”。[32]毋庸讳言,任何政令与制度的实施贯彻均有时效性,在新学萌芽与发展初期,由于科举考试的惯性作用,奖励章程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扶持新学的作用。而在科举停废之后,继续实行奖励出身办法,却产生了越来越多的负面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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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76 唐代科举考试“明经、进士及第之后,只是取得了做官的资格,还不能直接入仕做官,必须再经过吏部考试,及格后才能分配官职,脱去粗麻布衣服,换上官服,即所谓‘释褐’”。[33]清代科举在殿试获进士出身后,仅一甲三名直接授翰林院修撰与编修,二、三甲进士还须参加吏部主持的朝考,除庶吉士入翰林院学习外,其余授予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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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78 因此,奖励学堂出身与停止朝考两项,实际上不仅将科举与学堂合二为一,且彻底改变了唐以后实行近千年的取士与举官分离的办法,再度将二者合为一体。由于学生人数众多,照此办法,必然造成毕业即授官者比比皆是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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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80 鉴于这一重大变化可能对吏治与育才造成恶果,有识者已疾呼政府纠偏。1905年9月,清廷刚刚颁布停废科举的上谕,御史陈增佑即上《奏请变通学堂毕业奖励出身事宜折》,其基本主张为:科举既然已经废除,“则士子出身,尽归学堂一途”,而《奏定学堂章程》内,所列奖励出身各条,与各国取士之法“绝不相合”,[34]必须尽快予以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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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82 他指出,奖励学堂出身,造成“学堂与仕进混合之弊”,其结果仍是所学非所用。他举证大学堂分科及实科毕业奖励授予各种相应官职者,其职位与事务,与所学内容风马牛不相及,以致“滞碍难行之处极多”。[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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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84 科举停废后,学堂普及已无阻碍,各省所有中学小学毕业生以数千人计,全部作为拔贡、优贡、秀才,“名器太滥,不足以劝”。奖励出身所造成的学堂与仕进相混同的弊端,若“行之十年,进士举人塞满天下,而人亦不复为贵,殊非政体”。东西各国学堂学生毕业仅获文凭,官员选拔,仍需通过专门考试,而应试者,皆为取得学堂毕业文凭的学生,所考职位,多与所学内容对应,笔试和口试结合。有鉴于此,他主张各专门学堂毕业生根据自己所学专业选择职业,“学农者为农师,学工者为匠师,学商者入银行,学医者入医院,盖各有当办之务,而不必皆为官也”。建议清廷考虑将“学堂与出身,截然分为两途”,[36]仿照西方各国向毕业学生颁发文凭,学校只应负责培才,而非将抡才与培才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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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86 针对清廷对废除奖励出身可能影响兴学的顾虑,他强调:“科举既废,则出身只有学堂一途,自不能舍此他适。学堂虽非作官之地,而为官则必须已学之人,亦不忧其不踊跃从事矣”。当初以奖励出身鼓励士子们报考新式学堂,皆因科举与学堂并存,既然已立停科举,撤除兴学障碍,便无须顾忌因取消奖励出身而影响兴学大计。他还指出:“国家最利之事,在人人皆知求学,国家最不利之事,在人人皆思作官。人人皆知求学,则各谋其本业,而天下以安;人人皆思作官,则各忘本分,而侥幸奔竞之风作矣”。[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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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88 从这份奏章看,陈增佑似乎深悉近代教育的本质,知道学堂课程是根据中等资质的人而设置,通过课程考试,一般中材可成,但若要“能悟新理,创新法者,皆由深造自得而成”。近代学堂教育的宗旨是教成人格,教成国民,寓国富民强、通国皆兵之意,使受教育者多才艺,“而谋生之途较广”。“故以学堂为专造人才而设,实昧于兴学之本旨也”。[38]这一分析揭示了新旧学的本质区别,也说明抡才与培才相统一的理想设计,有违取材与选官分途的普遍规则,会助长学生读书做官的愿望,造成人才积压与仕途拥挤,妨碍新式人才学以致用。只是专才不仅是为了谋生,人才也不仅限于做官,这样的道理,陈增佑还不能透彻认识。奖励出身和实官,就是单独以做官的标准衡量人才,忽略社会职业同样也有规格不同的人才需求,只不过标准有别而已。令人遗憾的是,清廷顾忌影响科举善后,并未采纳其合理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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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90 直至宣统三年七月,《学部会奏酌拟停止各学堂实官奖励并定毕业名称折》才正式将停止奖励实官问题提上议事日程。学部反省将求学与得官相混淆的弊端危害:“窃维东西各国学堂毕业与入官考试无不判为二事。中国兴学之初,科举未停,任官之制未备,自不得不沿用科举办法,学堂毕业者即予实官,以广登进而资任使。惟比年以来,毕业人数逐渐增加,而官缺之增设有限,学生得官以后仍复置之闲散,且《文官考试任用章程》应于本年颁布施行,而实官奖励一节,按之将来新章,不免有所牴牾。”学堂毕业给予实官奖励的规定,至此基本完成了后科举时代过渡衔接的使命,为了避免不同规定之间实施的冲突,“拟自《文官考试任用章程》施行之日起,无论何项学堂考试毕业者,概不给奖实官。其游学毕业生之廷试,明年亦拟不复举行,另由内阁会同各部规定文官考试资格及技术官、教育官须用专门毕业人才之办法,以昭核实而励贤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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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92 学部同时说明,关于学堂学生的毕业名称,有两种方案:一是仿照日本,改用察博士、学士、得业士(高等及专门学堂毕业者);另一种是沿用旧学的进士、举人、贡生、生员等名目。学部认为,日本做法的最大缺陷,是没有中学堂以下毕业者的名称,不利于教育的推广,尤其对于偏远地区来说,旧学功名仍是兴学的重要动力。并引用甘肃提学使的奏报,当地给予过毕业奖励的学堂,续招新生尤其踊跃,而未有奖励的学堂,则学生数量极少。“若将毕业名称靳而不与,不特未设学堂之处无增加之望,恐已设之学堂亦有解散之虞。是废止进士、举、贡等名称别定学位,虽属正当办法,而按之现在情形,则尚未能骤行”。学部最终采取折中办法,决定《文官考试任用章程》实行后,各学堂毕业名称,大学毕业者仍为进士,高等学堂仍为举人,中学及相同程度之学堂毕业统称贡生,高等小学及初等实业学堂毕业者统称生员。高等专门学堂毕业者,均加上某科进士或举人字样,以示与普通教育毕业者之区别。凡获得上述名称者均以毕业考试成绩列中等以上为限。与此同时,宣布自《文官考试任用章程》施行之日起,其已经获得学堂奖励各种功名者,“不准截取就职”,仍需要按新章规定重新参加文官任用考试。宣统三年七月十七日,该章程获得朝廷批准颁布,学部为此专文通行各省督抚,要求“凡学生毕业在接奉官报以后者,均应遵照新章拟奖”。[39]但此时武昌起义的爆发,已相距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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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94 二 学堂考试章程的出台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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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96 主张立停科举的督抚奏章中所涉科举与学堂合二为一的内容,也许仅仅是为了减少兴学阻碍的托词,不过,科举考试的形式甚至某些内容,的确在后科举时代的学堂教育里得到延续。[40]更重要的是,1905年立停科举后,新式学堂不仅沿袭了科举取士的固有功能,而且承担了因铨选未及应变所新增的新学人才选官机制。因此,相关考试不但没有随着立停科举而中止,反而由于既有格局的改变及新旧并轨衔接的双重压力,数量不断增多,种类日益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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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998 根据《奏定各学堂考试章程》的规定,国内新式学堂的考试分为五种,即临时考试、学期考试、年终考试、毕业考试、升学考试。其中临时、学期、年终三种考试,均由学堂自行办理;毕业考试和升学考试,主持者和操作程序与科举岁科极为相似。中等以上学堂的毕业考试,明确规定“拟照乡、会试例,高等学堂毕业,届期奏请简放主考,会同督抚、学政详加考试;大学堂分科大学毕业,届期奏请简放总裁,会同学务大臣详加考试”,显示了模仿延续科举形式的旨意,以贯彻学堂与科举熔于一炉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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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2000 此外,毕业考试的形式内容,显然也吸收了戊戌以来科举改革的成果,体现了中西学并重的准则。如规定学堂毕业考试分内外两场,外场试在学堂举行,有笔试与口试两种形式。口试部分按学科门类分日考问,笔试部分则将试题公开,“笔答或应演图者,均当堂在漆牌上写出”。内场试则完全为笔试,“拟比照拔贡、优贡例,只考两场,以当日完场为便。每场出论、策、考、说各二题,头场以中学出题,经史各一,经用论,史用策;二场以西学出题,西政、西艺各一题,西政用考,西艺用说”。内外两场考完,以各科所得分数,“并参证平日功课册、行检册所列分数,汇定一总分数,第其高下,以定去取”。[41]这些规定,既与近代西方各国学制的办法不同,也与科举改章的做法有别,可谓中西合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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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2002 由此可见,癸卯学制所规定的学堂考试制度,确实反映了统治者选材标准中西并重、中体西用的旨意,一方面继承了科举改革后考试的一些内容和形式,保持了经史论策的传统,另一方面新式学堂制度毕竟来自西方,与科举仅以文字楷法取士相比,学堂考试章程增加了口试的形式及检查学科讲义的内容,考官可以直接观察学生的即时反应,了解学生的学习情况和表达能力,有助于避免枪替、抄袭等弊端。此外,为了平衡地区之间的差别,控制教育质量,还增加了毕业复试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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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2004 立停科举后学堂数量快速增长,在各科教育不断发展的同时,传统中学衰微已呈江河日下之势。面对兴西学与保中学的尖锐矛盾,最高统治者很快作出抉择。1906年3月20日,都察院御史刘汝骥于俸满召见时,在中南海西暖阁与慈禧就学堂的现状有一段耐人寻味的对话。慈禧问道:“直隶学堂如何?”刘奏答:“近日办学堂的毛病是糜费太多,中学堂以上学科太杂,于经学反多荒废。”慈禧接着表态:“经学是最要紧的,万不可荒废。”刘汝骥赶紧汇报:“近日英、法、德、俄、瑞士各国,翻译中国书甚多,四子五经,彼国童子皆能童而习之。”于是慈禧关心起派遣留学的效果:“日本留学生将近万人,国家费用不少,流弊日多,何故?”刘汝骥认为:“此当慎之于始,非中学有根柢者不得遣派,自然流弊可去。”[42]此后,经学为重的抉择,以及选拔派遣留学生注重中学基础的倾向,成为学部的指导方针,并逐渐变成衡量学堂教育效果的重要标准。1907年至1909年,存古学堂蔚然兴起,便是表征之一。[43]另外,学部成立前后,清廷选派留学生的办法和考试取录条件有所变化,立停科举前遣派留学,只注重年龄及英文水平。1907年以后,取录首先强调“国文通达”,其次才是英文程度。[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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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2006 1907年1月,学部奏准《修改各学堂考试章程折》,最值得注意之处,便是明确了各学堂必须考试经史课目,原来未设经史课目的学堂,也须加试经学一题、中国史学一题。而“中学以上之学堂,毕业考试中国文学一科,应试二题,一题就该学堂主要学科命题,观其知识能否贯通,一题就中国经史命题,观其根柢是否深厚”。经史考试的分数不仅作为一门独立课目计算,还与毕业考试的平均分数一起计入总分。经学课程之外,品行分数与修身科分数另行计算。[45]与此同时,慈禧颁布懿旨,强调学堂管理应“以圣教为宗,以艺能为辅,以理法为范围,以明伦爱国为实效”。学部选派的视学官若发现离经叛道、品行不端之人,“不惟学生立即屏斥惩罚,其教员管理员一并重处,决不姑宽”,甚至督抚及提学使亦难辞其咎。[46]显然,当道不但希望在学制中努力保留读经问史的传统,延续科举时代的精神,而且冀望借此整饬学堂,控制学生,消弭祸乱,维持长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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