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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076 宣南三社的成员与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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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078 宣南三社虽然并称,其实成立有先后,主人各不同,成员同异参半,社作有别,流派自分,故值得稍做比较,以明当日诗社的派别分合和风气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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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080 寒山诗社专作诗钟。相传诗钟产生于福建,后流播于广东、两湖、江浙、京师等地,晚清时期已在文人士大夫中间颇为流行,至民初尤盛。其体格大抵分为建除体和赋物体。建除体又称嵌字体,“拈取平仄各一字,分嵌于第一字者,曰凤顶,亦曰一唱”,比如“陆、名一唱”,关赓麟有句云:“陆沉一洒诸人涕,名殉难忘烈士心。”分嵌于第二字者曰“燕颔,亦曰二唱”,比如“路、当二唱”,罗惇曧有句云:“无路请缨怜弱冠,何当剪烛待平明。”此下嵌字递推,分别叫鸢肩(嵌于第三字,即三唱)、蜂腰(四唱)、鹤膝(五唱)、凫胫(六唱)、雁足(七唱)。比如“白、宫七唱”,袁励准有句云:“历下才人传曳白,胜朝大案说移宫。”此后争奇斗艳,花样翻新,又将两字嵌于不同位置,比如“一嵌于上句之尾,一嵌于下字之首者,曰蝉联格”,将一字嵌于上句之首,另一字嵌于下句之尾者,曰魁斗格,一嵌于上句第二字,一嵌于下句第三字者,曰轱辘,一嵌于上句第三字,另一嵌于下句第二字者,曰卷帘,甚有将三字分嵌于两联者,不一而足。赋物体或称咏物体,又分分咏、合咏两格,“凡一事一物及人名地名,择其轻重宽狭,雅俗虚实,最难配置者命题”,为分咏格,比如“王荆公、蟹”一题,高步瀛咏道:“是谁作俑三经义,笑尔横行一世雄。”“如仅命一题,作一联对句者”,为合咏格。此外又有变体曰“笼纱”、“晦名”等。[136]寒山诗钟社诸体兼作,而以“建除体为最多”,“盖命题积久而易同,用思因难以见巧”。[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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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082 诗钟又分闽、粤二派,互相争衡。宗威曾总结道:“诗钟作法,大概分为闽、粤两派,湘派与粤派相近。粤派尚典实,闽派尚性灵。典实派简称为典句,性灵派简称为白句。尚典实者,率诋闽派为空疏。尚性灵者,率诋粤派为板滞。实则源分流合,各有专长,文人相轻,自古而然,非定论也。”[138]杨寿枏亦指出:“诗钟一体,闽、粤人最擅长,闽派以雅隽为主,粤派以典丽为宗。近年都下著名之寒山社,则粤派也。”[139]寒山诗社既由粤人关赓麟兄弟主持,其中巨擘易顺鼎和樊增祥又系两湖诗人,与粤派相近,故该社为粤派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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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084 从寒山诗社社友的省籍分布来看(详表7-3、表7-4和表7-5),该社成员几乎各省皆有,显示出京城第一大诗社成员来源的广泛性。但在诗社最盛的1913年至1914年,广东人占据了诗社成员中的压倒性多数,湖南人紧随其后,从人员构成方面鲜明地体现了寒山诗社的粤派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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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086 表7-3 寒山诗社社友省籍分布之一(截至1914年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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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091 表7-4 寒山诗社社友省籍分布之二(截至1914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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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096 表7-5 寒山诗社社友省籍分布之三(1915年2月至1917年11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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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101 不过,在1915年2月到1917年11月期间,社友明显减少,尤以广东人为甚。究其原因,厥有二端:一是1914年1月袁世凯下令解散国会后,许多粤籍国民党议员及相关人士随后纷纷出京;二是1915年6月关赓麟被劾卸任京汉铁路局长,随后寒山诗社迁出京汉铁路会原址,加以人事纠纷,赴社之粤人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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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103 需要指出的是,癸、甲进士在寒山社中颇占重要位置。表7-3、表7-4和表7-5显示,癸、甲进士在三次社友统计中,分别为11人、20人和10人,分别约占社友总数的1/8、1/8和1/10。除了社长关赓麟外,郭则沄、何震彝、顾准曾、朱汝珍、温肃、林步随、何启椿、李景濂、吴璆、饶孟任、刘敦谨、王揖唐、袁嘉谷等人皆是个中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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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105 此外,福建人多诗钟好手,寒山诗社成立最初两年,闽籍社友总数仅次于粤籍,但在1915年2月至1917年11月的“动荡期”内,闽人也流失数人,连郭则沄都未再赴会。这或许与社址迁移和人事纠纷有关,但另外不可忽视的因素有二,一是闽、粤流派之争,二是有大力者欲扭转京师盛行诗钟(类似联语)之风,回归作诗的“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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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107 这其中的代表人物正是闽人陈衍(石遗)和郭则沄。闽派陈宝琛诗钟最工,某次颇赏一卷,“而同社非闽派者,皆不以为然。即闽派中之陈石遗,亦不谓然”。原来陈衍称颂另一卷,但“同社皆谓此童子初学对偶所为”,[140]令陈衍不无尴尬。其实,陈衍对民初“都下最盛诗钟之会”的状况颇有意见,自称“余颇苦之”,故与樊增祥、左绍佐、周树模、江瀚、易顺鼎、俞明震、吴士鉴、梁鸿志、黄濬等人另立春社,赋诗而不作诗钟。[141]前文已述,樊樊山于1915年入都,而俞明震于1918年去世,所以春社约在1916年至1917年活动,正是寒山诗钟相对萧索的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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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109 郭则沄也曾明言不喜作诗钟,[142]民初颇思恢复其先辈所创的击钵吟,以自张门户。这是他创立蛰园诗社的重要考量。据说“京朝士大夫退食之暇”,以诗歌为乐,乃“百余年来风尚”。其间虽“体裁屡变”,独闽籍先辈“所创之击钵吟”流传弗替。尤其自前湖北巡抚郭柏荫以至郭则沄,四世皆参与击钵吟雅集,以故士流津津乐道,谓击钵吟乃郭家所擅。所以郭则沄颇以恢复振兴击钵吟自任。郭氏有一段自述,既描述了清末民初京师诗社风气的变迁,也道出了其创立蛰园诗社的缘起。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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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111 犹忆髫龄侍宦,宣南每集,辄一效为(击钵吟)。先公(郭曾炘)亦乐许之。一日大雨,诸父执咸集,檐溜淙淙,与吟唱互答。诗罢,积潦平阶砌。呼奴子负客出,相顾为笑。会重葺虎坊新馆(福州新会馆)成,辟榕荫堂为觞咏地,每岁首张灯夺锦,传唱至夜深,挈载以归,未尝不乐而忘倦也。庚子奉母避乱而南。癸卯(1903)再至都,犹时与吟。己酉(1909)自辽幕外简,省亲京邸,则时彦方尚折枝(即诗钟),此事几废。国变后,折枝益盛。林丈畏庐尝以余言一举社事。陈子仲骞之联珠社,关子颖人之稊园社,亦先后并作。余竟不获继乡先辈余绪,勉图修举,心窃愧之。庚申(1920)蛰园成,请于先公,集社于园之结霞阁。入社者不限乡籍,月一集,集必二题,寒暑无间……樊山丈执牛耳,好典博,浸成风气,与乡先辈标格小异,然亦极一时之盛矣。[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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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119 可见,清季闽籍京官曾经的击钵吟活动,给郭则沄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在民初诗钟盛行之时,稊园诗社、联珠社虽也有击钵吟节目,说明喜新厌旧的士人好尚已在渐变,但是,像关赓麟主持的稊园诗社只是以诗钟兼击钵吟而已。况且,由“外省人”接续闽人先辈创立并擅长的击钵吟活动,令郭则沄“心窃愧之”。因此,郭氏1920年创立蛰园诗社,决计专作击钵吟,既是追寻和恢复闽籍京官击钵吟诗的“传统”,也是对宣统以来北京盛行诗钟风气的一种反动。蛰园诗社成立后,声名鹊起,得与老资格的寒山、稊园鼎足而三,也折射出1920年代京师诗社风气从诗钟到击钵吟的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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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121 诗钟为两句,似联语,甚至有意与诗句区别。所以樊山曾说:“同人谓作诗钟,以不似诗句为佳。”[144]与此相对,击钵吟则是“赋诗”,具有“命题限韵,斗捷夸多,因难见巧”的特征。[145]命题有景、有人、有物、有事,多涉典故,比如“小斜川”、“苻坚母祈子西门豹祠”、“明思宗撤洪经略祠祀观音大士”、“王摩诘画雪里芭蕉”等。赋诗为七言绝句,比如“柳敬亭说书”限“讥”韵一题,樊山赋诗曰:“池北谈馀偶见讥,两生行里极歔欷。梅村厚汝渔洋薄,义士屠沽孰是非(渔洋谓其人与屠沽无异)。”郭曾炘诗云:“纵横捭阖此才稀,一别恩门泪满衣。易代休夸吾舌在,茸城悍帅不堪依。”丁传靖诗曰:“宁南座上掉锋机,才出吴陵姓已非。一样绛云楼下妾,春风爱傍柳依依(敬亭与柳如是皆托姓柳)。”[146]相较于游戏色彩更浓的嵌字诗钟,击钵吟更像是七言绝句创作,因题目多含典故,似可寄托更多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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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9123 蛰园诗社社友共计80人,癸、甲进士有8位:郭则沄、关赓麟、靳志、温肃、郭宗熙、胡嗣瑗、何启椿和林步随,均为名手。若从省籍来看,福建人自然最多,足有20多位,占1/4强。不过,蛰园社作的“标格”与清季纯正闽派已有距离,毕竟经历了鼎革前后十余年的流衍。[147]前文已述,郭则沄认为这是樊山好典博而社友附和的结果。1928年八月十六日,郭曾炘在翻阅宣统元年闽籍同乡的击钵吟稿后,写下了这样一段话:诸人“笔阵纵横,各极其才思,大都以造意为主,不以隶事为能,与今之稊园、蛰园风气迥别,洵为闽派正宗,亦可谓极一时之盛。曾几何时,而地坼天崩,风流云散”。[148]三个月后,郭曾炘驾鹤仙去,盛极一时的蛰园诗社亦随之消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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