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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乡村各地居民所处环境并不相同。为了充分地说明这一总体观察,[13]可以引用19世纪一些亲历者对乡村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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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位西方作者的笔下,经济条件相当好的华南地区,某些农民的生活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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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农民是相当可敬的一个群体。但是,由于各自的田地都很少,他们或许没有我们英国的农民那么富裕。每一户农舍都是一个小社会,一般由三代人构成,即祖父、祖父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和谐、融洽。全家都能在田地上劳动;如果需要更多人力,就雇佣陌生人来帮忙。一家人生活得很好,勤劳,衣着朴素。……由于我在这个地区(即浙江)非常出名,总是待人很好,因而每到一处,都受到热烈欢迎。在中国农民家里,我开始感到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了。[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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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段对小康农民的生活条件和生活态度大体正确的描绘,不只是浙江地区,经济条件同样较好的其他地区也是一样。不过,这样的生活,只有在环境有利时才有可能。同一位作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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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经过的地区,可能叫作宁波平原。这一地区十分平坦,虽然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显著特色,但是土壤十分肥沃,大米产量相当高,是当地居民的主要粮食。平原上布满了小乡镇、村子和农舍;同我们考察的所有中国肥沃平原一样,这一带人烟稠密。……我们把船飞快地划到江边〔译者按:即甬江〕,上了岸,转过第一道弯,道路就指向佛塔〔译者按:天封塔〕矗立的小山。当我们爬上这座海拔大约1,000英尺的小山山顶,周围美丽壮观景色尽收眼底。这种景色在中国肥沃地区或许比在其他任何国家更吸引人。……无论我们的眼睛转到哪个方向,都能看到乡镇、村庄;广阔的原野上,好像每个地方都种上了庄稼。[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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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期的另一名西方人,对类似景色作了更详细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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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一次置身于乡村地区。到处都是桑树、水稻、烟草、坟岗(高高的芦苇秆上飘扬着“旗子”)、攀援在竹架上的葫芦;所有农民——男人和女人——都在辛勤劳作,一起用力,脚踩水车灌溉田地。这就是这个三角洲(位于浙江嘉兴附近)生产力的秘密。每隔一百码就有一座家庭性脚踏小水车坐落在水沟上,上面绑着小竹筒,翻滚舀水灌溉桑树地或稻田。……今天,我们遇到在从事这项灌溉工作的农民肯定有一万名之多。[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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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记述写于1857年,太平天国叛乱正在帝国的许多地区剧烈蔓延,因此这个地区的繁荣更引人注目。它鲜明地反映了直接环境对农民生活的决定性影响,以及清帝国不同地区的环境不同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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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种景象并不仅仅限于浙江或华南地区。在环境有利的地方,都可以看到。山东全省的土地虽然并不肥沃,但是在一些地方,农民的生活却非常舒适。一位西方旅行者报告了她1907年10月初在青州府附近所看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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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青州府城甩在背后,穿过一片视野开阔地区,每个农民仍然在自己土地上辛勤耕耘。一些土地已经翻耕,另一些土地上绿油油的麦子有几英寸高。……这片翻滚的麦浪,看起来更像春天,而非秋天;许多村庄都藏在各种树木——柳树、白杨和柳杉——树荫之下。柳杉常常环绕在寺庙周围,或与坟岗相接。打谷场上堆满了金色的谷粒,准备贮藏过冬。被光滑草席蒙住眼睛的骡子,拉着石碾,把豆子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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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地区都是一片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象,各户都是全家老小一起劳动。我们看到一个未穿衣服的婴孩躺在阳光下取暖;女人尽管缠着足,仍然像男人一样忙碌。一架架手推车在沉重的负荷下呻吟起来。由于负荷太重,必须要一个人在车前用力拉。……偶尔,我们看到一人骑着小马奔跑而来,随即响起一阵悦耳的铃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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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参观突然终止,因为被告知,如果不在太阳落山前回到青州府,就会因城门关闭而进不了城。……在田地里的一天劳动虽然结束了,但是对许多中国人来说,工作永远不会结束。所有粮食装进粮仓之后,又必须日夜守护。坐落在田地边的小茅房就是用于这个目的。这种小茅房有时建在高高的树干上,这样视野更开阔;或者坐落在比邻打谷场的田地里。[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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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西方旅行者报告了他1868年在直隶省所看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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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保定府之后,我仍然看到的是绵延不断、广阔无垠的耕地,大规模的村庄相当多,一个接着一个。我就沿着穿越这种耕地和村庄的道路继续前进。我很幸运,碰上了乡间的秋天庙会。我经过了好多个村庄,村民都忙着去赶集。各种各样的粮食非常多,都摆在集市上出售;在许多地方,女人们忙着纺纱,出售棉线;这几乎是整个直隶都在从事的工作。棉花来自直隶南部,当地消费不掉的棉线北上运往北京。长条形的蓝色棉布也很多,还有水果、原棉和各种各样的原始农具。[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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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美国旅行者1901年末描绘的景色虽然不那么繁荣,但也是一幅和谐的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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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晋北高原,从长城到太原府,道路两旁的一连串村庄,几乎都具有某些共同特色。居民超过300人的村庄很少。这些村庄与世隔绝,或许同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相当数目的人类村社一样闭塞。村民虽然没有什么奢侈享受,也没有什么舒适设施,但是,他们仍然感到幸福、满足。[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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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会环境大体较好、自然环境不太严峻的地方,一般都能看到上述景象。而在环境较差的地方,乡村经济自然比较落后。按照中国标准来看,农民的生活并不一定是不能忍受的。20世纪初四川一些地方表现出来的景象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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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地区,我们经过的村子更多,乡民们显得更忙碌。每隔几天,就有集市在某个村子举行,因而我们不断遇到从集市带着战利品归来的村民。……田地里到处是除草的农民,他们坐在小板凳上,看上去非常闲适。……每个家庭成员似乎都要分担劳苦的工作。……看上去,村民们吃得不错,也努力让自己温饱,但是,他们常常衣服破陋,住房都很灰暗、不温暖。由于农业是四川省最重要的生活来源,如果歉收,粮食产量不足,那么农民受到的苦难不但直接而且严重。[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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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1870年代和1880年代英国军官对天津附近小村庄的悲惨情况的报告,本书前面已经叙述过了。[21]但是,一位西方旅行者1879年5月也在天津附近地区旅行时,对这种类型村庄悲惨情况的描述,给人的印象更加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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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为止,我在直隶北部所看到的景象,没有一点令人赏心悦目!无论是哪一个方向,眼睛所看到的地方,都是一片巨大的冲积平原——整个平地上到处都是鹅卵石。到处都是灰色的尘土,所有村庄的房屋都是用泥土修建的。这些房屋风格都完全相同,都非常丑陋;只有一些房屋屋顶有黑色的瓦。当你在可怜的小菜园里偶尔看到一串绿色的葫芦藤或南瓜藤时,眼睛才会感到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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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白皙而穿戴整齐的南方小孩不一样,这一地区孩子们脸色非常黝黑,一丝不挂,成群结队跑来跑去,或躺在河边温暖潮湿的泥土里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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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一地,我都注意到农民们那艰辛的手工灌溉方法。只有在辛勤劳动的地方,干旱的泥土才能挣扎地变成绿色。[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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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英国领事报告了1868年在华中一些地方所看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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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长久以来就以精耕细作而著称,但是,耕种者却没有一点过人之处,既看不到他们的住房美观,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聪明才智,服饰也不整洁。……除了物质生活以外,任何方面的幸福和享受,对他们来说好像都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物质生活也不稳定,很可能只有一场歉收,生活就会被摧毁。[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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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上述描写相当精确地反映了中国乡村显而易见的物质环境,但并不能从中看出影响这种物质环境的决定性因素——经济的、社会的和政治的。对19世纪(或任何另一时期)中国乡村情况的任何研究,都必须考虑人口和土地这两者之间所存在的关系及由此而产生的问题。这是一项艰难的研究,作者所能做的,不过是指出一些与这项研究有关的一般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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