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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一个例证,公元七八三年,德宗建中四年的时候,当时皇帝询问:「到底我们出了什么问题,使得我们国家这么不安、有这么多叛变,政府几乎无法运作?」陆贽复奏,当前最重要的就是了解老百姓要什么,老百姓想要做的事情就帮他们做好,老百姓讨厌的事情就不要做,也就是民之所欲了。基本上,治乱趋于人心,太平或是混乱都是因为人心。所以在混乱、变动的时候,老百姓是希望安定的,只要找出老百姓希望安定的原因和方向,天下自会安定。君主应听取各地的意见,不能偏听自己爱听的话,要全朝文武、地方首长将各种意见传达到政府,下情上达、上情下达。真正的领袖应是拿天下的智慧帮助你的替慧,只要君臣同心,天下还会混乱吗?这些话看上去很简单,事实上却很重要,这些事情是不能够偏废的。这篇奏章到了德宗那里,德宗根本不理会,陆贽不甘心,又说,我们立国的基本是得到群众的拥护,要怎么知道群众是否拥护你呢,必先要知道群众的情感和愿望。所谓治国的道理,不外乎是了解群众想要什么,群众的想法如何。以《易经》来解释,如果乾卦在下面、坤卦在上面就是泰,太平的意思;坤卦在下面、乾卦在上面就是否,是不好的。巽卦在上面、震卦在下面就是益,是得益的;艮卦在上面、兑卦在下面是有损害的。天在下,地在上,看上去不是倒过来了吗,怎么说它好呢?因为君臣能沟通。君在上,臣在下,不是很好吗,怎么会是否呢?因为上下不能沟通,上面的人不听下面的人的意见。上面的人强加自己的意见在下面的人身上,只能说是损害。政府是船、民情是水,如果政府顺着民情走,就浮,否则就沉没。君主一定要听人民的话,信任下属的建议。君主常常拿威严压人家,对人相当严厉,这样流弊就多了。远方的人不了解你,就怀疑你;近的人了解你,就躲避你,想办法把自己的错误掩饰起来。君臣之间没有办法合作,上下是相隔的。陛下自己生气,老百姓却没有办法了解你生气的原因。不能开诚布公,使得大家愿意对你讲真话。这半年来,陛下一直关闭自己,不肯听别人的话,大家出入都是恭恭敬敬,这宇宙之广,谁会跟你说真话?虽然你也有机会单独接见大臣、使者,但是大家都怕你,没有人敢跟你说真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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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信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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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唐德宗接到他的意见之后,就派人传话给他说:「我对人是很诚恳的,我也很愿意接受大家的意见,但是我开诚布公,反而有人想害我,所以我现在不得不有所防备,并不是我不愿对人诚恳。」——其实这当然是德宗本身的猜疑性格所造成的。德宗又说:「你们这些劝谏的人常常将过失推到皇帝身上,其实我看你们说的话都很普通,为什么我要相信你们呢?如果你们能够说出让我信服的话,我一定采纳。」陆贽这时复奏:「你一定要接受许多不同的意见,如果各人意见看起来都接近,那就是大家的想法相同。你对人要有诚信,对于人家的劝谏要能够容忍,不能轻易生气,或是想借机报复。诚与信是最重要的,一不诚,你就会防备人家;一不信,人家就会防备你,如此,上下之间就隔绝了。表面上,你是用聪明才智去压人,事实上是欺骗诈谋;说是你在防备人家,事实上是人家在防备的中间取巧,用许多迎合你的意见,断绝了真相的通路。所以诚与信是绝对要注意的。你不要用一己的聪明才智去掩盖自己的错失,否则一个错失盖过一个错失,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意见。你也不能说大家的话都一样,就不值得听了。要知道,大家之所以会有一样的意见,一定有其道理,不能因为大家讲的都很像,就不去听;如果你愿意听,大家都会跟你讲真话,如果你不愿意听,就没有人跟你讲真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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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贽又说:「有九个毛病是大家都有的,其中有六个是属于领袖常犯的,有三个是一般人犯的。这六个毛病是哪六个呢?第一个是我要胜过别人,第二个是不愿意听人骂我,数落我的过失,第三个是喜欢辩论,第四个是觉得我比别人聪明,第五个是逞自己的威严,第六个是拒绝人家讲的建言,刚愎自用——以上六个是领袖人物常常犯的毛病。臣子常犯的毛病就有:阿谀、畏畏缩缩、看脸色说话。这三个毛病加上刚才讲的六个毛病,天下就没有人敢跟你说真话了。上情不通于下,下面的人就迷惑;下情不通于上,上面的人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情,没有办法真正有所依据做决定。所以君主应该了解,劝谏你的人多,就表示你能接受不同的意见;劝谏你的人说话很直,就表示你能容忍;劝谏的人说错了话、说活很狂,就表示你能宽恕;劝谏的人泄露了劝你的事,就表示你能遵从别人的劝谏。这个时候,劝谏对你才真正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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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己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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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贽这些话说了相当多次[3],但是德宗只有一次听得进去。古代君主,在大乱时,要下罪己之诏。在德宗元元年,公元七八四年,唐代几个重要的藩镇反叛,德宗一筹莫展。京师缺粮少兵,只好下罪己诏,责备自己。德宗自己写了一篇,给陆贽看,陆贽看后觉得不够诚恳,帮他写了一篇。这个诏书颁布天下,并改元贞元年,就是代表与民更始,一切重新再来。他在诏书中说:我从小生长在宫中,不知道下面的苦,不知道当军人的苦。我只拿别人告诉我的消息,假的当成真的,真的我听不见。我这样的作为,使得天下大乱,老百姓日子过得不好、政府不安定,国家因此内乱。这是我自己的过错,我必须要挑起这个担子来,不能推卸给别人。我要把过去的苛捐杂税都去掉。除了叛军首领有罪之外,我也不责备跟随反叛者的军人。让我们一起重新开始一个新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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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诏书颁下,民心大悦,大家都佩服皇帝的坦诚,连反叛的军人都哭了。中国历史上常有下诏罪己的例子,在天下出了事的时候,皇帝担起所有的责任。陆贽这篇稿子,内容很动人。他站在皇帝的立场,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身上——作一个领袖,自己有权,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属下身上,一旦出了问题,就责备别人,而不是责备自己,这种人恐怕不是一个好的领袖,他身边可以用的人只会越来越少,不会越来越多。所以中国皇帝下诏罪己的传统,倒是相当值得今天的执政者借鉴。美国的杜鲁门总统曾经说过一句话:「所有的责任推到我桌前,我就不能再推了;一桶桶的水传到我这里来,我就不能再传了,因为我是最后一个人,所有的责任都应该我扛下来。」如果一个领袖在出了事的时候,只会责备身边的人,大家都错,只有他自己没错,只有他可以纠正大家的错,那么将来就没有人能替他分忧、替他分劳。国家的领袖要有担当,一个公司、团体的领袖也要如此。如果功劳都归自己,过失推给别人,以惩罚、责备掩饰自己的过失,那么这个公司不久一定会人心涣散,没有人能在这个领袖周围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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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陆贽如此尽心,但是他的运气并不太好,到最后德宗还是将他发配边疆;这和太宗时的魏徵相比,真有天壤之别。不过,他的《陆宣公奏议》却一直流传至今。唐朝的文章中,陆宣公的奏议是很著名的好文章,因为情感真挚而条理分明。陆宣公的许多文章翻成白话文,都还可以成为报纸上社论的范本。这种以理胜情、以诚传达自己逻辑上的思考,是正正当当的一种做法,是很叫人佩服的,假如今天我们在社论上看见这样的文章,我们一样也会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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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专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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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贞观时期和唐中叶相比,可以看出唐朝最主要的弊病就是单一首长制,几乎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在皇帝手里,其他人只是辅佐与参谋,听不听全在君主。历经肃宗、代宗、德宗三朝,唐朝一直在危机中度过,内忧外患不断。当时并不是没有人想出解決的办法来,只是皇帝往往不用,或是用得太晚,或是相信身边的小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最后剩一些小人围绕在君主身边。这三个唐代皇帝基本上都犯同样的毛病,只是有的刚强,有的懦弱。德宗是三人中最刚强的一位,所以在他手上牺牲的贤臣也最多。由此,一个像唐朝那样风光的朝代,兴起的时候是那么难,垮掉的时候却是那么的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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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徵时时刻刻劝谏唐太宗:要得到一件东西是很难的,要失去它却是很容易的;最难得到的是人心,最容易失去的也是人心。创业不易,守成更难,因为守成的人对已经立下的制度,不仅要信守,还要常常找出毛病,作适当的修正和改变。同时,一个做领袖的要能分辨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只会阿谀的小人。人才往往有自己的意见,一个有才干的人通常是有品格的,不愿阿谀;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知道他该如何做,不会委屈自己,也不会迎合领袖的意见。这种人在某些领袖的眼里就是不听话、常常唱反调的人。这种领袖,加上这种顺从的助手,他的朝代不会维持很久的。今天,已经不是一姓一家的朝代了,老百姓最重要,老百姓应当要找到最能够为国家服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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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这个治国的原则,运用到企业经营上,也是一样的。一个好的领袖、好的决策者绝对不是自负的人,而是谦虚的人,能听取不同建议、不同想法,容许许多人帮他,分析建议,找出最合适的决定。一个好的领袖也绝对是耳朵开开、眼睛开开,不断搜集重要的消息,手上能够掌握最清楚的资料、最清楚的情况,不会做违背真实情况的决定。违背真实情况的决定,绝对是灾害,不会是真正有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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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业与组织的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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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再回到企业与组织来看。企业不会君主独裁,可以分为一个人掌理大事,一个人掌理日常行政事务。不管是董事长和总经理,或是主席和执行长,只要彼此以诚相待,对属下也以诚心出发,相信人家的善意,在处理事情的过程中,彼此坦诚而互相信任地沟通,如此,意见可以充分地表达,许多的方法可以被提出。大家从不同角度分析利弊,组织当然兴旺。反之,如果领导者刚愎自用,不接受别人的意见,可能把本钱赔光,组织也垮了。天下的成功没有侥幸,失败也不会没有原因,这是我们从历史中得到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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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所作,天下式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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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想以《资治通鉴》中陆贽的一段话[4],作为唐朝的结尾。当时德宗问陆贽:「现在许多的藩镇对朝廷又起二心了,我们应该怎么办?」陆贽回答:「假如要以你一个人的聪明去了解宇宙的所有变化,要以你一个人去防止世上几千几万人对你的欺诈,这是做不到的,因为你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以前项羽将秦的二十万降卒全部杀光,算是防备得很透彻了。相对的,汉高祖豁达大度,对于所有归顺他的人,都依着他们的能力分配工作。陛下觉得你的聪明超过别人,你思虑得很周到,你谋略得很宽,以为这样可以防备别人的诈欺。你用力量管束百官,用威严统治天下,这种情况下,有才能的人觉得无处施展,对你忠心的人怕被你怀疑,有功劳的人怕你容不下他,对你有不轨的人怕你追讨他的责任,于是铤而走险,做出更多的坏事。天子的行为,全天下都在注目。一些小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治理天下呢?希望你拿前朝许多的内乱当作自己的警戒,不要做出错事。」这一段是很多领袖都应当记得的:不可以任一己之聪明来压倒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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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回纥合骨咄禄可汗屡求和亲,且请昏;上未之许。会边将告乏马,无以给之,李泌言于上曰:「陛下诚用臣策,数年之后,马贱于今十倍矣!」上曰:「何故?」对曰:「愿陛下推至公之心,屈己徇人,为社稷大计,臣乃敢言。」上曰:「卿何自疑若是!」对曰:「臣愿陛下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如此,则吐蕃自困,马亦易致矣。」上曰:「三国当如卿言,至于回纥则不可!」泌曰:「臣固知陛下如此,所以不敢早言。为今之计,当以回纥为先,三国差缓耳。」上曰:「唯回纥卿勿言。」泌曰:「臣备位宰相,事有可否在陛下,何至不许臣言!」上曰:「朕于卿言皆听之矣,至于回纥,宜待子孙;于朕之时,则固不可!」泌曰:「岂非以陕州之耻邪!」上曰:「然。韦少华等以朕之故受辱而死,朕岂能忘之!属国家多难,未暇报之,和则决不可。卿勿更言!」泌曰:「害少华者乃牟羽可汗,陛下即位,举兵入寇,未出其境,今合骨咄禄可汗杀之。然则今可汗乃有功于陛下,宜受封赏,又何怨邪!其后张光晟杀突董等九百馀人,合骨咄禄竟不敢杀朝廷使者,然则合骨咄禄固无罪矣。」上曰:「卿以和回纥为是,则朕固非邪?」对曰:「臣为社稷而言,若苛合取容,何以见肃宗、代宗于天上!」上曰:「容朕徐思之。」自是泌凡十五余对,未尝不论回纥事,上终不许。泌曰:「陛下既不许回纥和亲,愿赐臣骸骨。」上曰:「朕非拒谏,但欲与卿较理耳,何至遽欲去朕邪!」对曰:「陛下许臣言理,此固天下之福也。」上曰:「朕不惜屈己与之和,但不能负少华辈。」对曰:「以臣观之,少华辈负陛下,非陛下负之也。」上曰:「何故?」对曰:「昔回纥叶护将兵助讨安庆绪,肃宗但令臣宴劳之于元帅府,先帝未尝见也。叶护固邀臣至其营,肃宗犹不许。及大军将发,先帝始与相见,所以然者,彼戒狄豺狼也,举兵入中国之腹,不得不过为之防也。陛下在陕,富于春秋,少华辈不能深虑,以万乘元子径造其营,又不先与之议相见之仪,使彼得肆其桀骜,岂非少华辈负陛下邪?死不足偿责矣。且香积之捷,叶护欲引兵入长安,先帝亲拜之于马前以止之,叶护遂不敢入城。当时观者十万余人,皆叹息曰:『广平王真华、夷主也!』然则先帝所屈者少,所伸者多矣。叶护乃牟羽之叔父也。牟羽身为可汗,举全国之兵赴中原之难,故其志气骄矜,敢责礼于陛下;陛下天资神武,不为之屈。当是之时,臣不敢言其他,若可汗留陛下于营中,欢饮十日,天下岂得不寒心哉!而天威所临,豺狼驯扰,可汗母捧陛下于貂裘,叱退左右,亲送陛下乘马而归。陛下以香积之事观之,则屈己为是乎?不屈为是乎?陛下屈于牟羽乎?牟羽屈于陛下乎?」上谓李晟、马燧曰:「故旧不宜相逢。朕素怨回纥,今闻泌言香积之事,朕自觉少理。卿二人以为何如?」对曰:「果如泌所言,则回纥似可恕。」上曰:「卿二人复不与朕,朕当奈何!」泌曰:「臣以为回纥不足怨,向来宰相乃可怨耳。今回纥可汗杀牟羽,其国人有再复京城之勋,夫何罪乎!吐蕃幸国之灾,陷河、陇数千里之地,又引兵入京城,使先帝蒙尘于陕,此乃必报之仇,况其赞普尚存,宰相不为陛下别白言此,乃欲和吐蕃以攻回纥,此为可怨耳。」上曰:「朕与之为怨已久,又闻吐蕃劫盟,今往与之和,得无复拒我,为夷狄之笑乎?」对曰:「不然。臣曩在彭原,今可汗为胡禄都督,与今国相白婆帝皆从叶护而来,臣待之颇亲厚,故闻臣为相而求和,安有复相拒乎!臣今请以书与之约:称臣,为陛下子,每使来不过二百人,印马不过千匹,无得携中国人及商胡出塞。五者皆能如约,则主上必许和亲。如此,威加北荒,旁慑吐蕃,足以快陛下平昔之心矣。」上曰:「自至德以来,与为兄弟之国,今一旦欲臣之,彼安肯和乎?」对曰:「彼思与中国和亲久矣,其可汗、国相素信臣言,若其未谐,但应再发一书耳。」上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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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而回纥可汗遣使上表称儿及臣,凡泌所与约五事,一皆听命。上大喜,谓泌曰:「回纥何畏服卿如此!」对曰:「此乃陛下威灵,臣何力焉!」上曰:「回纥则既和矣,所以招云南、大食、天竺奈何?」对曰:「回纥和,则吐蕃已不敢轻犯塞矣。次招云南,则是断吐蕃之右臂也。云南自汉以臣属中国,杨国忠无故扰之使叛,臣于吐蕃,苦于吐蕃赋役重,未尝一日不思复为唐臣也。大食在西域为最强,自葱岭尽西海,地几半天下,与天竺皆慕中国,代与吐蕃为仇,臣故知其可招也。」(《资治通鉴·唐纪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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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上复问泌以复府兵之策。对曰:「今岁征关东卒戍京西者十七万人,计岁食粟二百四万斛。今粟斗直百五十,为钱三百六万缗。国家比遭饥乱,经费不充,就使有钱,亦无粟可籴,未暇议复府兵也。」上曰:「然则奈何?亟减戍卒归之,何如?」对曰:「陛下用臣之言,可以不减戍卒,不扰百姓,粮食皆足,粟麦日贱,府兵亦成。」上曰:「苟能如是,何为不用!」对曰:「此须急为之,过旬日则不及矣。今吐蕃久居原、会之间,以牛运粮,粮尽,牛无所用,请发左藏恶缯染为彩缬,因党项以市之,每头不过二三匹,计十八万匹,可致六万余头。又命诸冶铸农器,籴麦种,分赐沿边军镇,募戍卒,耕荒田而种之,约明年麦熟倍偿其种,其余据时价五分增一,官为籴之。来春种禾亦如之。关中土沃而久荒,所收必厚。戍卒获利,耕者浸多。边地居人至少,军士月食官粮,粟麦无所售,其价必贱,名为增价,实比今岁所减多矣。」上曰:「善!」即命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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泌又言:「边地官多阙,请募人入粟以补之,可足今岁之粮。」上亦从之,因问曰:「卿言府兵亦集,如何?」对曰:「戍卒因屯田致富,则安于其土,不复思归。旧制,戍卒三年而代,及其将满,下令有愿留者,即以所开田为永业。家人愿来者,本贯给长牒续食而遣之。据应募之数,移报本道,虽河朔诸帅得免更代之烦,亦喜闻矣。不过数番,则戍卒皆土著,乃悉以府兵之法理之,是变关中之疲弊为富强也。」上喜曰:「如此,天下无复事矣。」(《资治通鉴·唐纪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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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陆贽请令台省长官各举其属,著其名于诏书,异日考其殿最,并以升黜举者。五月,戊辰,诏行贽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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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或言于上曰:「诸司所举皆有情故,或受货赂,不得实才。」上密谕贽:「自今除改,卿宜自择,勿任诸司。」贽上奏,其略曰:「国朝五品以上,制敕命之,盖宰相商议奏可者也。六品以下则旨授,盖吏部铨材署职,诏旨画闻而不可否者也。开元中,起居、遗、补、御史等官,犹并列于选曹。其后幸臣专朝,舍佥议而重己权,废公举而行私惠,是使周行庶品,苟不出时宰之意,则莫致也。」又曰:「宣行以来,才举十数,议其资望,既不愧于班行,考其行能,又未闻于阙败。而议者遽以腾口,上烦圣聪。道之难行,亦可知矣!请使所言之人指陈其状,某人受贿,某举有情,付之有司,核其虚实;谬举者必行其罚,诬善者亦反其辜。何必贷其奸赃,不加辩诘,私其公议,不出主名,使无辜见疑,有罪获纵,枉直同贯,人何赖焉!又,宰相不过数人,岂能遍谙多士!若令悉命群官,理须展转询访;是则变公举为私荐,易明扬以暗投,情故必多,为弊益甚。所以承前命官,罕不涉谤。虽则秉钧不一,或自行情,亦由私访所亲,转为所卖。其弊非远,圣鉴明知。」又曰:「今之宰相则往日台省长官,今之台省长官乃将来之宰相,但是职名暂异,固非行举顿殊。岂有为长官之时则不能举一二属吏,居宰相之位则可择千百具僚;物议悠悠,其惑斯甚。盖尊者领其要,卑者任其详,是以人主择辅臣,辅臣择庶长,庶长择佐僚,将务得人,无易于此。夫求才贵广,考课贵精。往者则天欲收人心,进用不次,非但人得荐士,亦得自举其才。然而课责既严,进退皆速,是以当代谓知人之明,累朝赖多士之用。」又曰:「则天举用之法伤易而得人,陛下慎简之规,太精而失士。」上竟追前诏不行。(《资治通鉴·唐纪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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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性猜忌,不委任臣下,官无大小,必自选而用之,宰相进拟,少所称可;及群臣一有谴责,往往终身不复收用;好以辩给取人,不得敦实之士;艰于进用,群材滞淹。贽上奏谏,其略曰:「夫登进以懋庸,黜退以惩过,二者迭用,理如循环。进而有过则示惩,惩而改修则复进,既不废法,亦无弃人,虽纤介必惩而用材不匮。故能使黜退者克励以求复,登进者警饬而恪居,上无滞疑,下无蓄怨。」又曰:「明主不以辞尽人,不以意选士,如或好善而不择所用,悦言而不验所行,进退随爱憎之情,离合系异同之趣,是由舍绳墨而意裁曲直,弃权衡而手揣重轻,虽甚精微,不能无谬。」又曰:「中人以上,迭有所长,苟区别得宜,付授当器,各适其性,各宣其能,及乎合以成功,亦与全才无异。但在明鉴大度,御之有道而已。」又曰:「以一言称惬为能而不核虚实,以一事违忤为咎而不考忠邪,其称惬则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其违忤则罪责过当,不恕其所不能,是以职司之内无成功,君臣之际无定分。」上不听。(《资治通鉴·唐纪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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