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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国防。国防除了花钱以外,还要有一定数量的常备军。明朝的常备军是卫所。卫所是生产与训练合一的组织,长期以来是一个独立的行政单位,国家基本上不用再花养兵的钱。卫所制度逐渐败坏以后,国家还是要负担养兵费用,调动少数民族的军队,到东北去打满洲,到北方打蒙古。然而明代也并没有全国征兵、纷扰不堪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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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作战武力,在前期主要是八旗,包括满洲八旗和汉军旗,后期有绿营,都是常备军。清朝并没有像汉朝那样的全国征兵制。战乱的时候老百姓是会受到扰乱,生活是会受到影响,但是不像汉、唐时代,全国青年人都会应征服役。从财源方面说,清朝不论对外有多少战争,一般老百姓受到的影响并不算多。清朝后期自鸦片战争以后,不断受到外力的侵犯,中国吃的亏是贸易上的亏,与战后的赔款,并不是战争本身有多大的消耗。所以这些隐藏在民间的庞大人力及物力资源,实际上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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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经济自17世纪到19世纪这几百年以来,不断在往上走,并没有衰退下来。鸦片战争以后,中国经济才逐渐衰退,以致一落千丈。因为外来经济力量的干预,铁路、公路、轮船的出现,才使得中国原有的经济网络受到严重的破坏,民间才出现了外力侵犯所造成的经济衰退的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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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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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经济改变,新出现一个依附在通商口岸的经济体时,政府却没有办法碰到它。曾国藩在太平天国战争时期在东南发展事业,就是靠着他能够看到这个新经济体的存在,并利用这个新经济体组织新的军队,发展新的军火工业,并从军火工业,进一步发展所谓洋务运动,将中国带进工业化和现代企业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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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宰相,能够做到这么大角度的转变,开拓新途径与触碰新资源,这样的人是不多的。再以企业界为例,有一个大公司,一直经营不恶,公司的组织、规模都是按照企业原有的工作方向和生产项目安排。有一天,突然出现了新的、完全隐藏的资金,又有了一个新的市场,于是公司有一个干部设立了一个新的工作单位,专门去调动这些以往没有利用到的资源,开拓新的市场,创造出新的服务。再用一个比喻:今天的企业界,无不从事多角经营,在自己的事业经营之外,寻找一个过去没有接触过的经营方向与新的市场。曾国藩的事功就是这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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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是个传统的士大夫,湖南人。湖南在中国是个内陆省份,并不特别富足,也不特别贫穷。在长江中游洞庭湖周围,是个相当好的农业生产地带。鱼米之乡,农业生产足以自给,也发展了一些手工业及商业。在中国长江流域的中部,湖南算是一个中心。但是在整个中国来讲,湖南并不如何突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内陆省份,富足,但算不上是一个重要的中心。曾国藩只是一个内地的书生,后来居然能做出这样大的一个事业,这是大家都料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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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的宦途并不特别顺利,只是考上科举,而后一步一步升到侍郎。当他的职务升到侍郎,也就是相当今天一个部的副首长的时候,因为家里的丧事而回籍。一个告假在籍、等于半退休的在乡官员,却遇到了太平天国事件。太平天国军队是由两广往北走,第一步走出家乡,就是湖南。对于太平军而言,打长沙是很重要的工作。打完长沙,打武汉,沿着长江东下,湖南忽然成为重要的战区,洞庭湖一带骚扰最多。曾国藩以一个在籍的、半退休的官员身份组织了一支当地的民兵。湘勇,本来是在正常的编制之外的,是地方上的乡团、民团之类的地方部队。曾国藩领着湘勇,军队不断扩张,一步步追着太平军到南京,终于平定了太平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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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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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之起很不容易,当时中央政府给它的帮助也很有限。绿菅,中央政府的常备军,几乎已没什么用了,一碰到太平军,就溃不成军。中央政府除了授权曾国藩自行筹划所需资源,也不能够具体提供财务上的支援。曾国藩之所以能够做到这样的大事,是有一些特定的条件的。先说他个人的条件:他是一个正统的儒家,对于朱熹一派的理学既有修养,又能身体力行。理学注意的是德行和学问一起成长,学问不是空谈,学问是要付诸实行的。实行有两个方面,一个是自己的品行,也就是砥砺道德、德性的部分。道问学与尊德性两者不可分隔,道问学方面是研究学问,尊德性是身体力行,实践儒家的道德。曾国藩在这方面是很严谨的,他常常反省自己的行为,一点也不敢放松。他的自我反省和朋友间的相互规劝,皆可见之书信和日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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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他也注重实学,即所谓经世之务。怎么样把国家经济、社会的问题找出来,并找出解决的办法,使国家人民都得到好处,这是儒家所谓的淑世的传统[2]。淑世的传统是一种入世的态度,为世间做事,贡献自己心力。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不只是自己做好人,也为世间创造好的社会和环境。曾国藩注重淑世之学,他在家乡时结交了一批朋友,相互讨论学问。有一批比他年轻的人算是他的学生,跟着他求学问,也互相砥砺品行、讲论世事。在这样的基础上,曾国藩可以说已经有了一批同志,这些人都有为国家做事的意愿,也有为社会服务的能力。湘军开始组成的时候,多半的军官并不是职业军官,而是跟着他一起读书的朋友与学生们。这些都是湖南地方的读书种子,意气相投,学问相切磋、品行相砥砺的一群朋友。这些人脱下儒衣,穿上短装,居然组织家乡的农夫,出头「保卫」家乡。湘军一路追着太平军的部队往外打,打出了湖南,又打进湖北,然后沿长江一直打进了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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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群从未带过兵的书生,带领一群从未当过兵的农夫,组织了一个部队。他们的组织比较弹性,每一个部队的人数都不太多,由各个将领征召乡亲子弟兵,同袍之间有呼应,将帅之间意气相投、相知甚深。曾国藩的参谋部在部队规模愈来愈大时,就成了幕府了。不但是湖南的人才,连别处的人才,和他有交情的人,都跟随他为他做参谋工作。维持这样一个不算小的部队是要花不少钱的,政府也没有很多钱给他。当时政府的财政也相当拮据,多半的钱都是由农田税收得来。清朝由康熙开始,就有所谓「盛世人丁永不加赋」的承诺,人头税均摊在地亩合计。清朝政府并不经常丈量,也就没有新税源。光靠农田税也是相当有限的。在人口增加、政府事务日渐繁忙的时候,税收却没有增加。历经康熙、乾隆两朝,许多公共建设及对外征伐(比如说乾隆的十大武功),都需要大笔的经费,等到太平天国起来的时候,政府的财力已经不够宽裕了。在这种情况之下,面临大规模的内乱,正常的官兵开销已经不少,哪有闲钱去管这些民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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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募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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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湘勇的经费要完全靠自己去筹募。曾国藩筹募的方向之中,有一个是收厘金。厘金是在各地的关卡,向过路的商贾抽取过关厘钱。政府抽取厘金也不是全无道理的,湘勇维持这条道路的安全,维持乡间的宁静,商贩付一些钱也不算过分,所以缴付厘金的商户也都没话说,缴得心甘情愿。湘军抽取厘金的地区恰好是华中、东南最富有的地区,商业活动也多。当时太平军作战的范围相当广泛,却并不真正能够有效控制占有的地区,太平军只是占领了若干线、若干点,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控制广大的「面」。湘军抽取厘金的关卡多半是在交通频繁的乡间交通要冲。曾国藩的湘军可以靠着厘金过口子,但是太平军并没有从这里得到很大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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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另一个财源是靠捐献[3]。湘军进入一个新地方,有的是由太平军手上收复,有的是进入还未被太平军占领的防区,保护那里免受太平军进攻,当地的士绅就会经过商会募集资金,贡献给湘军,作为维持费。当湘军部队逐渐扩大,不仅在长江流域有一支部队,在浙江也有一支由左宗棠带领的部队,而后又有一支由李鸿章带领的淮军出现。这些湘军、淮军的系统,大都是仰仗地方的捐献,通常由当地的地方领袖组织商会,汇集这一笔一笔的款项。厘金与捐献都是过去清朝中央政府所没有开辟的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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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抵人才约有两种:高明者好顾体面,耻居人后;奖之以忠,则勉而为忠,许之以廉,则勉而为廉。若是者,当以吾前信之法行之;即薪水稍优,夸许稍过,冀有一二人才出乎其间,不妨略示假借。卑琐者,本无远志,但计锱铢;驭之以严则生惮,防之稍宽则日肆。若是者,当以来示之法行之,俾得循循于规矩之中。以官阶论:州县以上,类多自爱;佐杂以下,类多算细。以厘务论:大卡总局,必求自爱之士,宜用鄙信之说;小卡分局,不乏算细之员,宜用来信之说。(《曾国藩名言类钞·治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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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下不矫激,不足以得美名;不要结,不足以得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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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以陶冶而成;不可眼孔甚高,动谓无人可用。 (《曾国藩名言类钞·治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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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高位之道,约有三端:一曰,不与,谓若于己毫无交涉也。二曰,不终,古人所谓日慎一日,而恐其不终;盖居高履危,而能善其终者,鲜矣!三曰,不胜,古人所谓「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盖惟恐其不胜任也。「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言不胜其任也。方望溪言:「汉文帝之为君,时时有谦让,若不克居之意」;其有得于不胜之义者乎?孟子谓:「周公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其有得于惟恐不终之义者乎?(《曾国藩名言类钞·治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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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之内,迭被殊恩,无功无德,忝窃至此,惭悚何极?惟当同心努力,仍就「拼命报国,侧身修行」八字上,切实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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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大事者,以多选替手为第一义;满意之选不可得,姑节取其次,以待徐徐教育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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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利之天下,强陵弱之天下,此岂今日始哉?盖从古已然矣!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立自强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强之道,故能独立不惧,确乎不拔。昔余在京,好与诸有大名大位者为仇,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则靡,太刚则折。刚,非暴虐之谓也,强矫而已;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而已。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利,则当谦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守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当强矫;入与妻孥享受,则当谦退。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曾国藩名言类钞·治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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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寡昧不资,不自振厉,恒资辅车以自强;故生平于友谊,兢兢焉尝自虑执德不宏。量既隘而不足以来天下之善,故不敢执一律求之:虽偏长薄善,苟其有裨于吾,未尝不博取焉以自资益。其有以谠言诤论陈于前者,即不必有当于吾,未尝不深感其意,以为彼之所以爱我者,异于众人泛然相遇之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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