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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10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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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客人·同事:晚清的幕府制度 著者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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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史研究中,历史事件、制度和人物太多地散发着一种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的气息。中国人的浓烈的温情和仁爱消失在职官名称、章奏和上谕的一片混杂之中。只凭变换那些著名官员的姓名就可以在实质上完成你对历史的叙述。巨大的语言障碍只是部分原因,更为重要的原因则在于传统中国史志和传记的特质。其中固然有我们需要的原始材料,但是通常却缺乏私人生活情况的记载。一个中国政治家的政绩会被详细记载下来,可他的生日却通常付之阙如。中国的历史记载是从国家的观点来写的,因而,查寻历史人物的七情六欲的任何努力通常都会一无所获。只有把从私人信函、日记和奏折中搜集来的点滴材料拼凑在一起,研究者才能开始看到既有弱点又有力量、既有欲望又有嫌恶的活生生的中国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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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是透过中国历史的表层深入到它的人类感情和人际关系的底层世界的一个尝试,并在这一研究中给19世纪晚期一位重要的历史人物注入一些生气。尽管我已经专注于对李鸿章的研究,而且开始感到近代中国史学家们并没有对他作正确的观察,但是当我在福特基金会国外地区训练研究基金会资助下在台湾进行了为期九个月的研究之前,我并未意识到幕府制度的重要性及其对李鸿章一生仕途的影响。在台湾,我还开始意识到人际关系渗入中国社会的程度是如何之深,而外国人对它的真正了解又是如何之少。“初生牛犊不畏虎”:我决定通过李鸿章和幕府制度的综合研究,对中国的人际关系领域作一探索。时间和空间使得有必要限制一下这一研究的范围,但是我希望这一研究在近代中国历史这一迷人的侧面会给他人揭示一些新的研究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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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给我的研究提供了帮助,在此列名向每个人致谢,读来会冗长乏味。然而我还是想不避自相矛盾之嫌,列举几个特别值得一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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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首先要感谢前国立台湾大学李定一教授,是他将我引入幕府制度研究中,并无偿让我占用他的时间,分享他的观点。没有他的帮助,这一研究是不可能的。李氏家族成员中,李国瑊、李家煌、李家炜,特别是已故的李国超,给我提供了关于李鸿章及其家庭的有关材料。我还要感谢伯克利加利福尼亚大学的J.R.勒文森教授、W.埃伯哈德教授和H.F.舒尔门教授,感谢他们在本研究过程中给予我的建议、批评和指导;感谢戴维斯加利福尼亚大学刘广京教授通读书稿并提出了许多有益的建议;感谢乔治·华盛顿大学中苏研究所近代中国校际研讨会各位成员特别是该研讨会主席弗兰兹·迈克尔(梅谷)教授,他们讨论了本书的一些基本观点。当然,毋庸置疑,书中的史实讹误、阙漏或阐释不当概由本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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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基金会国外地区训练研究计划基金会和马里兰大学总研究局给本研究提供了财政资助,在此一并致谢。最后,我还要感谢乔治·阿伦和安文出版公司允许我引用袁枚的一首诗,这首诗原载于阿瑟·韦利所著《袁枚——18世纪的中国诗人》一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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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福尔索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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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客人·同事:晚清的幕府制度 第一章 社会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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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40年代,中国开始经历了一场备受蹂躏的遭遇,其影响至今犹存——这就是中国文明被一种彻头彻尾的异族文化所入侵、征服。这一来自世界另一半球的文化,对中国来说并非完全陌生,此前几百年间它们曾经有过程度不同的接触,但是中国人却一直将其视为不过是另一种蛮族文化而已。然而,到了19世纪,欧洲国家开始执行更具侵略性的政策,执行这种政策的动因是商业竞争,它以先进的军事技术和装备为后盾,包括经济、科学、政治、宗教以至社会思想,所有这些,对中国人来说全都是格格不入的。这一政策上的变化,中国人并未觉察到,他们仍将西方人看作是野蛮人,在与之打交道时,仍然坚持用与一切未开化民族打交道时使用的那种历史悠久的方式——与其保持一定距离,而又对其施以恩惠,这是世界上惟一真正文明的民族施于上述愚昧民族的那种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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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19世纪渐渐逝去,中国人遭受了一次又一次军事失败,与此相伴随的是被迫在经济和领土上让步。一些目光较为敏锐的中国人开始意识到,这些外国人是一种新型的夷狄,与以往的征服者不同,他们不是来占领中国,然后用中国的方式来统治中国,而是确实停留在中国领土的边缘地区,满足于在经济、宗教和智能上战胜这个国家。这种夷狄用朝贡制度这种惯用的方式来对付是不行的,特别是由于他们拒绝承认中国固有的上国地位,拒绝谦恭、感激地接受中国皇帝垂赐于他们的任何恩惠;相反,他们坚持要求平等相待,坚持中国全面开放通商、传教,而不要有什么限制。另外,他们还带来了他们自己的行为准则、法律制度和一整套新的国际关系所应遵循的准则。更为严重的是,如若他们的要求得不到允准,他们就会发动一场依恃坚船利炮可以轻易取胜的战争!整个中国历史上什么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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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不仅在对外关系方面面临着如此令它感到莫名其妙的问题,在国内,1850年代和1860年代清政府还被卷入了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起义之一——太平天国起义之中。这次起义,除在1864年被镇压前威胁着清王朝的生存外,还在思想和宗教上与西方世界有着联系,向这个王朝的支持者生动地表明了西方入侵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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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内忧外患交织的似乎已经没有希望的局势中,一些汉族疆臣在失望之余,转而求助于一种非官方、非正式的制度,这种制度作为中国政府刻板僵化的行政机构的附属物久已存在。他们想以此为招徕人才、制定方略的工具,希望通过它来戡平内乱、击退外敌。这种制度就是著名的幕府制度。这是一种使用幕僚的制度,这些幕僚是由地方官个人聘请的,不是国家正式官员,他们为地方官提供其所需的专门知识,以便处理各种行政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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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与明代及其以前一些朝代一样,是通过科举制度选拔官员的。依次三级的一系列考试[1],只考查考生的文学知识和文章水平,考生必须要通过这些考试才有资格做官。考生一旦通过这些考试,就被录用为官,如果他被任命为地方官,这位新上任的地方官就得负责处理地方事务中出现的所有问题,甚至是专业性很强的问题,诸如治涝、收税和决狱。他花费多年精心研习学到的是如何做文章,对做官所需要的专门知识知之甚少甚或全然无知,而且一般说来,他也没有兴趣或机会再特地学几年这些专门知识。同时,由于有种种清规戒律约束着他的为政之道,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他犯了错误,就有掉脑袋的危险。结果,地方官们只得向行家里手们请教。国家行政制度对培养和录用有专门知识的辅佐人员没有作任何规定,因此,出于需要,地方官们不得不随时随地自己觅聘这种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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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中央政府在地方事务中最重要的两个方面——税收和司法方面都没有配备专业人员,那么,在外国新式作战武器和外国的国际关系准则方面有关专业人员的使用,就肯定更是没有作任何规定了。然而,在清朝的委任制度和分权制度下,地方官理所当然地应该对这些新问题负起责任,特别是如果他被派任在有外夷居住的条约口岸或受外夷威胁的沿海地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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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地方士绅,许多负责主持或参与镇压太平军和平息外夷的地方官,也比其同时代人显得对国家面临的问题更加关切、表现出更具独立性的思想。不过,尽管他们思想进步,但是他们毕竟是中国文明的产物,因而深信中国文明优于西方文明。他们认为,一旦中国战胜了西方优越的军事力量,中国其他方面优越的文明也就能够抑制这些新型的夷狄了。逻辑的结论是:借助西方先进的军事武器击败西方,同时,用这些新式武器镇压太平军以加速它的败亡;另一方面,学习一些西方的外交准则,以便使中国在谈判桌上不致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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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正规的官僚政治体制刻板僵化,对提供有专门知识的合格人才这一问题未予特别关注,地方官们不得不依靠幕府制度来延揽谙习外国新式作战武器和外交准则的人才,并轻而易举地使这些人和原有的赞襄传统事务的幕府专业人员合为一体,而且幕府制度也十分灵便,足以成为培育这类人才的场所。幕府制度的另一个优点是,幕主与幕宾之间的关系纯属私人关系,它与社会习俗相谐调,因而不受中央政府的限制。正式的政府机构没有灵活到足以适应新形势的需要,而作为社会产物的地方官的非正式联合体,幕府制度却做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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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1644—1912)的中国社会是千百年发展演变的产物,在这一发展演变过程中,各种各样互相对立的势力和思想经历了一个演化、融合的过程,但是其中定型于战国时代(公元前403—221年)[2]的主要思想流派,一直到19世纪还有着蓬勃的生机。儒家典籍被多次诠释,但仍旧被看作是人们指导自己生活的正统标准。中国的过去离她的现在依然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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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秋(公元前722—481年)战国时期的纷乱中,各种各样的思想流派勃然兴起,每一流派都对周(公元前1027—256年)封建制的崩溃引起的灾难提出了各自的解决办法。然而,在所有这些流派中,只有两家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成为未来具有建设性的两股势力——这就是儒家和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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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鼓吹建立一种以道德、伦常和自然等级状态为基础的社会政治组织制度。在社会的顶端是一位圣贤的君主,他的基本职能是给人民以正确的道德指导;他通过以身作则,而不是依靠使用强力,来教育人民行为规范,使之能够保持与生俱来的善。合乎道德的行为的基础是“仁”和“礼”这两种观念。“仁”是人心中固有的本质,是关心他人的一种感情,儒家经典则将其十分简洁地表述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3]。这种关心是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基础的人类感情的交流,每一个人都要检点自己的行为,不要使自己的生活伤害他人。“礼”通常被翻译成“rites”(仪式;惯例)或“ceremonies”(仪式;礼节),然而,这个词的更为浅显易懂的译法应该是“the proper conduct under any given social situation”(在任何特定社会条件下的行为规范)。等级社会中有数不尽的潜在的社会关系,它们之间有无数细微的差别,“礼”就是所有这些关系的总称。一个有“礼”的人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条件下都会行为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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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是儒家社会的基本单位,家庭关系为行为规范(或“礼”)提供了模式。虽然儒家“五常”(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中只有三“常”直接与家庭有关,然而另外二“常”也带有家庭关系的色彩;君是天之骄子、万民之父,而朋友之间几乎不自觉地带有兄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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