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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61 雨村低了半日头,方说道:“依你怎么样?”[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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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63 在李鸿章看来,像唐吉诃德一样与风车作战是毫无用处的。一个人只能量力而行,“惟有量力踏实做去”[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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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65 在他管辖的范围内,李鸿章很清楚自己的权力有多大,并为其施政峻厉而自鸣得意。他有效地维持了自然和谐的状态,这对治人者来说十分重要;他决不允许任何反抗外国人的暴行发生,也不能容忍任何反抗朝廷的势力出现。[72]在直隶总督任上,他曾说过,尽管其他省份会有骚乱,直隶却不会有任何叛乱发生。[73]1874年,他的军队蠢蠢欲动,想发动兵变,他迅速果断地将其镇压了下去,并将几名叛兵枭首示众。[74]1900年任两广总督坐镇广州的短短一段时间内,他成功地镇压了活动在省河里的海盗,恢复了这一地区的秩序,这是以前历任总督所没能做到的。当他奉命赴天津谈判解决义和团变乱时,广州人恳求他留下,因为他们认为他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好的总督,生怕他一离开,骚乱不法行为会卷土重来。[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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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67 尽管李鸿章实行高压统治,他对平民百姓的疾苦也深为关心。平定太平军和捻军后,他倾注心力致力于被蹂躏地区生产生活的恢复。在江苏,他鼓励逃亡的人们重返被严重破坏了的家园,奏请对这一地区减免赋税,并清理河道、重建官署,还为便利当地商贾在苏州和上海之间建起了邮政制度。[76]在捻军活动过的地区,他决心铲除所有捻军余部,但他认识到,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首先争取民众。他说:“……亟须慎选严明慈惠之牧令,广设方略,勤求教养,庶三数年后,奸宄可清,乱源自息。”[77]他认识到,有必要使用武力压制和恩惠拉拢两手政策。他经常使用“软硬兼施”一词。他不是盲目地坚持在民不聊生之时继续征收各项赋税,而是采取了一种较富建设性的政策,力图保障人民生活,以使他们有能力纳税。[78]当在个别地区使用西式轮船威胁到当地船工的生计时,他想方设法维持他们的收入。1869年接任湖广总督由上海赴武昌时,他很想乘轮船沿长江而上,因为轮船速度较快。然而,他还是遵从了当地船工的意愿,乘了中国帆船——但他是让轮船拖着这艘帆船的。[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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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69 李鸿章对公众的感情显得很敏感,似乎还不时地投其所好。人们会有这种印象:尽管他身为高官且出身世家,但是在他和人民之间却有某种亲密的关系。他施政是严厉的,但他又是务实的、有人情味的,虽未免粗暴但治事有方——这些品质一般人是能够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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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71 在与李鸿章亲近的人中,李鸿章是以其热情亲切和富于幽默感著称的。他的曾侄孙李家煌凭着从先人那里得来的印象,描绘出他的形象是幽默、快活、机敏的。[80]另一方面,他又以其言词粗鲁(如果不是粗野的话)、性情乖张、傲慢无礼而闻名。他承认自己性情不好,因为这往往让他吃苦头,[81]但是对其他毛病他似乎并不想改正。他那粗鲁的言词是用来威吓与他作对的人的,但是一旦他们予以坚决抵抗,他也会软下来。他的傲慢无礼根植于其自信,他深信自己聪明能干,从不认为应该把事实隐藏在虚伪谦和的外表后面。他曾宣称:“鸿章生平不惯作伪人。”[82]义和团起义期间,一个外国通讯记者对他说,人们普遍认为他是中国唯一一个能够对付这种局势的人,他答道:“我亦相信。”[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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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73 李鸿章谥号“文忠”中的“忠”,意思是“忠诚”,这是李鸿章最主要的品质之一。他以对中国和清统治者的极其忠诚而闻名,他在给朋僚的信函中也屡屡表述之:“我辈受国厚恩,义未可以言去,只有竭力支持,尽心所事而已。”[84]“弟任重事烦,时虞陨越,加以内顾多戚……”[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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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75 除对朝廷极其忠诚外,李鸿章对朋友、同僚、老战友、家庭、亲戚和老师也忠心耿耿。从西方的、民族的观点来看,这显得很荒谬,特别是由于对个人的忠诚乃是中央集权衰落的根本原因。但是,对于受儒学熏陶的、重视文化传统的中国人来说,这种差异或是不甚明显,或是二者毫不相干。重要的东西乃是“仁”,即对人类情感的关心。李鸿章忠于朝廷,正是因为他能忠于朋友。一个人们必须在国家和家庭之间二者择一的世界,是一个不适于人类居住的世界。秦王朝及其法家曾经主张建立一个这样的世界,结果被推翻。当李鸿章和沈葆桢考进士时的房师孙锵铭(蕖田)在浙江遇到麻烦后,李鸿章代为求人,请闽浙总督左宗棠帮助他找些事干以维持其生计。[86]数月后,李鸿章又致函江西巡抚沈葆桢,看他能否在西江地区(广西和广东)帮助孙锵鸣觅一官职,因为在浙江和江苏很难找到差事。[87]镇压太平军和捻军时在李鸿章麾下效力的老兵们经常得到他的帮助,对于那些为国捐躯者,他为其奏请封典,并力图保证其家属得到供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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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77 杨绍铭军门鼎勋在敝处统带勋字营,随同南北征战,卓著勋劳,今夏在沧州减河防所病故,业为沥恳圣恩,予谥忠勤,庙子建祠,典礼优厚,足酬荩勚而慰忠魂。惟其身后凋零已极,上有七旬老母,内有孀妇孤儿,两兄鼎清鼎鼐未可寄命托孤。弟与同营诸统带刘省三、郭子美等再四筹商,以有功军国、死绥仗义之人,吾辈不为经纪,何以对亡友于地下?因令杨鼎清等奉其母与忠勤灵榇回蜀,派郜荻州观察护送前去。[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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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79 李鸿章对其发迹之地颇为自豪,对安徽事务及安徽人的生活状况饶有兴趣,对安徽同乡的生活甚为关切,他捐款支持安徽的工程建设[89],奖掖有才华的安徽人,为其谋官求职[90],对家乡的爱溢于言表。[91]《庐州府志》的修订和出版——即《续修庐州府志》——一事由李鸿章之弟发其端,他死后李鸿章亲自出面,把家庭其他成员和同府同乡如刘铭传等人罗致在一起,共同主持其事。[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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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81 李鸿章在其一生中表现出的对朋友的忠诚几乎已经成为传奇。有一次他写道,虽然忠诚、诚实为品行端正之根本者,但是一个人如果没有朋友,则此种品质是不可能得到的。朋友的作用在于指出对方的弱点,故而,朋友之间应当平等相待,交朋择友则须谨而慎之。朋友的批评与个人完善自己的愿望相结合,就可以产生你所盼望的忠诚和诚实。[93]交朋友也是为了在你身处困境时有人能帮你一把,而你也有义务用你的影响去帮助他们。李鸿章是如此坚定地信奉这一原则,以至他甘愿冒着丢掉自己职务的危险去身体力行这一原则。在曾国藩弹劾李元度一案中(见第四章),李鸿章从曾幕中辞职而去,这不仅仅是为了援助李元度,也是为了坚持忠于朋友这一原则。可是,这似乎是李鸿章最后一次采取如此坚决的行动。他在辞职期间,显然开始认识到这种强硬的立场除了使自己受到伤害外,没有任何益处。考虑到牵涉其间的人之常情,他用一种更为慎重的态度审视了自己的这一行为。他虽然仍会向朋友伸出援助之手,但是他会减轻对各当事人的伤害。1863年6月29日,李鸿章就曾国藩调黄翼升(昌歧)到两淮地区一事致函曾国藩,决心留住黄翼升(其人为“水师”大将),他是从以下几方面来辩驳曾国藩的:士气、战略,还有……最重要的是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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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83 昔日蒙师门奏派,鸿章与昌歧统带此军,四载以来,欢洽无间。昌歧每言常愿合伙,不愿分离,真死生患难之交。昌歧昨得调淮之信,忧惶无措。吾师识将意顺兵心,谅能体恤及此。如必欲其去,或奏令鸿章偕往,……仰候鉴裁。[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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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85 1863年7月14日,李鸿章又致函曾国藩,谓:“昌歧固畏淮苦,此间实系万不可少之人。前吴绅有公呈吁留,附呈钧鉴。”[95]在又写了几封语气相同的信之后,李鸿章终于用上了十分强硬的口吻:“……昌歧不行,鸿章不遣,再将昌歧与鸿章一并参办,死亦甘心,……而遽科鸿章以拥兵自卫之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语有之乎?吾师海量盛德,求勿以此纤芥致伤天和,鸿章与昌歧从游有年,……”[96]尽管这最后一封信听起来像是一道最后通牒,李鸿章还是压住火气,恳求曾国藩考虑到人之常情和他的耿直性格而使此事顺利解决。这时的李鸿章对曾国藩其人已经十分了解,他还知道适可而止,不使事情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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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87 李鸿章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领袖。根据《领导人的职能》一书著者切斯特·巴纳德的理论,领导人首要的、独一无二的贡献应是对组织的忠诚,因为正是他被要求来出面维持组织内部的运转。李鸿章既忠于国家,也忠于幕府,而且永远是专心致力于工作。他的精力、自信、务实和权力欲定下了他全部行为的基调。他的职务使他具有开创新事物的权力,他的财富使他有可能聘用给他出谋划策并有能力执行他的计划的幕友。下属的忠诚可以用钱买,也可以用权压,但是这种忠诚充其量也还是很脆弱的。由于幕府的私人性质,要想使其行之有效,其成员必须是由奉幕主为核心的志趣相同的人组成,使他们围绕在幕主周围的,不只是金钱,而是相互忠诚和共同利益的纽带,是人与人之间那种不可名状的吸引力,这对一个伟大领袖来说是十分必要的。李鸿章就是这样一个领袖,他罗致到身边的幕友,也和他本人一样,是中国新事物和旧事物的混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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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89 [1]《李集·遗集》,卷6,第16页;黄云:《续侈庐州府志》,卷31,页10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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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91 [2]《清史稿》,列传198,下,第1333页;《李集·国史本传》,卷首,页12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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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93 [3]黄云:《续修庐州府志》,卷22,页2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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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95 [4]《李集·函稿》,卷4,页21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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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97 [5]李书春前引文,第101—102页;《李集·国史本传》,卷首,页12a—b;胡滨:《卖国贼李鸿章》,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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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0999 [6]李书春前引文,第101—102页;《大清历朝实录》,道光朝,卷440,页4a—b;恒慕义前引书,Ⅰ,第464页;薛福成:《李傅相入曾文正公幕府》,第1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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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1001 [7]薛福成:《李傅相入曾文正公幕府》,第1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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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1003 [8]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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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1005 [9]李书春前引文,第1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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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1007 [10]《李集·国史本传》,卷首,页12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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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21009 [11]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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