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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立德,雍州万年人,隋殿内少监毗之子也。其先自马邑徙关中。毗初以工艺知名,立德与弟立本早传家业,武德中累除尚衣奉御。立德所造衮冕、大裘等六服并腰舆、伞扇咸依典式,时人称之。贞观初历迁将作少匠,封大安县男。高祖崩,立德以营山陵功擢为将作大匠。贞观十年文德皇后崩,又令摄司空,营昭陵,坐怠慢解职。十三年复为将作大匠。十八年从征高丽,及师旅至辽泽,东西二百余里泥淖,人马不通,立德填道造桥,兵无留碍,太宗甚悦。寻受诏造翠微宫及玉华宫,咸称旨,赏赐甚厚。俄迁工部尚书。二十三年摄司空,营护太宗山陵,事毕进封为公,显庆元年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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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本,显庆中累迁将作大匠。后代立德为工部尚书,兄弟相代为八座,时论荣之。总章元年迁右相。立本虽有应务之才,而尤善图画,工于写真,《秦府十八学士图》及贞观中《凌烟阁功臣图》并立本之迹也,时人咸称其妙。太宗尝与侍臣学士泛舟于宜春苑池中,有异鸟随波容与,太宗击赏数四,诏坐者为咏,召立本今写焉,时阁外传呼云画师阎立本。立本时已为主爵郎中,奔走流汗,俯伏池侧,手挥丹粉,瞻望坐宾,不胜愧赧,退诫其子曰:“吾少好读书,幸免面墙,缘情染翰,颇及侪流,唯以丹青见知,躬厮役之务,辱莫大焉,汝宜深诫,勿习此末伎!”立本为性所好,欲罢不能也。及为右相,与左相姜恪对掌枢密。恪既历任将军,立功塞外,立本唯善于图画,非宰辅之器,故时人以《千字文》为语曰:“左相宣威沙汉,右相驰誉丹青。”(参考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九驳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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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七五《儒林传·何妥传》(《北史》八二《儒林传下·何妥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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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妥,西域人也。父细胡(《北史》作“细脚胡”)通商入蜀,遂家郫县,事梁武陵王纪,主知金帛,遂致巨富,号为西州大贾。妥少机警,十七以技巧事湘东王,后知其聪明,召为诵书左右。江陵陷,周武帝尤重之,授太学博士。高祖受禅,除国子博士,为国子祭酒,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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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书六八《何稠传》(《北史》九〇《艺术传下·何稠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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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稠,国子祭酒妥之兄子也。父通善斫玉。稠性绝巧,有智思,用意精微。年十余岁遇江陵陷,随妥入长安,仕周御饰下士。及高祖为丞相,召补参军,兼掌细作署,累迁御府监,历太府丞。稠博览古图,多识旧物,波斯尝献金绵锦袍,组织殊丽,上命稠为之。稠锦既成,逾所献者,上甚悦。时中国久绝琉璃之作,匠人无敢厝意,稠以绿瓷为之,与真不异。仁寿初,文献皇后崩,与宇文恺参典山陵制。大业初,炀帝将幸扬州,谓稠曰:“今天下大定,朕承洪业,服章文物阙略犹多,卿可讨阅图籍,营造舆服羽仪,送至江都也。”其日拜少府卿。稠于是营黄麾三万六千人仗及车舆辇辂、皇后卤簿、百官仪服依期而就,送于江都。所役二十万余人,用金银钱物巨亿计,帝使兵部侍郎明雅、选部郎薛迈等勾核之,数年方竟,毫厘无舛。稠参会今古,多所改创。帝复令稠造戎车万乘钩阵八百连,帝善之,以稠守太府卿。后三岁兼领少府监。辽东之役摄右屯卫将军,领御营弓弩手三万人。时工部尚书宇文恺造辽水桥不成,师不得济,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因而遇害,帝遣稠造桥,二日而就。初稠制行殿及六合城,至是帝于辽左与贼相对,夜中施之,其城周回八里,城及女垣合高十仞,上布甲士,立仗建旗,四围置阙,面别一观,观下三门,迟明而毕,高丽望见,谓若神功。从幸江都,遇宇文化及作乱,以为工部尚书。化及败,陷于窦建德,复以为工部尚书。建德败,归于大唐,授将作小匠(《北史》作“少府监”),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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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隋代三大技术家宇文恺、阎毗、何稠之家世事迹推论,盖其人俱含有西域胡族血统,而又久为华夏文化所染习,故其事业皆借西域家世之奇技,以饰中国经典之古制。如明堂、辂辇、衮冕等,虽皆为华夏之古制,然能依托经典旧文,而实施精作之,则不借西域之工艺亦不为功。夫大兴、长安都城宫市之规模取法太和洛阳及东魏高齐邺都南城,犹明堂、车服之制度取法中国之经典也。但其实行营建制造而使成宏丽精巧,则有资于西域艺术之流传者矣,故谓大兴长安城之规模及隋唐大辂、衮冕之制度出于胡制者固非,然谓其绝无系于西域之工艺者,亦不具通识之言者也。前贤有中学作体,西学为用之说,若取以喻此,其最适合之义欤?(鲁般为敦煌人之传说,亦与西域及河西建筑工艺有关,见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四《贬误门》引《朝野佥载》。)何稠家世出于西域,史已明言,无待推证,所可注意者,则蜀汉之地当梁时为西域胡人通商及居留之区域一事,寅恪曾别有所论,兹不复赘(见一九三五年《清华学报》拙著《李白氏族之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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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毗家世如《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所记者,其源当出于阎氏所自述,但与《晋书》四八《阎缵传》及六〇《阎鼎传》不符,沈炳震《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订讹》亦已言及,故其所谓阎鼎子昌避难奔于马邑者,乃胡族家谱冒充汉人,其关节所联系之通例,其为依托亦不待辨,质言之,阎氏家世所出必非华夏种类无疑也。至其是何胡族,则有略可推测者,宇文护之母乃阎庆之姑,《周书》一一《晋荡公护传》(《北史》五七《周宗室传邵惠公颢传》附护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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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荡公护,字萨保,太祖之兄邵惠公颢之少子也。护至泾州见太祖,而太祖疾已绵笃,谓护曰:“天下之事属之于汝。”护涕泣奉命,行至云阳,而太祖崩,护秘之,至长安,乃发丧。时嗣子冲弱,强寇在近,人情不安,护纲纪内外,抚循文武,于是众心乃定,先是太祖常云:“我得胡力”,当时莫晓其旨。至是人以护字当之。护性至孝,得(母阎姬)书,悲不自胜,报书曰:“受形禀气,皆知母子,谁同萨保,如此不孝。当乡里破败之日,萨保年已十余岁,邻曲旧事犹自记忆。太祖升遐,天保未定,萨保属当犹子之长,亲受顾命,虽身居重任,职当忧责。不期今日得通家问,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表,年岁虽久,宛然犹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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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恪案:萨保即宇文护本来之胡名,其后别命汉名,乃以其原有胡名为字,此北朝胡人之通例,故护报其母阎氏书即自称萨保,其明证也。考《隋书》二七《百官志》载北齐鸿胪寺典客署有京邑萨甫二人,诸州萨甫一人。又同书二八《百官志》载隋雍州萨保为视从七品,诸州胡二百户已上萨保为视正九品。《通典》四〇《职官典》二二“萨宝符祅正”条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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祅者,西域国天神,武德四年置祅祠及官,常有群胡奉事,取火咒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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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宇文护字之萨保与隋之萨保同,亦即北齐之萨甫、唐之萨宝,此名与火祅之关系,自不待论,火祅教入中国之始末亦非此文所论也。兹所欲论者,即宇文护既以萨保为名,则其母阎氏或与火祅教有关,而阎氏家世殆出于西域,又观阎庆之祖提即宇文护母之父,其人曾为敦煌镇都大将,敦煌为交通西域要道,或亦因是与西域有关耶?至宇文恺虽氏族出自东北,而世居夏州,其地较近西北,与西域交通亦易发生关系,故其技术之养成,推原于家世所出及地理环境,则不难解释。总而言之,若技术人才出于胡族,则必于西胡而不于东胡求之,盖当中古时代吾国工艺之发展实有资于西域之文明,而东方胡族之艺术殊不足有所贡献于中国,故世之称扬隋唐都邑新制归功于胡族,即东方胡族实行性之表现者,似仅就表面笼统推测,而无深刻之观察,但此点史料缺乏,本极难断定,固不敢固执鄙见,特陈其所疑,以求通人之教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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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 唐代政治史述论稿 三 职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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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职官之名号任务,其渊源变革记载本较明显,而与此章有关之隋唐制度之三源复已于前章详悉考论,其涉及职官者尤为易知,故此章仅择其要点言之,其余可从简略。但有二事,实为隋唐制度渊源系统之所系,甚为重要,而往往为论史者所忽视或误解,则不得不详为考辨,盖所以证实本书之主旨也。其第一事即宇文泰所以令苏绰、卢辩等摹仿《周官》之故及其制度实非普遍于全体,而仅限于中央文官制度一部分。第二事即唐代职官乃承附北魏太和、高齐、杨隋之系统,而宇文氏之官制除极少数外,原非所因袭。开元时所修《六典》乃排比当时施行令式以合古书体裁,本为粉饰太平制礼作乐之一端,故其书在唐代行政上遂成为一种便于征引之类书,并非依其所托之《周官》体裁,以设官分职实施政事也。观其书编修之经过,即知不独唐代职官与《周礼》无关,且更可证明适得其反者。然则论者据《唐六典》一书竟谓唐代施政得《周官》之遗意者,殆由不能明悉唐代制度之系统渊源所致也。兹依时代先后,略述职官渊源流变之史料,而附以辨证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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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书》一一三《官氏志》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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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太祖至高祖初,其内外百官屡有减置,或事出当时,不为常目,如万骑、飞鸿、常忠、直意将军之徒是也。旧令亡失,无所依据。太和中,高祖诏群僚议定百官,著于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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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庄初,以尔朱荣有扶翼之功,拜柱国大将军,位在丞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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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书七下《高祖纪下》(《北史》三《魏本纪》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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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十七年六月乙巳诏曰:“远依往籍,近采时宜,作职员令二十一卷,权可付外施行,其有当局所疑而令文不载者,随事以闻,当更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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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十二月乙未朔引见群臣于光极堂,宣示品令,为大选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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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恪案:北魏在孝文帝太和制定官制以前,其官职名号华夷杂糅,不易详考,自太和改制以后,始得较详之记载,今见于魏收书《官氏志》所叙列者是也。《新唐书》五八《艺文志》史部职官类有《魏官品令》一卷,其书谅与太和十九年十二月朔宣示群臣之品令有关也。魏孝文之改制,即吸收南朝前期发展之文化,其事已于前论《礼仪章》考辨证明,兹不必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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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二六《百官志〈序〉》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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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高祖职官之制因于嬴氏,其间同异,抑亦可知。光武中兴,聿遵前绪,唯废丞相与御史大夫,而以三司综理众务,洎于叔世,事归台阁,论道之官备员而已。魏晋继及,大抵略同。爰及宋齐,亦无改作。梁武受终,多循齐旧,然而定诸卿之位,各配四时,置戎秩之宫,百有余号。陈氏继梁,不失旧物。高齐创业,亦遵后魏,台省位号与江左稍殊。有周创据关右,日不暇给,洎乎克清江汉,爰议宪章,酌酆镐之遗文,置六官以综务,详其典制,有可称焉。高祖践极,百度伊始,复废《周官》,还依汉魏,唯以中书为内史,侍中为纳言,自余庶僚颇有损益。炀帝嗣位,意在稽古,建官分职,率由旧章,大业三年,始行新令,今之存录者,不能详备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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