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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080 《隋书》一五《音乐志》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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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082 始开皇初定令,置七部乐:一曰国伎,二曰清商伎,三曰高丽伎,四曰天竺伎,五曰安国伎,六曰龟兹伎,七曰文康伎;又杂有疏勒、扶南、康国、百济、突厥、新罗、俀国等伎。及大业中,炀帝乃定清乐、西凉、龟兹、天竺、康国、疏勒、安国、高丽、礼毕,以为九部乐,器工依创造,既成,大备于兹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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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084 清乐,其始即清商三调是也。并汉来旧曲,乐器形制并歌章古辞与魏三祖所作者皆被于史籍,属晋朝迁播,夷羯窃据,其音分散。苻永固(寅恪案:苻坚字永固、此避隋讳改)平张氏,始于凉州得之。宋武平关中,因而入南,不复存于内地,及平陈后获之。高祖听之,善其节奏,曰:“此华夏正声也。”其乐器有钟、磬、琴、瑟、击琴、琵琶、箜篌、筑、筝、节鼓、笙、笛、箫、篪、埙等十五种为一部,工二十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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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086 寅恪案:此隋定乐兼采梁陈之又一例证也,此部乐器中既有琵琶、箜篌,是亦有胡中乐器,然则亦不得谓之纯粹华夏正声,盖不过胡乐之混杂输入较先者,往往使人不能觉知其为输入品耳。同书同卷《音乐志》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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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088 西凉者起苻氏之末,吕光、沮渠蒙逊等据有凉州、变龟兹声为之,号为秦汉伎;魏太武既平河西得之,谓之西凉乐;至魏周之际遂谓之国伎。今曲项琵琶、竖头箜篌之徒并出自西域,非华夏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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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090 寅恪案:此河西文化影响北魏遂传至隋之一例证,其系统渊源,史志之文尤明显矣。至云魏周之际遂谓之国伎,则流传既久,浑亡其外来之性质,凡今日所谓国粹者颇多类此,如国医者是也,以非本书范围,故不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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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092 《隋书》一五《音乐志》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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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094 龟兹者,起自吕光灭龟兹,因得其声。吕氏亡,其乐分散,后魏平中原,复获之。其声后多变易,至隋有西国龟兹、齐朝龟兹、土龟兹等,凡三部。开皇中其器大盛于闾闬,时有曹妙达、王长通、李士衡、郭金乐、安进贵等,皆妙绝弦管,新声奇变,朝改暮易,持其音伎,估衒公王之间,举时争相慕尚。高祖病之,谓群臣曰:“闻公等皆好新变,所奏无复正声,此不祥之大也。公等对亲宾宴饮,宜奏正声,声不正,何可使儿女闻也。”帝虽有此敕,而竟不能救焉。炀帝大制艳篇,辞极淫绮,令乐正白明达造新声,帝悦之无已,因语明达云:“齐氏偏隅,曹妙达犹自封王,我今天下大同,欲贵汝,宜自修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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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096 寅恪案:隋代上自宫廷,下至民众,实际上最流行之音乐,即此龟兹乐是也。考龟兹乐多传自北齐,如曹妙达者,固是齐人也。《隋书》一三《音乐志》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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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098 炀帝矜奢,颇玩淫曲,御史大夫裴蕴揣知帝情,奏括周、齐、梁、陈乐工子弟及人间善声调者凡三百余人,并付太乐,倡优猱杂咸来萃止。其哀管新声淫弦巧奏,皆出邺城之下,高齐之旧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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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00 观此,则知隋世之音乐实齐乐也。又其所谓“倡优猱杂”者即《隋书》一五《音乐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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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02 始齐武平中有鱼龙烂漫、俳优朱儒、山车巨象、拔井种瓜、杀马剥驴等奇怪异端百有余物,名为“百戏”。周时郑译有宠于宣帝,奏征齐散乐人并会京师为之,盖秦角抵之流者也,开皇初并放遣之。及大业二年突厥染干来朝,炀帝欲夸之,总追四方散乐大集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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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04 一节所言之散乐,亦即齐之百戏也。又隋代不仅俗乐即实际流行之音乐出于北齐,即庙堂雅奏亦受齐乐工之影响。如《隋书》一五《音乐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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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06 高祖遣内史侍郎李元操、直内史省卢思道等列清庙歌辞十二曲,令齐乐人曹妙达于太常教习,以代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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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08 可证也,考北齐盛行之乐皆是胡乐,《隋书》一四《音乐志》述齐代音乐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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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10 杂乐有西凉、鼙舞、清乐、龟兹等,然吹笛、弹琵琶、五弦歌舞之伎自文襄以来皆所爱好,至河清以后传习尤盛。后主唯赏胡戎乐,耽爱无已,于是繁手淫声争新哀怨,故曹妙达、安未弱、安马驹之徒至有封王开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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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12 寅恪案:曹、安等皆西胡氏族也,北齐之宫廷尤其末年最为西域胡化,其关于政治及其他伎术者,兹置不论。即观《北齐书》五〇《恩幸传》(《北史》九二《恩幸传》同)所载关于音乐歌舞者,可知皆出于西胡之族类也,如传《序》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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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14 西域丑胡龟兹杂伎封王者接武,开府者比肩。胡人乐工叨窃贵幸,今亦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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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16 《传》末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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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18 又有史丑多之徒胡小儿等数十,咸能舞工歌,亦至仪同开府封王。至于胡小儿等眼鼻深险,一无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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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20 然则北齐宫廷胡化音乐势力之广大有如是者,更可注意者,即《恩幸传·韩凤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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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22 寿阳陷没,凤与穆提婆闻告败,握槊不辍曰:“他家物,从他去。”后帝使于黎阳临河筑城戍曰:“急时且宁此作龟兹国子,更可怜人生如寄,唯当行乐,何因愁为?”君臣应和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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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24 夫握槊西胡戏也,龟兹西域国也,齐室君臣于存亡危急之秋犹应和若此,则其西胡化之程度可知,何怪西胡音乐之大盛于当时,而传流于隋代也。鄙意北齐邺都所以如此之西胡化者,其故实为承袭北魏洛阳之遗风,《洛阳伽蓝记》三“城南永桥以南圜丘以北伊洛之间夹御道有四夷馆”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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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26 西夷来附者处崦嵫馆,赐宅慕义里。自葱岭以西至于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款附,商胡贩客日奔塞下,所谓尽天地之区矣。乐中国土风因而宅者,不可胜数,是以附化之民万有余家,门巷修整,阊阖填列,青槐荫陌,绿柳垂庭,天下难得之货,成悉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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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4128 又同书同卷“菩提寺”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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