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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女系母统言之,唐代创业及初期君主,如高祖之母为独孤氏,太宗之母为窦氏,即纥豆陵氏,高宗之母为长孙氏,皆是胡种,而非汉族。故李唐皇室之女系母统杂有胡族血胤,世所共知。不待阐述,兹所论者专以男系父统之氏族为范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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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之皇室本有自撰之谱牒,原书今不可见。然如《册府元龟》及《两唐书》等唐皇室先世渊源之记载固出自李唐皇室自撰之谱牒,即唐太宗御撰之《晋书》亦唐皇室自述其氏族渊源之要籍。故兹依据此类唐室自叙其家世之著述,复取其他史料互相参证,以讨论此问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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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世系之纪述,其见于《册府元龟》一《帝王部·帝系门》、《旧唐书》一《高祖纪》、《新唐书》一《高祖纪》、《北史》一〇〇《序传》及《晋书》八七《凉武昭王传》等书者,皆不及《新唐书》七〇上《宗室世系表》所载之详备,今即依此表与其他史料讨论之。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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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歆,字士业,西凉后主。八子:勖、绍、重耳、弘之、崇明、崇产、崇庸、崇祐。重耳字景顺,以国亡奔宋,为汝南太守。后魏克豫州,以地归之,拜恒农太守,复为宋将薛安都所陷。后魏安南将军豫州刺史,生献祖宣皇帝讳熙,字孟良,后魏金门镇将(《旧唐书》一《高祖纪》云:“率豪杰镇武川,因家焉。”《新唐书》一《高祖纪》同)。生懿祖光皇帝,讳天赐,字德真。三子:长曰起头,长安侯。生达摩,后周羽林监太子洗马长安县伯。次曰太祖(虎),次曰乞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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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表》所载必出唐室自述其宗系之旧文。兹就其所纪李重耳、李熙父子事实,分析其内容,除去其为西凉李暠之正支后裔一事以外,尚有七事,条列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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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其氏为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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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父为宋汝南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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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后魏克豫州,父以地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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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父为后魏恒农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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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父为宋将薛安都所陷,即所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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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父为后魏安南将军豫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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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子为后魏金门镇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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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宋书》五《文帝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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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二十七年二月辛巳索虏寇汝南诸郡,陈、南顿二郡太守郑琨,汝阳、颍川二郡太守郭道隐委守走。索虏攻悬瓠城,行汝南郡事陈宪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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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同书七二《南平穆王铄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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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虏大帅拓拔焘南侵陈颍,遂围悬瓠城,太守陈宪保城自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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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同书七七《柳元景传》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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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二十七年八月〔随王〕诞遣振威将军尹显祖出赀谷,奋武将军鲁方平、建武将军薛安都、略阳太守庞法起入卢氏。(中略)。〔闰〕十月法起、安都、方平诸军入卢氏。(中略)。法起诸军进次方伯,去弘农城五里。(中略)。诸军造攻具,进兵城下。伪弘农太守李初古拔婴城自固,法起、安都、方平诸军鼓噪以陵城。(中略)。安都军副谭金、薛系孝率群先登,生禽李初古拔父子二人。(中略)。殿中将军邓盛、幢主刘骖乱使人入荒田,招宜阳人刘宽纠,率合义徒二千余人,共攻金门坞,屠之。杀戍主李买得,古拔子也,为虏永昌王长史,勇冠戎类。永昌闻其死,若失左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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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同书九五《索虏传》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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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二十七年,焘自率步骑十万寇汝南。(中略)。宣威将军陈、南顿二郡太守郑绲(《文帝纪》作琨),绥远将军汝南、颍川二郡太守郭道隐并弃城奔走。虏掠抄淮西六郡,杀戮甚多。攻围悬瓠城,城内战士不满千人。先是,汝南、新蔡二郡太守徐遵之去郡,南平王遣左军行参军陈宪行郡事,宪婴城固守。(中略)。焘遣从弟永昌王库仁真步骑万余将所略六郡口北屯汝阳。(中略)。太祖嘉宪固守,诏曰:“右军行参军行汝南、新蔡二郡军事陈宪尽力捍卫,全城摧寇,忠敢之效宜加显擢,可龙骧将军汝南、新蔡二郡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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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魏书》六一《薛安都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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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自卢氏入寇弘农,执太守李拔等,遂逼陕城。时秦州刺史杜道生讨安都,仍执拔等南遁。及世祖(拓拔焘)临江,拔乃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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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上引史实,则父称李初古拔,子称李买得,名虽类胡名,姓则为汉姓,其氏既为李,是与上列第一条适合。李初古拔为弘农太守,弘农即恒农,后魏以避讳故改称恒农,是与第四条适合。李初古拔为宋将薛安都所擒,是与第五条适合。《宋书·柳元景传》言“生擒李初古拔父子”,《魏书·薛安都传》言“执李拔等,仍执拔等南遁。及世祖临江,拔乃得还”,则李初古拔当不止一子,殆买得死难,以弟或兄代领其职,今不能确知。但《册府元龟》一《帝王部·帝系门》及《两唐书》一《高祖纪》等书李熙率豪杰镇武川因而留居之记载,乃后来宇文泰所改造,并非事实,俟后详论之。总之,李熙为金门镇将,李买得亦为金门坞戍主,地理专名如是巧同,亦可认为与第七条适合,至于北魏诸镇设置之时代及其地望等问题则别为一事,非兹所讨论者也。又第二条李重耳为宋汝南太守一事,征诸上引史实,绝不可能。盖既言:“为宋将薛安都所陷”,其时必在元嘉二十七年。当时前后宋之汝南太守其姓名皆可考知,郭道隐则弃城走,徐遵之则去郡,陈宪则先行郡事,后以守城功擢补实官。故依据时日先后,排比推计,实无李重耳可为宋汝南太守之余地。据《宋书·柳元景传》言:“李买得为永昌王长史,永昌闻其死,若失左右手”,则李氏父子与永昌王关系密切可以推知。《宋书·索虏传》又言:“永昌王北屯汝阳”,考《资治通鉴》系永昌王屯汝阳事于元嘉二十七年三月,系李初古拔被擒事于元嘉二十七年闰十月,而汝阳县本属汝南郡,后别为汝阳郡者,故以时日先后、地理接近及人事关系论,李初古拔殆于未被擒以前曾随永昌王屯兵豫州之境,因有汝南太守之授。然则此唐室谱牒所言之汝南太守实非宋之汝南太守,乃由魏之汝南太守所修改而成者也。第六条之安南将军豫州刺史当即与第二条有关,检《册府元龟》一《帝王部·帝系门》之文,豫州刺史之上有“赠”字,是豫州刺史乃后来追赠之官,故于此不成问题,可不讨论矣。《魏书·薛安都传》言:“〔安都〕仍执〔李〕拔等南遁。及世沮临江,拔乃得还”,是李初古拔原有自北至南复自南还北一段因缘,李唐自述先世故实,竟或因此加以修改,以傅会李重耳之由北奔南,又由南归北耶?幸赖其与他种记载符合及矛盾,留一罅隙,千载而后遂得以发其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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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次,《魏书·薛安都传》之李拔即《宋书·柳元景传》李初古拔之渻称及雅名。《梁书》五六《侯景传》载景之祖名周,而《南史》八〇《侯景传》作羽乙周,正与此同例。盖胡人名字原是对音,故成繁鄙,异于华夏之雅称,后代史官属文,因施删略。夫侯景称帝,七世庙讳父祖之外皆王伟追造(见《梁书》《南史》“侯景传”),天下后世传为笑谈。岂知李唐皇室先世之名字亦有与此略相类似者乎?又据《魏书》四二《薛辩传》附长子初古拔传(《北史》三六《薛辩传》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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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初古拔,一曰车辂拔(《北史》“辂”作“毂”),本名洪祚,世祖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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