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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应末肃宗晏驾,张皇后与太子(代宗)有隙,恐不附己,引越王系入宫,欲令监国。元振知其谋,密告李辅国,乃挟太子诛越王并其党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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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恪案:代宗虽有收复两京之功,而其皇位继承权不固定如此。最可注意者,则为自宝应元年四月乙丑(十六日)事变张皇后失败后,唐代宫禁中武曌以降女后之政柄,遂告终结。而皇位继承之决定,乃归于阉寺之手矣。但阉寺之中又分党派,互有胜败,如程元振等与朱辉光等之争,即是其例。至于李氏子孙无论其得或不得继承帝位如代宗与越王系之流,则皆阉寺之傀儡工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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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一一八《杨炎传》(《新唐书》一四五《杨炎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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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己上表请杀〔刘〕晏之罪。炎惧,乃遣腹心分往诸道,言晏之得罪以昔年附会奸邪,谋立独孤妃为皇后,上自恶之,非他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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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书同卷《黎干传》(《新唐书》一四五《黎干传》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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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中德宗居东宫,干及〔宦官刘〕清潭尝有奸谋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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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书一二三《刘晏传》(《新唐书》一四九《刘晏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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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人风言:代宗宠独孤妃,而又爱其子韩王回,晏密启请立独孤为皇后。〔杨〕炎奏言:“赖祖宗福佑,先皇(代宗)与陛下(德宗)不为贼臣所间,不然,刘晏、黎干之辈摇动社稷,凶谋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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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书一三七《赵涓传》(《新唐书》一六一《赵涓传》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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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泰初,涓为监察御史。时禁中失火烧屋室数十间,火发处与东宫稍近,代宗深疑之。涓为巡使,俾令即讯。涓周历壖囿,按据迹状,乃上直中官遗火所致也。推鞫明审,颇尽事情,既奏,代宗称赏焉。德宗时在东宫,常感涓之究理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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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恪案:此德宗为太子时,其皇位继承权亦不固定之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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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七《顺宗纪》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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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十四年十二月乙卯立为皇太子,郜国公主以蛊事得罪,太子妃其女也。德宗疑之,几废者屡矣,赖李泌保护,乃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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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一三〇《李泌传》(《新唐书》一三九《李泌传》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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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宗在春宫,妃萧氏母郜国公主交通外人,上(德宗)疑其有他,连坐贬黜者数人,皇储亦危,泌百端奏说,上意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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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书一五九《卫次公传》(《新唐书》一六四《卫次公传》同,并参考《旧唐书》一五九《郑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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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二十一年正月德宗升遐,时东宫(顺宗)疾恙方甚,仓卒召学士郑等至金銮殿。中人或云:“内中商量所立未定。”众人未对。次公遽言曰:“皇太子(顺宗)既有疾,地居冢嫡,内外系心,必不得已,当立广陵王(宪宗),若有异图,祸难未已。”等随而唱之,众议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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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恪案:《通鉴》二三二“贞元三年六月”条及二三三“贞元三年八月”条载顺宗为皇太子时几被废黜事甚详,盖与《新唐书·李泌传》同采自《邺侯家传》,李繁述其父事虽多溢美,然顺宗当日皇位继承权之动摇则为事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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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时代之次序,此下当论述宪宗之事迹。但永贞内禅尤为唐代内廷阉寺党派竞争与外朝士大夫关系之一最著事例,且唐代外廷士大夫之牛李党争即起于宪宗元和之世。兹为叙述便利之故,本篇中专论唐代皇位继承不固定之事实,则至德宗顺宗之交为止。此后以内廷及外朝之党派关系与皇位继承二端合并论证,而在论证此二端之前,先一言唐代士大夫党派分野之界线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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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统治阶级在武曌未破坏“关中本位政策”以前,除宇文泰所创建之胡汉关陇集团胡汉诸族外,则为北朝传统之山东士族,凡外廷士大夫大抵为此类之人也。所谓士族者,其初并不专用其先代之高官厚禄为其唯一之表征,而实以家学及礼法等标异于其他诸姓。如范阳卢氏者,山东士族中第一等门第也,然魏收著《魏书》,其第四七卷《卢玄传》论(李延寿于《北史》三〇卢玄等传论即承用伯起元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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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玄绪业著闻,首应旌命,子孙继迹,为世盛门。其文武功业殆无足纪,而见重于时,声高冠带,盖德业儒素有过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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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伯起此言不独限于北魏时之范阳卢氏,凡两晋、南北朝之士族盛门,考其原始,几无不如是。魏晋之际虽一般社会有巨族、小族之分,苟小族之男子以才器著闻,得称为“名士”者,则其人之政治及社会地位即与巨族之子弟无所区别,小族之女子苟能以礼法特见尊重,则亦可与高门通婚,非若后来士族之婚宦二事专以祖宗官职高下为惟一之标准者也。此点关系两晋、南北朝士族问题之全部,兹篇殊难详悉考辨。故除上引《魏书·卢玄传》论之关于河北者外,更举关于江左一事,以为例证,其余不能多及,但可以类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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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一九〇上《文苑传上·袁朗传》(《新唐书》二〇一《文艺传上·袁朗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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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其先自陈郡仕江左,世为冠族。朗自以中外人物为海内冠族,虽琅邪王氏继有台鼎,而历朝首为佐命,鄙之不以为伍。朗孙谊又虞世南外孙,神功中为苏州刺史,尝因视事,司马清河张沛通谒,沛即侍中文瓘之子。谊揖之曰:“司马何事?”沛曰:“此州得一长史,是陇西李亶,天下甲门。”谊曰:“司马何言之失?门户须历代人贤名节风教为衣冠顾瞻,始可称举,老夫是也。夫山东人尚于婚媾,求于利禄,作时柱石,见危致命,则旷代无人,何可说之,以为门户?”沛怀惭而退,时人以为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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