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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61 是时〔李〕训、〔郑〕注之权赫于天下,既得行其志,生平恩仇丝毫必报。因杨虞卿之狱挟忌李宗闵、李德裕。心所恶者,目为二人之党,朝士相继斥逐,班列为之一空(寅恪案:此事可参考《旧唐书》一七下《文宗纪下》大和九年八月九月有关诸条,及同书一七四《李德裕传》、一七六《李宗闵传》,《新唐书》一七四《李宗闵传》、一八〇《李德裕传》等)。注自言有金丹之术,可去痿弱重膇之疾。始李愬自云得效,乃移之〔王〕守澄,亦神其事,繇是中官视注皆怜之。卒以是售其狂谋,而守澄自贻其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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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63 同书一八四《宦官传·王守澄传》(《新唐书》二〇八《宦者传下·王守澄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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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65 时,仇士良有翊上之功,为守澄所抑,位未通显。〔李〕训奏用士良分守澄之权,乃以士良为左军中尉。守澄不悦,两相矛盾。训因其恶,大和九年帝(文宗)令内养李好古斋鸩赐守澄,秘而不发。守澄死,仍赠扬州大都督。其弟守涓为徐州监军,召还,至中牟,诛之。守澄豢养训、〔郑〕注,反罹其祸。人皆快其受佞,而恶训、注之阴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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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67 《新唐书》一七四《李宗闵传》(《旧唐书》一七六《李宗闵传》略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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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71 〔李〕训、〔郑〕注劾宗闵异时阴结驸马都尉沈、内人宋若宪、宦者韦元素、王践言等求宰相,而践言监军剑南,受(李)德裕赇,复与宗闵家私,乃贬宗闵潮州司户参军事,逐柳州,元素等悉流岭南,亲信并斥。时训、注欲以权市天下,凡不附己者,皆指以二人党逐去之,人人骇栗。帝乃诏宗闵、德裕姻家门生故吏自今一切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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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73 《通鉴》二四五“大和九年六月”条(参考《新唐书》二〇八《宦者传下·王守澄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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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75 神策左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居中用事,与王守澄争权不叶,李训、郑注因之,出承和于西川,元素于淮南,践言于河东,皆为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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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77 寅恪案:李训、郑注所以能异于宋申锡,几成扫除阉寺之全功者,实在利用阉寺中自分党派,如王守澄与仇士良、韦元素等之例是也。又当时牛李党人各有其勾结之中官,训、注之进用本皆由于阉寺,故能悉其隐秘,遂欲同时一举将阉寺及士大夫诸党派俱排斥而尽去之也。当日阉寺之党派既是同时并进,互相争斗,达于剧烈之高点,故士大夫之党派各承其反影,亦复如之。斯为文宗一朝政治上最要之关键,前人论此,似少涉及者,特为标出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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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79 《新唐书》一七九《李训传》(《旧唐书》一六九《李训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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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81 〔训〕出〔郑〕注,使镇凤翔,外为助援,擢所厚善,分总兵柄。于是王璠为太原节度使,郭行余为邠宁节度使,罗立言权京兆尹,韩约金吾将军,李孝本御史中丞。阴许璠、行余多募士,及金吾台府卒劫以为用。〔大和九年〕十一月壬戌(二十一日)帝(文宗)御紫宸殿,约奏:“甘露降金吾左仗树。”〔帝〕辇如含元殿,诏宰相群臣往视,还,训奏:“非甘露。”帝顾中尉仇士良、鱼弘志等验之。训因欲闭止诸宦人,使无逸者。时璠、行余皆辞赴镇,兵列丹凤门外。训传呼曰:“两镇军入受诏旨!”闻者趋入,邠宁军不至,宦人至仗所,会风动庑幕,见执兵者,士良等惊走出。阍者将阖扉,为宦侍叱争,不及闭。训急,连呼金吾兵曰:“卫乘舆者,人赐钱百千!”于是有随训入者。宦人曰:“事急矣!”即扶辇,决罘罳下殿趋。训攀辇曰:“陛下不可去!”士良曰:“李训反。”帝曰:“训不反。”士良手搏训而踬,训压之,将引刀靴中,救至,士良免。立言、孝本领众四百东西来上殿,与金吾士纵击,宦官死数十人。训持辇愈急,至宣政门,宦人郗志荣揕训,仆之,辇入东上阁即闭,宫中呼万岁。会士良遣神策副使刘泰伦、陈君奕等率卫士五百挺兵出,所值辄杀,杀诸司史六七百人,复分兵屯诸宫门,捕训党千余人,斩四方馆,流血成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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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83 赞曰:李德裕尝言:“天下有常势,北军是也。”训因王守澄以进,此时出入北军,若以上意说诸将,易如靡风,而反以台府抱关游徼抗中人,以搏精兵,其死宜哉!文宗尝称训天下奇才。德裕曰:“训曾不得齿徒隶,尚何才之云?”世以德裕言为然。(寅恪案:李德裕语见其所著《穷愁志奇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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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85 寅恪案:此甘露事变之一幕悲剧也。当时中央政权寄托于皇帝之一身,发号施令必用其名义,故政权之争,其成败关键在能否劫持皇帝一人而判定。夫皇帝之身既在北军宦官掌握之内,若不以南衙台府抱关游徼敌抗神策禁旅,则当日长安城中,将用何等兵卒与之角逐乎?此甘露变后所以仅余以藩镇武力对抗阉寺北军之唯一途径,是即崔淄郎之所取用而奏效,但为当世及后世所诟病者也。至谓“以上意说〔北军〕诸将,易如靡风”,则天下事谈何容易!在大和之前即永贞之时,王叔文尝谋夺阉寺兵柄,举用范希朝韩泰,卒无所成(事见韩愈《顺宗实录》五及《旧唐书》一三五、《新唐书》一六八《王叔文传》),况文宗朝宦官盘踞把持之牢固更有甚于顺宗时者乎?而韩退之《永贞行》(《昌黎集》三)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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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87 君不见太皇(顺宗)谅阴未出令,小人乘时偷国柄。北军百万虎与貔,天子自将非他师。(寅恪案:神策军实宦官所将耳,非天子自将也,退之此语无乃欺人之甚耶?)一朝夺印付私党,懔懔朝士何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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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89 不过俱文珍私党之诬词,非公允之论也。然则李训实为“天下奇才”,文宗之语殊非过誉,较当日外朝士大夫牛李党人之甘心作阉寺附属品者,固有不同矣。李文饶挟私嫌,其言不足信,后之史家何可据之,而以成败论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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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91 《通鉴》纪二四五“大和九年十一月壬戌即二十一日”甘露事变,其结论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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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93 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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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95 诚道其实也。至文宗几为阉寺所废,如皮光业《见闻录》之所言者(见《通鉴考异》“大和九年十一月”条及《唐语林》三《方正类》,《新唐书》二〇七《宦者传下·仇士良传》末),固有末谛,已为司马君实所指出。但自此以后,唐代皇位之继承完全决于宦官之手,而外朝宰相唯有服从一点,若取下列史料证之,则更无可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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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97 《唐语林》七《补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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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99 宣宗崩,内官定策立懿宗,入中书商议,命宰臣署状,宰相将有不同者。夏侯孜曰:“三十年前外大臣得与禁中事,三十年以来外大臣固不得知。但是李氏子孙,内大臣定,外大臣即北面事之,安有是非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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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6001 又《新唐书》一八二《李珏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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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6003 始庄恪太子薨,帝(文宗)属意陈王(成美),已而武宗即位,人皆为危之。珏曰:“臣下知奉所言,安与禁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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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6005 盖甘露事变在文宗大和九年,即公元八三五年。宣宗崩于大中十三年,即公元八五九年,夏侯孜所谓“三十年”者,乃约略举成数言之。又李珏之事与夏侯孜不同,其语之意旨亦异。然可据以证知自开成后所谓“建桓立顺,功归贵臣”(刘梦得语,见前引),而外朝宰相固绝难与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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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6007 《旧唐书》一七下《文宗纪》(参《旧唐书》一七五、《新唐书》八二《陈王成美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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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6009 〔大和〕六年十月庚子诏:鲁王永宜册为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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